*CP:菲伊斯X緹依
*本系列為【誕於時空間隙的未來】的康納西王國系列所衍伸的故事,故事發生順序接在<慕情>之後。建議看過此系列再來看這篇故事。
當他終於意識到,原來自己喜歡上了搭檔時,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靜,甚至還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要說早有心理準備也沒錯,畢竟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也是愛上了另一個世界的對方;而自己在這個世界也愛上了這個人,或許正說明了他們的牽絆就是如此深入靈魂、無可撼動。
同時,這也是他第一次認真思考,「想和搭檔發展成更深刻的關係」這件事,究竟意味著什麼。
過去,即使有另一個自己的前例,他也從不認為會愛上這個人;真要說的話,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在極其普通的日常中,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一句話,一個觸碰,一點一滴地滲入他的心底。
即使是他也難以說清,究竟是在哪一個關鍵時刻,決定非眼前這個人不可?
【1.妹妹】
「啊!」
一聲微弱的驚呼,他轉過頭,正好瞥見十公尺外的寶貝妹妹,因踩到裙角而險些絆倒的畫面。
不過,薇薇並沒有跌倒在地,而是被後方的某人扶了一把;在對方的寬大衣袍及不明顯的動作遮掩下,薇薇很快就穩住身子,若無其事地繼續聊天,現場幾乎沒有人察覺到公主剛才的窘境。
他迅速結束和眼前官員的談話並走了過去,還用眼神趕走了兩名不知好歹、想攔住他說話的親戚;當他一來到薇薇面前,多數人都識相地退下,妹妹則撲往他懷裡,臉蛋上綻放出可愛的笑容。
「哥哥!」
他撫了撫妹妹一頭柔順的金髮,用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音量,輕聲問道:「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薇薇搖了搖頭,水藍色的大眼睛和他一起投向一旁的某人。
「菲伊斯叔叔拉了我一把,沒事的。」
原先正往玻璃杯裡倒酒的菲伊斯,立刻轉過身,一臉不滿地瞪向他。
「都是你亂教小公主喊我什麼叔叔,我明明就還不到三十!」
「以相對年齡來說,你們差了十四歲,喊你叔叔剛剛好。」
「胡說。小公主可別聽你哥哥的話。」
薇薇放開環住他腰際的手,雙手提起裙襬,朝菲伊斯行了一個優雅的鞠躬禮。
「謝謝菲伊斯叔叔。」
「就說我不是叔叔……算了算了,難得的舞會,小公主這麼嬌小可愛,可要小心點,別被壞人拐跑囉。」
「好的,薇薇會小心的。」
他挑了挑眉,下意識地摟緊了妹妹的肩膀。
「哥哥?」
「陛下別瞪我,我只是打個比方嘛。雖然現場人很多,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早就佈下天羅地網,敢騷擾小公主的壞人,就算是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你知道就好。」
過了一會兒,一名女孩來找薇薇搭話,薇薇遂向兩人揮手道別,接著和對方手牽手、開心地跑向其他女孩們。
這本來是很平常的事,但當他瞥見某人也笑容滿面地和妹妹揮手、甚至還提醒對方跑慢一點以免跌倒時,不悅的情緒卻隨之湧上。
「你還真關心薇薇,舞會開始後就一直待在她附近。還好你還記得自己的身分,沒有單獨和她說話。」
雖然他語帶嘲諷,但菲伊斯只是聳聳肩,低頭喝了一口杯中的紅酒,然後和他一起望著遠方在輝煌燈光中翩翩起舞的少女們,彎起嘴角。
「守護美麗的少女可是騎士的責任啊。雖然我不是騎士,只是個路過的神座,但代替國王陛下暫時保護小公主,應該不為過吧。」
緹依冷淡地說:「保護這個理由聽起來不錯,但如果有絲毫的逾矩,我會讓你好好見識,什麼是連蒼蠅也飛不出去的『天羅地網』。」
「你這是濫用權力啊!那種拿來對付壞人的東西,怎麼可以用在好搭檔身上──」
那個時候,他以為感受到的不悅來自於想保護妹妹的心情,而對方顯然跟自己是同樣的解讀。
當時不曾留意的、深埋在心底的幽微情緒,一直到三個月後,他才明白是什麼。
【2.躲雨】
「嗚哇!快來這!」
他跟著搭檔一起躲入一家旅店的屋簷下,門內早已擠滿了客人,都跟他們一樣被這突如其來的滂沱雨勢給打斷了行程,店家擋在門口不讓人進入,吆喝聲混雜著雨聲聚集在屋簷周圍,讓他皺起眉頭。
今天是便服出來辦事順便巡視,為了不驚擾到居民,當然也用了魔法偽裝,所以沒人認出他。但此刻他卻忍不住認真考慮:該不該用特權要間房間躲雨呢?身上濕濕黏黏的很不舒服,真想換掉,但在這解除偽裝會太引人矚目……
正當他還在思考是否該放棄接下來的安排,直接瞬間挪移回王宮時,一旁的搭檔拉了拉他的衣袖,悄悄指向旅店後方、被柱子遮住的迴廊。
「那裡沒人,過去吧。」
按理說迴廊已經是旅店的範圍,非客人不能踏入,但此刻的兩人很有默契地忽視了這個常規,一個瞬間挪移後,周圍總算清淨了下來,空間也寬敞了許多。
唯一的缺點是,因為兩面打通,比起剛才背後還有牆壁倚靠,這裡冷風卻是直接灌入,加上兩人都渾身濕透,風一吹就直打哆嗦。
「還、還是回去好了……」
聽見菲伊斯從齒縫中擠出一句抖個不停的話,他差點笑出來,抬手一揮,看不見的空氣牆隨即環繞在兩人四周,擋下了寒冷的風雨。
「跟陛下出門就是方便,不愧是陛下。」
「跟你出門倒是沒什麼好事,上次說要帶我去吃在地人才吃得到的美食,結果那家店沒開;這次出來,先是早上找不到路,現在又碰到下大雨,真不曉得是誰的問題。」
「你太抬舉我了,這種呼風喚雨的本事可不是一個小小的神座做得到的。話又說回來,已經連續兩週天氣都又悶又熱,下點雨涼快一下很好啊!」
緹依瞄了眼身旁從頭髮濕到鞋底的男人,懶得繼續跟對方辯,傳送魔法一施,一件披風便出現在手中。
「既然如此,那應該就不用換衣服了?溼衣服應該比乾衣服涼快吧?」
搭檔瞪著他手上那件厚實的披風,咕噥「這根本就是作弊」,一臉不服氣──這人怎麼總是有新鮮的表情呢?盡是些他從未在其他人臉上看過的模樣,看也看不膩。
雖然才剛揶揄過菲伊斯,但他也不是這麼不近人情的人;當他將衣服遞給對方、準備再次施展傳送魔法時,卻瞥見菲伊斯將披風一抖、一甩,接著竟直接往他肩上披。
「你真想淋雨?」
「我淋點雨當然無妨,陛下的身體如此嬌貴,要是病了可就不得了了。」
他雙眼一沉,說:「你是指我養尊處優,承受不了這點風雨?」
「等等別脫!我沒有看低你的意思,但我說真的,你要是有一點點──就算只是稍微一點點咳嗽或不舒服,我回去就要面臨暗部第一天行使和上王陛下的『特別關照』,那可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我心臟比較脆弱,還請陛下高抬貴手放過我……」
被對方這麼一說,他才想起這陣子稜似乎開發出新的嗜好,有事沒事就會戲弄一下菲伊斯,包括在父王面前「美言」幾句,導致父王誤會菲伊斯對自己或薇薇有意思,還一度派出暗部使監視他們。
看來菲伊斯也承受了不小的壓力啊。
不過,他可不打算因此就退讓。
「一個大男人,這麼輕易就求饒?」
「能屈能伸才是好男人,而且你要是感冒的話,小公主可是會擔心的。」
菲伊斯一面說,一面拉平他肩上的披風,扣上領口處的鈕扣後,這才放開他,並後退一步,撥開黏在額前的濕髮,嘴角往上拉開一個大大的弧度。
「我也是。」
幾滴雨水從紅髮滴下,沿著對方的臉龐滑落至皺巴巴的衣領間,因濕透而緊貼的衣服勾勒出胸膛和手臂的曲線。明明看起來狼狽極了,為什麼那張笑臉還能如此燦爛、讓人移不開視線呢?
有一瞬間,緹依察覺到胸口傳來一陣奇異的騷動,像是走在弓弦上的不安、緊繃,以及模模糊糊的喜悅,但彼時的他卻無法清楚得知這種心情的來源為何。
他轉過頭,壓下心中的躁動,手指舞動,將出現在掌中的新披風推入對方懷裡。
「拿去。」
「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哈、哈啾!」
「……笨蛋就是笨蛋,快點穿上。」
「我才不是──哈啾!哈啾!」
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傷腦筋啊。
他在對方轉身的同時,施展讓空氣變暖的魔法,看著那人一邊打噴嚏一邊披上披風的笨拙背影,悄悄勾起了嘴角。
【3.信任】
才剛在辦公桌前坐下,門外就傳來昊絕神座求見的通報。
儘管現在心情不佳,但他也確實要找這個人,因此還是同意了。
「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還不是因為某人又沒事找事做。」
「我又怎麼了?如果是剛才那件事,你不是本來就屬意我去嗎?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菲伊斯雙手一攤,一臉無辜,讓他更不快了。
事發起因是位於第四大陸的桑德城即將舉辦的祈神祝禱儀式,緹依希望派一位神座祭司前往當地主持,事前準備加上儀式的時間約莫七天,一切的吃住花費由祭司公會及王宮負責。
本來這種可以離開神殿、幾乎等同於短程旅遊的公事,照理說大家都會積極爭取,問題是桑德城的居民多數經濟狀況不好,加上信仰薄弱,導致鎮上的神殿也十分窮困。前陣子還爆發小規模的暴亂波及神殿,傳說有革命軍參與其中,因此緹依才會派神座祭司前往主持儀式,順道鞏固當地的信仰。
考慮到此趟行程的任務性,最好的人選當然是自己,但即使不提國務繁忙,他還身兼國王的身分,對於尚不安定的居民來說,或許會帶來太大的壓力,反而導致反效果。因此緹依才會召見所有的神座祭司,希望有人自願前往。
如他所料,雖然暴動已經被鎮壓下來,但基於安全考量,神座祭司們前往的意願都不高。
『讓神的光輝降臨在每一個黑暗的角落,這是我等的使命和榮譽。我會派出宮中最精良的護衛隊,保證安危無虞,大家不必擔心……伊西塔小姐,這是難得可以名正言順離開神殿的機會,你不考慮一下嗎?』
他放柔音調,附帶一個溫柔的笑容,可惜對方是少數能抵抗他外表攻勢的人之一。
『多謝陛下的好意,待在沙普瑟神殿雖然不舒服,但我也沒有對一群危險分子宣傳神之信仰的使命感,我自己都不信神了。』
身為神座祭司卻說出這種話,還當著國王的面前說,分明就是大不敬──他眼角餘光瞥見克茲主席臉色大變,隨即擺擺手,示意對方不必緊張。
沙瑟論外表或實力都不錯,是他的第一人選,如果被拒絕的話就難了。他一一望向其他人,但觸目所及不是低頭就是看向別處,迴避他的視線。
好吧,方案二,派暗部使偽裝成其中一位神座祭司出席,這樣反而更容易控制──
他才這麼想,眼神卻不經意地與一雙海藍色碰上了。
『我願意前往,請派我去,陛下。』
「若我要你去,我就不會徵詢大家的意見,會直接命令你去!」
「你這什麼差別待遇,太過分了吧!」
「我本來沒打算派你去,你倒是自己跳下來淌渾水!上次暴動處決了幾名帶頭的人,但還有少數躲起來的革命軍預謀鬧事,要是他們見到曾是革命軍、現在卻是神座祭司的你出現,說不定會受到刺激,反而對你的安危不利!讓你去還不如我親自去一趟。」
他一面說,腦中也同步規畫好了劇本:本來想用溫情攏絡那些仍不安定的叛軍,看來還是全部清掉才能永絕後患……
「喂喂喂,別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是打算滅掉整個城的人嗎?」
回過神時,搭檔已經走到他桌前,兩手攀在桌緣,傾身盯著他看。
「桑德城的革命軍中有幾個我認識的,以前打過幾次照面,也算是朋友。不管要溝通還是攏絡他們,以我的實力和能力來看,當然是最好的人選,你應該很清楚。」
他當然知道──理性上來說,派菲伊斯去的成本最低,效益則最高;但就私心來說,他不願意。
「別太抬舉自己的價值,你現在是我的搭檔,我必須顧慮你的生命安危,只要有任何一點風險就不行。」
兩人就這樣隔著桌子,互相瞪視著彼此,但只過了幾秒,對方就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對了,我剛剛來的路上碰到了稜和國師大人。我順便提了要去主持桑德城的祈神祝禱儀式,稜還請我帶當地的名產回來。」
告訴稜和國師,就等於父王也會知道,當然就不可能允許冒風險的人選變成自己……
腦中思緒一轉,他往後靠上椅背,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對方,冷笑一聲。
「那麼,為了確保神座祭司的安全,我會派出三十人的護衛隊跟著你一起去,你可以回去準備了,三天後出發。」
「人太多很難做事啊,還容易被懷疑另有居心。派個祭司就好──」
「菲伊斯‧諾曼登,你再囉嗦我就和你一起去!」
最後在基於任務成功率的最佳考量下,緹依派了四名暗部使喬裝成祭司,跟著菲伊斯一起出發。
一行人出發後,暗部使每天都會匯報狀況,偶爾也會接到某個笨蛋傳來的風之精,問他要買什麼名產給稜,或問小公主喜歡什麼,要不要順便買回去。
情況似乎都還在掌控內,讓他稍微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然而,就在菲伊斯抵達桑徳城的第四天,即將舉辦儀式前三天的深夜,他接到了暗部使的緊急聯絡:
兩名革命軍帶領三十七人,夜闖神殿。
緹依抵達桑德城的神殿時,四周一片漆黑,神殿僅門口點著一盞燈,在寒風中苟延殘喘,一個人也沒有。
「陛下。」兩名暗部使瞬間出現在他眼前,跪地垂首。
「人呢?」
「屬下這就帶您過去。」
整間神殿都陷入黑暗,僅最裡面的房間門縫底下透出亮光,他不等帶路的暗部使動作,直接推門而入。
房間很小,擠了十幾個人,多數都穿著祭司袍,也有幾名平民,房裡有三張床,多數人都坐在床上或地上,身上則帶著各式各樣的傷,都已經經過處理,地上散亂著許多藥草、繃帶和水盆等物品。
看到他進來,房內瞬間安靜,只有他要找的那個人因為背對著他,還在一面幫人治療手臂上的傷,一面說話。
「暫時先這樣,裡面可能要過幾天才會好,這幾天盡量不要用這隻手出力。還有誰?」
四周一片寂靜,紅髮男人環顧了一圈,歪了歪頭,轉過身,一見到他,雙眼立刻瞪大。
「呃,緹──陛下?」
「聽說神殿遇襲,我來確認狀況。」
他面上泛起制式的微笑,雙手舉起,一推,唸道:「晨光照。」
房內瞬間大亮,數秒後光芒退去,所有人還傻在原地,他微微一笑,說:「諸位的傷口已經癒合,我已加派護衛守在神殿外,今晚請好好休息。請昊絕神座來跟我說明情況。」
某人一抖,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他一記凌厲的眼神掃去,對方立刻閉上嘴,縮了縮脖子,乖乖跟在他背後走出房間。
等進入暗部使安排好的空房間、關上門後,緹依才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回過頭。
「其實沒那麼嚴重啦,我有跟他們說不要打擾你休息,真的很抱──呃!」
他鬆開捉住對方左肩的手,指向床的方向。
「去那邊,坐下。」
「我沒事……」
「你想讓我說第二遍嗎?」
這次對方不敢再說什麼了,默默走去床邊坐下,然後在他的眼神脅迫下,脫下上衣,赤裸的上半身上,左肩已經紅腫一片。
他默念治癒之術,將泛起柔和白光的手貼上菲伊斯的左肩,皮膚相觸的滾燙隨即傳入掌心。
心底不知何處,微微發顫。
「怎麼受傷的?」
「保護祭司撤退的時候,不小心、那個……」
「你要是敷衍我,我就把參與者全部處死。」
掌心下的身體一抖,菲伊斯垂下頭,小聲地回答:「有人晚上想闖進神殿,我聽到喧鬧聲走出去時,現場已經一片混亂,拉扯時不曉得被什麼東西擊中……」
「然後你隨便丟個止痛咒,就忙著保護其他人撤入神殿,我派來保護你的暗部使則被你派去保護民眾,是不是?我給你的劍是裝飾品嗎?」
「哪能拿劍對付普通人……」
「只要手持武器,就不是普通人!都受傷了還要幫攻擊你的人說話嗎?」
他嚴厲地喝道,面前人立刻噤聲,看起來有幾分沮喪,他見了,勉強壓下心中的怒意,繼續幫對方治療。
「那群人攻擊神殿的目的是什麼?」
菲伊斯面上有些遲疑,但看到他的臉色後,還是開口解釋。
「應該是受到搧動,認為綁架我可以當作威脅神殿的籌碼,取消後天的儀式。」
「取消然後呢?」
「就可以把經費拿去……分給大家。緹依,別怪他們,這裡的人太窮困了,你也看到了,連神殿都很老舊,他們不信神還得拿稅收辦這個活動,心中當然不平,我可以理解──」
「那也不是攻擊你和神殿的藉口!城主可以往上反應,經濟條件也可以改善,不循合法管道卻武裝滋事,眼中還有王法嗎?」
愈說心中怒意更盛,他眼見傷勢已經治的差不多,隨即站起身,卻被搭檔一把握住了手腕。
「不信神的人不會信任王法,我也曾經這樣!」
「我也……曾經這樣,緹依。」
兩雙眼睛對視,海藍色的瞳孔中反射出牆上的熠熠燈光,深邃明亮,蘊含著痛苦及哀傷。
「是因為遇見了你,我的人生才因此改變,可是他們沒有那個機會,也還不相信以神座身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我。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在儀式前說服他們,我一定、一定……」
手腕被握得生疼,他卻深陷在這雙眸子中,情不自禁地伸出另一隻手、想要碰觸……
「緹依,我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的,先別懲處民眾,好不好?」
為什麼,這個人總是重視別人的命更勝於自己?
縮回手,在對方身邊坐下,感覺到身旁人的不安,他深呼吸一口氣。
「你怎麼保證那些人不會再度攻擊你?」
「第一步當然是先用這次行動的免責罰換取儀式的順利進行,再來就是雙方約定逐步改善生活條件,透過神殿的定期物資發放和教育……嗯,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啊。」
「那也要他們願意相信你。」
「這個嘛,」菲伊斯摸了摸左肩,不知為何笑了起來。
「如果我可以取得你的信任,我想那些傢伙應該也沒理由不相信我。」
「真是不可思議,曾經的敵人竟然幫我療傷,要是大夥兒知道,肯定很吃驚。」
緹依轉過頭,正想發難,卻因看到搭檔的神情而中斷──為什麼明明在笑,卻又看起來這麼落寞呢?
『因為遇見了你,我的人生才因此改變。』
啊,原來如此,是我介入了你的生命,擾亂了一切,才讓你這麼痛苦……
胸口一緊,呼吸突然有些困難,他咳了幾聲,視線投向斑駁的牆面,以及暈黃燈光落下的巨大陰影,輕輕開口。
「吶,菲伊斯。」
「你後悔嗎?」
後悔在幻世的相遇、回來後為了阻擋命運而闖入王宮,然後又為了我而留下、離開革命軍……
如果你後悔的話,我……
「嗯?後悔?」
菲伊斯扭過頭,一臉詫異,接著就笑開了。
「怎麼可能後悔呢。」
「能這樣和你肩並肩一起坐著、被你親自治療的人,我應該是唯一一個吧?這可是身為搭檔的特權喔。」
那個笑容實在太過真誠,緹依不禁瞇起眼睛,反問。
「但你因為我而不得不離開革命軍,不想回去嗎?」
「我確實捨不得我的兄弟們,但我現在做的事能讓大家過得更好,這不是很好嗎?」
搭檔往後仰躺在床上,眼睛半瞇半闔,透出濃濃倦意,聲音也含糊了起來。
「因為和你相遇,才能做到啊,幸好是你……所以、從來沒有……後悔……」
緹依凝視著搭檔終於完全闔上的雙眼及平靜的神情,伸出手,輕輕梳了梳對方額前凌亂的髮絲,內心百感交集。
我又何嘗不是因為和你相遇,人生才有如此的改變呢。
在那之後,菲伊斯成功說服了剩餘的革命軍餘眾,祈神祝禱儀式也順利結束了──如果不算緹依不顧反對、堅持在桑德城待到儀式結束後,並親自把某人一起帶回王宮的話。
事實上,因為菲伊斯當晚保護了神殿的祭司們,對叛亂的居民不僅沒有秋後算帳、甚至與之和談,並且遵守了和大家的約定;加上主持儀式時,緹依用魔法製造「聖光降臨」的幻象,成功引發居民開始信神的後續效應。
整體來說,這個任務算是超乎預期的圓滿達成了。
除了一件事。
「你說,我到底是哪裡惹到稜,他為什麼一天到晚針對我?」
緹依正在批改公文,頭也不抬地回答:「大概是對你前天送的『名產』不滿吧。」
「什麼嘛,桑德城的居民生活這麼艱苦,好不容易找到可以當禮物的名產,竟然還嫌棄……」
「你送他什麼?」
「祭司加持過的玉石。」
他抬起頭,看著搭檔,無言以對。
「你是故意的吧?明知稜不信神,還送他那種東西……」
「我可是真心誠意的。」
盯著搭檔無辜的神情,緹依真看不出對方到底是故意還是無意,這大概就是臉皮厚的優勢吧?
知道再問下去也得不到答案,他索性繼續批改公文,懶得搭理對方,卻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含糊的嘀咕。
「……選很久耶……差嗎?還是算了……」
他再次抬頭,發現搭檔正在不遠處來回踱步,手中似乎握著什麼,隨著對方腳步的移動而閃爍著微弱光芒。
「你拿著什麼?」
聽到他的聲音,菲伊斯一頓,一手搔著頭,另一手則往背後藏。
「沒什麼,那我就先告退了──」
他挑了挑眉,手指一勾,搭檔手中握著的東西便飛到半空中,在對方眼睜睜地注視下,落入了自己的掌心間。
是一枚鑲了水藍色玉石的胸針。
「啊!你……嘖!那是想送你的啦,算是那個、謝謝你的幫忙,還有就是這幾天抱歉造成你的困擾──」
對方說什麼他其實沒有仔細聽,只是細細地端詳著手上的胸針:胸針的造型很優雅,工法卻略顯粗糙,可以想見確實是桑德城祭司手做的飾品,但這並不會遮掩玉石的溫潤質感,尤其是中心處猶如一泓深泉,隨著不同的角度而閃爍著幽幽光芒,著實特別。
「啊啊啊我知道啦,王宮裡這麼多珍貴稀奇的寶石,這種東西當然沒什麼,還是還我吧──」
他在菲伊斯大步走來、朝自己伸出手的同時,從容地將胸針收入懷裡,然後在對方驚愕的注視下,勾起嘴角。
「不都說了送我嗎?那就是我的了。」
「你真的要?其實也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
「不是特地為我選了很久嗎?」
被他一語道破,搭檔瞬間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也不算啦,就是滿特別的,你不覺得很美嗎?和你的眼睛很像……總、總之,既然你都收下了,那就這樣,我先告退了!」
話還沒說完,菲伊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門而出,只剩下他一人坐在辦公桌前,兀自發愣。
……那個笨蛋,一定沒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吧?
他輕撫著懷中的胸針,另一手將垂落的瀏海撥至耳後,手指不經意地碰到面頰,指尖泛起的熱度讓他為之一愣。
幸好那人沒注意到。
至於此刻的自己是什麼表情,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4.母親】
作為康納西王國的王,誕辰日總是會被盛大慶祝,他的父王是少數不會額外慶祝的國王,而他也跟隨父王的做法,從不公開慶祝自己的生日,至於民間私人辦的活動,他就不特別干涉了。
生日對他來說,是接受重要之人所給予祝福的日子。
雖然生日經常會和「母親」劃上等號,但因為一些難以啟齒的原因,他很少在公開場合提到母后,尤其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後,更是絕口不提。
然而,這個慣例卻在今年面臨了被打破的威脅。
「陛下德福共齊,擁有卓越的能力且天賦異秉,實為上王陛下與上王后的恩寵與養育有成,尤其是上王后,辛苦懷胎生育,才有今天的陛下。繼上王后離世已16年,今年是陛下的20歲誕辰,臣建議應有別於往年,舉國慶祝,且要為上王后舉辦感恩祈福會,以示陛下的孝心與感念!相信上王后在天上,也會佑我康納西王國國運昌隆!」
底下的老臣滔滔不絕地說著,王座上的緹依則是一面維持面上的禮貌性笑容,一面在心底冷笑。
當年不顧女兒已心有所屬、只為攀附權勢就把女兒強行送入宮的衰敗家族,如今又想故技重施,以為把母后擺出來就能重新坐擁權勢?作夢!
「諸位對母后的追思感念,我已感受到了。比起表面堂皇的儀式,我相信心意更重要,就不勞煩諸位為此費心了。」
明明是討論國事的會議,很快就變成一干老臣的爭相諫言,而且還是無關國家的私事。緹依耐住性子一一婉拒,正當他準備終結今天的鬧劇時,一開始發言的老臣─母后的父親-說了一句話,讓他一時間竟難以反駁。
「上王陛下如此深愛上王后,必定也衷心盼望陛下舉辦感恩祈福會,以此傳遞思念之情。懇請陛下再加以考慮。」
父王會如此祈望嗎?
如果單就他個人的立場,他當然完全不想舉辦;但父王又是怎麼想的呢?
會議結束後,他在辦公室考慮了很久,然而即使和父王共進晚餐的今晚,他也始終隻字未提。
即使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但曾經傷害父王的心如此深的事情,他不願再次提起,讓父王再傷心一次。
他至今不明白,父王對母后那般真心投入、卻仍遭到重大背叛的感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個人是可以對著另一個人付出所有真心、無論是否得到回報的嗎?那樣深沉執著的愛情,究竟是什麼……
深夜,緹依在床上輾轉反側,最終決定趁著夜色清朗,前往花園走走。
令他意外的是,竟然已有人早他一步。
「陛下?你怎麼……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你不也是嗎?」
站在橋上、雙手撐在護欄旁的男人,搔了搔被夜風吹亂的紅髮,尷尬地笑了。
「有點事睡不著,乾躺在床上也沒意思,就乾脆出來走走了。」
「看來我們難得意見一致啊。」
他走到搭檔身旁,一同望著幽黑湖面上反射出的點點燈火。
過了許久,另一人突然開口。
「你沒事吧?」
他從自己的思緒中驟然驚醒,反問:「你指什麼?」
「就是,今天和大臣的會面,他們想辦的感恩祈福會,你好像不想舉辦……」
他一愣,這才想起,作為輔政,今天的會議菲伊斯當然也有出席,也必然目睹了那荒謬可笑的場面。
「是啊,不但浪費公帑、平白耗費國家資源經費,僅淪為爭權奪利的工具,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無論是實質上還是精神上。」
原以為會聽到對方嘲諷「這句話從信仰虔誠的陛下口中說出來,聽起來還真詭異」之類的話,沒想到菲伊斯只回了一聲「這樣啊」,讓他有些詫異。
「我還以為我對母后的態度,你會覺得不以為然?」
菲伊斯知道他的身世秘密,但知道的不多,應當不至於推知自己此刻的心情才是。
搭檔仍低著頭,盯著橋下的幽深,安靜了好一會兒,再次開口時,語氣彷彿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母親是風塵女子、懷我是意外,其實根本不想要我這個兒子啊?」
他瞪大雙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暗部調查過每一位神座、特別是昊絕神座的資料,他自然也全部閱讀過,知道菲伊斯是貴族家族的私生子,以及母親是風塵女子的事。
但在那之外的事情,他從未聽搭檔提過。
菲伊斯沒有看他,雙眼只管凝視著前方的黑暗,一面娓娓敘述起小時候對母親的記憶。
「──她原本以為,生下我後可以讓她進入伊瑞西家,從此不愁吃穿,可惜我的親生父親根本對她不聞不問,完全不當一回事。」
「仔細想想,她也是滿可憐的,本來做那一行的就不能有小孩,工作生活都很辛苦,還要顧我……嗯,至少沒讓我餓死,已經算不錯了。」
「我不記得她有抱過我,也不記得她的笑容……啊,對了,有過一次。」
「她把我賣給親生父親那一天,她對我笑了。」
搭檔臉上彎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他看著看著,眼前卻模糊了起來。
「不過我現在也多少能理解啦,她不愛我也是理所當……噯!緹、緹依?」
眼前人突然慌張了起來,雙手胡亂摸著懷裡及全身的口袋,但什麼也沒找到。
「那個,我只是想說,其實我也不太理解所謂的『母親』,所以就是、那個……不用在意?」
因為搭檔的舉動實在太過滑稽,他不禁噗哧一笑,並迅速轉身用衣袖擦了擦臉。
「你啊,這種粗神經的個性,真不曉得該感謝誰呢?」
「……你這是讚美還是諷刺?」
「是讚美。」
原先臉上淺淺的笑意,在看到對方氣鼓鼓的臉龐後,逐漸加大加深,最後竟無法克制地大笑了起來。
涼冷沉寂的夜晚,因為笑聲而隱隱躍動。
等他好不容易克制住笑聲,他的搭檔仍站在身旁,雖然滿臉不高興。
「你太失禮了吧。」
「抱歉。」他乾脆地道歉,至於有沒有誠意則是另一回事。
對方哼了一聲,兩人再度安靜了下來。
當緹依再度開口,這一次,他問得謹慎而緩慢,字字斟酌。
「那,你從來沒有……責怪過她嗎?」
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前,他曾羨慕過別人的母親總是溫柔又溫暖,而他卻無論怎麼努力也換不到母親的一個微笑,甚至是正眼相待。
然而,當知道自己的身世,再次回想起這一切時,一切都墜入了深淵。
哪怕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也很難不因此心生憎恨,進而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厭惡。
母后背叛了父王、更侮辱了王室,而自己的存在就是王室的汙點。
這是無法對任何人述說的黑暗。
菲伊斯的情況跟自己不同,但他無法想像:如果是自己,在那樣的環境下出生、掙扎著成長,然後又差點死去,罪魁禍首之一卻是自己的母親──
那是什麼感覺、什麼樣的心情?
對於這個問題,菲伊斯沉默了很久,緹依側過頭,發現對方眉頭緊皺,神情難以言喻。
「責怪……或是抱怨,應該也沒用吧?無論是她的個性還是命運,都不是我能改變的啊。」
「碰到義父、進入組織後,我才漸漸明白,原來不是每個母親都像她一樣,也不是每位女性都是這樣,只是我運氣差了點,都讓我碰到了。」
「你要是問我愛不愛她,我可以明確地否定;至於責怪嘛,以前或許有,但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對於這一點我還是很感謝的。」
「感謝自己?」
「不,感謝她生下我。所以我才能在這裡。」
菲伊斯朝他一笑──就在這瞬間,緹依清楚地感受到,內心深處一片冰涼的某處,流淌過涓滴的溫熱,一點一點地融去糾纏許久的陰影。
回首看向過去,歷歷在目的盡是不堪與痛苦;但若以如今存在的姿態看向未來,又是全然不同的景色。或許完全放下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但至少他知道,有人能理解這份幽微的心情。
能讓他這麼想的原因,正是眼前這個比什麼都溫柔、也比什麼都耀眼的笑容。
「那樣的話,我也得感謝你母親才行。」
「嗯?為什麼?」
他微笑不語,轉而提起另一個話題。
「托你的福,我已經知道該怎麼處理那派老傢伙的建言了。作為回報,也讓我聽聽你的困擾吧,或許我也能略微提供一點幫助。」
「能為陛下分憂解勞是我的榮幸,不過困擾我的只是一些很小的私事,根本不足掛齒。」
「既然只是很小的私事,那我更沒有不能解決的道理,何況我也很好奇,願洗耳恭聽。」
「說來說去就是好奇嘛。」
在他的微笑注視下,菲伊斯終於不甘不願地開口解釋。
「我有個朋友生日快到了,但我想不出可以送什麼禮物,所以有點煩惱,就這樣而已。」
確實是很私人的事,不過這件事情竟然能讓一向粗枝大葉的搭檔如此煩惱,可見這個人在對方心中的份量頗重……
緹依瞇起眼,若無其事地問道:「喔?你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喜歡什麼呢?」
「呃……這個嘛……」
菲伊斯不知為何面上浮現幾分尷尬,伸手搔了搔臉。
「算是個很有自己想法又特別的人,基本上不缺什麼……至於喜歡的東西嘛,好像也沒看他特別喜歡什麼……」
「特別是指什麼?」
「唔,就是……有點一言難盡……」
緹依盯著眼神飄移的某人,略一思索後,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比起送個可能用不到的東西,不如親自詢問對方想要的禮物。這樣你既不必煩惱,又能讓對方滿意,豈不一舉兩得?」
「那不就等於任他予取予求了嗎?萬一他提出我辦不到的要求怎麼辦?」
「不會的,我只會提出你做得到的事。」
「真的嗎?」
面對菲伊斯投來的懷疑眼神,他微微一笑。
「我保證。」
「唔、如果是那樣的話,也不是不行。那就……啊!」
等遲鈍的搭檔意識到自己又被套話時,他已經轉身掩面,笑到渾身發抖。
「……你這個人,哪是什麼神的代言人,分明就是惡魔!」
等他好不容易調整好表情時,搭檔已經別過頭背向他、一副不想再搭理自己的模樣,可聲音中的惱怒還是出賣了情緒,讓緹依嘴角再次失守。
「竟然因為煩惱要送我什麼而睡不著,沒想到你也有這麼單純的一面啊。」
距離他的生日還有一個多月,以往每年都會舉辦的私人慶生宴,邀請卡早已親送至他想邀請的人手中,菲伊斯當然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最近煩心於母后的事情,沒時間考慮這件事,沒想到他的搭檔比他更上心。
「又不是每個人都會讓我這麼煩惱!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這句話,緹依的心臟又開始鼓譟了起來──明知某人沒那個意思卻又無法不在意,讓他有些懊惱。
因為別人的一句話而被牽引情緒,這種不受控的感覺是第一次,很新鮮,但也有點心慌,以及不甘心。
「所以,你想要什麼?先說好,只能跟我個人有關喔。」
瞧菲伊斯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事到如今,自己的心情也已經很明白了。
打從心底強烈想要、真心渴望的,是全世界唯一、只能由這個人給他的東西。
「等慶生宴那一天,我會告訴你答案的。」
「啊?哪有人這樣,這樣我怎麼準備啊!」
「別擔心,你什麼都不用準備。」
背後傳來大聲的抗議,但他只是勾起嘴角,轉身就離開了花園。
從這一刻開始,該做好心理準備的,是自己。
【5.禮物】
「陛……」
「父王,您來了啊。」
「緹……」
「畢西爾,別呆站在門口,快帶姬一起進來。」
夜晚的慕昇宮花園內,比往常熱鬧幾分;這天是他等待已久的慶生宴,只邀請了至親好友、老師和稜前來。
至於那個從三天前就開始就纏著他、千方百計想問出自己想要什麼生日禮物的搭檔,此刻已經被他晾在一邊一段時間了,正一臉悶悶不樂地在角落喝酒。
他當然注意到了,但他有自己的規劃;等到跟大家打完招呼、眾人三三兩兩散開聊天後,他才端起酒杯,走到對方身旁坐下,慢慢地啜了一口酒。
「終於有時間來要禮物啦?」
「別急,宴會才剛開始呢。」
搭檔嘀咕著「搞得神神秘秘的,害我更緊張了」,同時將放在身側的一盤三明治推到他手邊。
「你還沒吃東西吧?我拿了一些,一起吃吧。」
他輕笑一聲,也跟著拿起食物吃了起來。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那個感恩祈福會,你做了什麼?」
「嗯?大臣後來不是說不宜浪費人民公帑,所以就不辦了嗎?」
菲伊斯揚起眉頭。
「我可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大臣後來告老還鄉了,你絕對有『做什麼』。」
他微微一笑,直到將嘴中的食物完全吞下後,才淡然開口。
「我只是將母后進宮前的『人際關係調查』交給大臣,另外問他是否知道母后並未下葬於王室陵寢而已。」
母后的遺體被父王交給了她生前的愛人,這件事是緹依長大後才從父王口中得知的,除了他們及稜、國師之外,無人知道上王后的陵寢只是一具空棺木。
所有王室成員──除非被除名,否則都會安葬於王室陵寢,換句話說,死後能葬於此的,只有被認可的王室成員。
『母后不在陵寢中,我想這應該足以說明很多事了。現在您還認為,有舉辦感恩祈福會的必要嗎?』
他不需要說太多母后到底做了什麼事,只需要稍微提點,就足以讓眼前這位名義上的外公臉色慘白,跪地哀求。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臣真的不知道愛莉蒙露西她──』
他舉起手指放在唇前,眼神往底下一掃,跪在地上的人立刻雙手緊摀自己的嘴,渾身抖個不停。
『您很聰明。接下來該怎麼做,應該就不用我說了吧?』
「──就這樣。我已經很手下留情了。」
最後一句話,他是看著張大著嘴、一臉驚愕地望著自己的搭檔說的。
「……從你口中說出來,還真是有說服力。」
菲伊斯嘆了一口氣,繼續把三明治往嘴裡送。
「感謝陛下為我解惑。那禮物是不是也順便──」
「該怎麼辦呢?你這麼聰明,應該不用我說吧?」
「喂!別拿對付大臣的那一套對付你搭檔!」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二十歲的慶生宴跟過往最大的不同,是他今年沒有當場拆開禮物跟大家分享喜悅,而是改成向所有與會者致予感謝,意料之內的讓父王大受感動,不過之後被父王當眾擁抱且久久不肯放開這點,稍微超出了他的預期。
「緹依你真的長大了,父王太感動了!」
「父王,這二十年來謝謝您,讓您費了不少心,今後您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一點都不辛苦,不管幾歲你都是我最寶貝的兒子!如果誰欺負你,儘管跟父王說!」
「沒人會欺負我,您多慮了……」
他試圖用委婉的說法讓父王放開他,可惜失敗了,最後是幾乎全部人圍上來,努力的好言勸說後,才讓淚眼迷濛的父王放開他。
唯一沒有上前的,是站在不遠處,拼命忍笑的某人。
當宴會結束,緹依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後,這才真正鬆了口氣。
「辛苦了陛下,當個好兒子真是不容易啊。」
「我好像還沒拿我的禮物?」
他已經累到懶得動腦回嘴,不過光這句話就足以讓對方馬上變臉,還自願幫他把所有人的禮物都扛回房間裡──雖然用瞬間移動更快,但他故意不用,就這樣看著菲伊斯兩手又提又扛了一大堆東西,慢吞吞地跟他一起走回房間。
「呼!終於到了!」
看見菲伊斯一面把禮盒堆疊在桌上,一面努力想維持各禮盒之間平衡的小心模樣,他促狹地說:「這點程度就累了?」
「你來拿拿看!尤其上王陛下送的這一盒也太重了吧!好像是書?」
父王……算了。
他手一揮,桌上的禮盒山瞬間消失。
「咦,你不先拆禮物嗎?」
「那些晚點再處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他走向前,朝菲伊斯伸出手。
「給我吧,我的禮物。」
搭檔低頭看了他的手一眼,又抬頭望著他,一臉茫然。
「什麼意思?你想要的是……」
他再度往前,手指緩緩觸上對方的左胸膛,直到掌心完全貼合、兩人的距離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氣息為止。
「這就是我想要的禮物。」
「我想要你,菲伊斯。」
親愛的緹依,生日快樂。
2022年很不容易,不管是疫情、工作,家庭,還是創作。我寫寫停停,以為今年真的要停筆了,能寫出這篇真的很不容易,希望你喜歡。
後篇如果順利,應該會在11月的菲伊斯生日月完成,但我還得想想緹依要怎麼攻略菲伊斯,有點混亂是真的。
看大菲本時,因為篇幅和視角的關係,對於緹依如何愛上菲伊斯的過程敘述較少,但這是我很感興趣的部分。究竟緹依是什麼時候、怎麼會喜歡上菲伊斯的呢?因為這樣,所以才有了這一篇故事,算是走一個溫馨路線?但下篇我還沒決定風格,畢竟菲伊斯就是一個不擅長談感情也不曾遇過愛情的人,如果一味逃避就會很像大菲本的故事,但若走悲情(?)路線就會太言情了。怎麼讓故事精彩又符合兩人個性,同時讓兩人幸福呢?我還需要再想想。
這一篇中,我很喜歡【躲雨】篇,但【母親】篇是我最想寫的,可以讓這兩個在母愛中受傷的人彼此療癒,即使現在不能原諒或放下也沒關係。出口很遙遠,但只要持續往前走,就會看見盡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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