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與月之間

我願如那西沉的月亮　投墜至你身邊……

──前任東方城女王

 

 

「那麼，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了，謝謝各位。」

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珞侍抬起頭，烏黑長髮一絲不苟地高高束起，金色的眼睛閃爍著晶亮的光芒，他一一環視在座諸位，眼神似乎有意無意地在某人身上多逗留了一會兒，接著闔起桌上的卷軸。

「散會。」

隨著話語的落下，珞侍輕輕用手中的卷軸敲了一下掌心，發出啪的聲響，宣告離席。

與會官員們紛紛站起身子，向王鞠躬後先後離開，坐在珞侍左手邊的違侍望了一眼逐漸離去的人群，推了推眼鏡，隨即向某個方向投去凌厲的一眼。

「接下來──」

「你們有什麼打算？難得來東方城一趟，直接回去太可惜了。」

珞侍接著說下去，身子順勢往後一靠，手舒服地倚在座椅的扶手上，彷彿完全沒注意到身旁抿緊嘴唇、表情扭曲的男人，望著面前遠道而來的客人，微笑說道。

「不，這就不用麻煩了，比起這個，我們想跟您談談關於成立融合學院的事，陛下。」

梅花劍衛──菲伊斯瞥了眼一旁面無表情的那爾西，遲疑了一下，從隨身資料內抽出一份文件，放到珞侍面前，對方卻一臉疑惑地反問：「我不是已經允許了嗎？關於師資人選和課程安排，我應該已經交辦給風侍了。」

「風侍大人沒跟您說……？」

「說什麼？」

菲伊斯盯著面前東方城的王，卻無法從對方那張俊秀的臉龐上讀出任何端倪，只好緩緩開口：「關於這件事，我國還有些制度上的問題要克服，因此希望能有更充裕的時間做準備，關於魔法、劍術和邪咒與貴國融合的技巧──」

「簡單來說，就是取消辦學囉？」

「不！只是暫緩而已，等我們處理完國內的異議人士……」

菲伊斯猛地閉上嘴，面前的王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似乎還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很輕的嘆息……

「原來如此，說的也是，辦一間兩國的融合學院互相交流，我本來也有些顧慮，果然西方城內也有啊。」

「果然？東方城也有？」

那爾西總算開口了，珞侍朝他笑了笑，沒有開口，一旁的違侍終於忍不住插上話。

「當然有，你們會顧忌，難道東方城就不會擔心嗎？如果不是風侍──」

珞侍揚起手，動作不大且十分優雅，卻讓違侍硬生生住了口。

「請用茶。」

順著珞侍的手勢，菲伊斯低頭一看，發現面前的桌上不知何時已經放著一杯香氣繚繞的清茶。

似曾相似的茶香，他不由得轉過頭，銀白色的長髮飄入他的視野內，正好對上對方狹長的鳳眼，讓他內心一緊，很快又回過身，努力壓下急躁的心跳。

坐在王座上的王端起茶，悠悠喝了一口，再度開口：「東西方城開放經貿往來已經四年多了，這是千年來兩國外交最大的突破，即使如此，我們的人民也尚未完全接受西方城，現在要興辦的融合學院甚至關乎我們的人才和技術的外流，我想你們的顧慮也是這點吧。」

話語稍歇，珞侍的聲音參雜了點無奈，眼神越過在場所有人，飄向大廳上方，那雙金色的瞳眸彷彿正眺望著遙遠的某處、那是任何人都無法看見的「未來」──

「一開始我也反對，但我們的外交大使說，當兩國人才和技術可以交流無礙，儘管短期會很辛苦，長久下來卻會推動國家更進步，而現在正是那個唯一的『時機』，只有現在才能推動、只有現在才能承受學院興辦後帶來的壓力和挑戰，只有現在兩國最可能團結一心──」

「時機是很重要的，你說是嗎，梅花劍衛？」

冷不防被點名，菲伊斯一驚，面對東方城的王的眼神逼視，勉強開口：「這些我們都明白，只是我方仍有些亟待解決的制度面問題，加上國內輿論甚多，我向您保證，我們一定盡快解決，推動融合辦學。」

「希望如此。」

珞侍淡淡地說完，那張臉孔看不出喜怒，仍舊不疾不徐地啜著茶，直到飲盡他才放下瓷杯，站起身，一旁臉色始終淡然的綾侍和滿臉怒意的違侍也跟著走到他身後。

「你們遠道而來，就別急著回去吧。說起來，風侍五天前回來時，只跟我說要查一些古籍典藏的歷史資料，我以為辦學的事情很順利，就沒過問──」

站在台階上的王臉上笑意未褪，射來的眼神卻十分嚴厲，不怒自威。

「希望西方城沒有太勉強我國的外交大使啊。」

 

 

珞侍等人離開後，菲伊斯和那爾西也收拾好東西準備離去，兩人沉默地走出廳堂，穿過一個又一個的迴廊，直到經過某個轉角時，菲伊斯停下了腳步。

「那爾西，抱歉，我……」

「要執行任務就快去。」

「什麼？」

「剛才珞侍不是說了嗎？既然都來了，外交大使自然要去執行外交任務，你還在磨蹭什麼。」

那爾西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話，理也不理愣在原地的菲伊斯，逕自走向門口。

「……謝了。」

悄聲朝那個背影道謝，菲伊斯轉身往走廊另一頭的風侍閣走去。

 

五天前，他和風侍大吵了一架，對方當天就回到神王殿，之後兩人再無聯繫。

吵架的原因正是剛才會議後提到的，興辦融合學院的計畫。

一開始這只是在跟緹依聊天時不經意地提到，東西方城的新任外交人才該如何培養，兩人都是外交大使，這個話題一下子就聊了開來，最後催生了從兩國教育和技術交流的融合學院計畫。

計畫草稿是風侍擬定的，但過程中菲伊斯給了許多意見和想法，兩人都對後續的執行抱持很大的期待──他們不是沒考慮過推行過程可能遇到的反對，只是反對的意見超乎預期，而阻攔不僅來自各地官員，西方城高層的意見也產生分歧。

反對者中以軍事強人──鬼牌劍衛為首，他強烈反對將將國內的教育資源和技術外流到東方城，黑桃劍衛則是被動地站在反對的立場，雖然紅心劍衛和鑽石劍衛都支持這項提案，但那爾西和少帝的態度始終曖昧，讓兩人推動過程中倍感艱辛。

由於鬼牌劍衛態度強硬，帶動諸多大臣持反對意見，甚至因為計畫內容是風侍所規劃，進而傳出「梅花劍衛見色忘義，出賣西方城」的陰謀論，讓菲伊斯忙得焦頭爛額，東方城高層的意見他也只聽緹依說「沒問題」就不再多問，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事情並不像他以為的這麼單純。

這起風波持續了一個多月，直到五天前，因為緹依拒絕修改學院師資中的某項任用標準和資金配額，引爆了菲伊斯這陣子的焦慮和怒火，爭執中，他氣到口不擇言，脫口而出：

『真是抱歉啊，我不夠有魅力又不夠強，不是被懷疑叛國，就是懷疑被威脅而屈服，畢竟我跟王子殿下不一樣，只是個平凡人而已！』

之後他記得的就是臉頰上熱辣辣的疼痛，還有緹依冷冰冰的「你去清醒一下腦袋再來跟我討論」，接著就拂袖而去的身影。

在那之後，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釐清自己的情緒，但國內水漲船高的反對意見同樣在迫使他做出決定──暫停融合學院的決定，所以才會趁著今天跟那爾西來神王殿開會的機會，跟珞侍提出延期的決定，儘管這個延期可能遙遙無期……

雕工精緻的木門出現在眼前，菲伊斯站在風侍閣門前，猶豫不前。

道歉是一定要的，但除了道歉外，融合學院的計畫他卻沒辦法對戀人開口......

「梅花劍衛這是迷路了嗎？」

低沉的聲音驀然自他背後想起，他悚然一驚，快速閃到一旁！

出現在眼前的人，是手上捧著一疊卷軸的綾侍。

「呃不，我是……那個……」

支吾了半晌，在對方眨也不眨的注視下，他終究還是放棄找藉口，老實說道：「我想見風侍大人。」

「那為何不進去呢？我還以為你們已經是不敲門就可以進去房間的關係了？」

「不，風侍大人是很注重禮節的，更何況這裡還是神王殿……」

「意思是，換成聖西羅宮就可以了？」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菲伊斯有些懊惱，對於綾侍，他還是有些忌憚的，即使想開些玩笑也難以拿捏分寸，這麼笨拙的反應，連他都想恥笑自己了。

「風侍不在這裡。」

看吧，果然還是……咦？

菲伊斯抬起頭，卻看到對方舉起修長的手指，指向走廊盡頭的轉角處。

「剛才珞侍說了吧，風侍回來查典藏的歷史資料，一直待在那兒，幾乎沒出來過。」

「那裡是──」

「只有五侍才能進去的，藏書閣。」

只有五侍才能進去？那我……

菲伊斯才想開口，走廊上卻早已不見對方的蹤影。

 

 

神王殿的藏書閣，菲伊斯算是親眼見識到了。

本來看見面前只是一扇掛著一個小木匾的小門，上頭以飛舞的書法小字寫著「藏書閣」三個字時，菲伊斯還以為只是一個放書的小倉庫，誰曉得一打開，裡面的空間卻大到驚人，跟外觀完全不符。

足足挑高有五層樓高的書架，鑲嵌在周圍的牆壁上，上頭密密麻麻擺滿了書，除了牆壁上，房間內到處放滿了一架架的書籍，看不見房間的盡頭，整間空間幾乎找不到一個沒有書的角落，置身其中，宛如身陷迷宮。

書架上貼著分類，近看一瞧，上頭寫的字菲伊斯卻一個也看不懂。

鼻間滿溢著書的氣息，除此之外，一片寂靜。

他沿著書牆摸索著前進，試圖從中找出一絲細微的蛛絲馬跡……

「你在這裡做什麼？」

聲音從頭頂上傳來，他驚愕地抬起頭，正好看見一個天藍色的身影從天而降，落在他面前，輕盈而俐落。

緹依……

五日不見，明明是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卻讓他眷戀不已。

一旦相見，才知道什麼是思念。

他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多久，就被對方清冷的聲音所澆醒。

「除了五侍外沒有人知道這裡，是誰告訴你這個地方的？」

「綾侍大人。」

他沒什麼道義的直接說了出來──這種事後一查就會被查出來的事情，他一向不會花心力瞞對方，對方臉色也一如他所預見的沉了下來。

「過來有什麼事？」

「……」

明明對著綾侍大人都說得出口的話，對著本人卻怎麼都說不出來，他張了張嘴，說出的話卻成了「剛跟陛下開完會，聽說你在這，想來看看神王殿的藏書閣就來了。」

彆腳的藉口當然騙不過聰明的戀人，只見對方勾起嘴角，冷哼一聲，指向他的背後。

「如果沒事的話就請出去吧，藏書閣是東方城存放重要經典史籍的地方，外人不可隨意進出，我不希望被人懷疑有叛國之嫌。」

這句話對現在的菲伊斯來說無疑太過刺激，他握緊拳頭，壓下怒意，努力不讓聲音顯得太用力：「──那真是抱歉了，打擾到風侍大人，小的立刻告退。」

說完話，他再不看對方一眼，直接轉頭就走，只是第一次進來藏書閣，眼前的書架像是刻意找他碴，沒過多久菲伊斯就發現自己居然真的迷路了！

「該死！」

他喃喃咒罵著，只是到底罵的是蠢到迷路的自己，還是明知不會有場愉快談話，卻還是有所期待的自己……

腳步不自覺地停下，他茫然地望著面前的書之迷宮，各種情緒衝上腦袋，憤怒、不甘、悔恨、焦慮和心慌，對那個人，也對自己……

眼角似乎有什麼在閃動，菲伊斯轉過頭，看見書架最底層的角落似乎有什麼在發光，他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蹲下身，手探進架子裡摸了摸，再抽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綑得扎實的黑色卷軸，卷軸十分光華，上面還用一條細緻的紅色流蘇綁成一朵四瓣花朵的圖形。

 

『身在東、心在西，既在面前，卻又不在面前，來自西方城的戀人啊……』

 

他耳邊彷彿響起一陣悅耳的嗓音，清冷卻帶著難以言喻的吸引力，就像是來自遙遠的過去……

菲伊斯拉開紅色流蘇，卷軸隨之在他面前開展。

 

 

眼見菲伊斯邁開大步離開自己的眼前，風侍皺起眉，再次朝上方書架的某一處飛去。

他知道菲伊斯因為融合學院的計畫，在西方城承受了很多壓力，他並非不在乎，只是西方城的國務他能插手的著實有限，只能暗中協助，還不能被鬼牌劍衛等人發現，同時還得說服東方城內的反對聲浪，難道菲伊斯以為他什麼都沒做嗎？

如果總是他出面，那菲伊斯的能力永遠不會被認可！

笨蛋菲伊斯……

如今他所能做的，就是在東方城這邊率先推動，先從降低學習障礙開始吧，西方城的魔法和邪咒都需要做整個系統上的調整……

他一邊翻著書，一邊快速思考著，突然，一陣濃重的寒意迎面襲來，風侍身子一震，書從半空中掉落，但他管不了那些──手腕內側傳來彷彿寒冰般的冷意，他不顧一切地衝向寒意的來源──

「菲伊斯！」

喀啦！

他要找的人正站在書架前，手上的卷軸直接摔落地面，然後對方的身體就像慢動作一樣，往旁一斜，沿著書架緩緩滑落……

他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抱住對方，快速檢視對方全身、確認無外傷後，扶起對方無力的身子，手指一彈，落在地上的卷軸立刻飛到他面前，緹依看也不看就揣進懷裡，奔向門口。

 

五侍很快就到齊了──除了不曉得跑去哪抓小花貓的音侍──綾侍最早到，其他人來的時候他已經在檢察菲伊斯的狀況，緊接著進來的珞侍和違侍一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時，也嚇了一跳！

「藏書閣的邪氣？怎麼會？那邊的書都已經保存上百年了，有些還是千年古書，我從來沒聽過有哪本書有問題，就算有問題也應該被封印起來了啊。」

「怎麼可能！我在那邊找資料都找了幾十年了，從來就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珞侍和違侍低聲交談著，另一頭坐在床邊的風侍放下通訊器，說了句「少帝等等會過來」也不管其他人有沒有聽見，逕自走向始終斂眉不語的綾侍身旁。

「菲伊斯他怎麼樣了？」

「……卷軸，給我看看。」

接過卷軸後，綾侍先是用手指撫摩過卷軸上細緻繁複的雕花圖騰，接著以指尖捏起深紅色的流蘇，指腹剛劃過真絲線，卷軸竟嘩啦一聲自動打開，一股帶著甜香的旋風從卷軸中飛出，帶出一陣落英繽紛。

眾人睜大眼睛，望著半空中紛紛落下的花瓣，珞侍拈起衣領上的粉紅花瓣，拿到眼前仔細一瞧。

「這是……櫻花？」

「怎麼會有櫻花？這個卷軸是怎麼回事？」

「櫻……」

低低的呢喃聲很快就掩蓋在一片混亂中，但身為千幻華主人的珞侍，立刻就注意到對方此刻紊亂的心緒。

「綾侍，怎麼了？你知道這個卷軸的來歷？」

綾侍抬起頭，望向珞侍──那張總是平靜無波的臉龐，此刻卻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不僅風侍，連一向習慣與之作對的違侍也罕見地露出震驚的表情。

「綾侍，你怎麼了？」

被圍在中間盯著看的綾侍還是沒有開口解釋，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珞侍──是主人與護甲之間的心靈溝通──風侍立刻就領悟出了這點，但珞侍的臉色卻在與對方的對視中變得愈來愈蒼白，這讓風侍也隨之緊張了起來。

「陛下，這到底──」

「風侍、綾侍，跟我出來；違侍，你留下來照顧菲伊斯。」

珞侍突然的發話，讓言語間提到的其中兩人皆一愣。

「陛下，我要留下／一起出去！」

「這是命令！」

珞侍丟下一句話，隨即轉身離去，綾侍站起身跟上去，留下另外兩人互望了彼此一眼，一個人心不干情不願的坐下，另一人則看著床上的男人，沉默了半晌後，跟上王的腳步，一起離開了風侍閣。

 

 

「珞侍、風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菲伊斯在哪裡──」

他們一走出迴廊就看到金髮的少年朝他們直直飛來──這並不是形容詞，少帝確實是用魔法朝他們飛來，後面還跟著一大群緊張的侍衛！

「退下。菲伊斯沒有生命危險。」

珞侍朝侍衛們擺擺手，讓他們退下後，往少帝的方向拋出一句話。

「真的？那我立刻過去看他──」

「你回來！我有事要說，跟我過來。」

珞侍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阻止對方直接飛去風侍閣，一面拖著對方往珞侍閣走去。

「我等等再去，先讓我去看菲伊斯……」

「這邊比較重要，你先過來。」

「可是菲伊斯……」

「我都說他沒有生命危險了！」

一行人一路吵吵嚷嚷─其中兩人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個字─好不容易走到珞侍閣，房間的主人這才放開少帝。

「珞侍，你要說什……嗯？」

一個隔音結界瞬間張開，恩格萊爾不解地望著施展結界的綾侍，又看向風侍，後者卻直直盯著珞侍。

珞侍撫了撫額，皺著眉，正要開口，卻被另一人阻止了。

「請讓我來解釋吧，我是最清楚這整個經過的人。」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美麗天真的東方城少女，愛上了一名西方城的青年。

單純的少女全心全意地傾心於該名青年，為了青年，不惜放棄高貴的身分和權勢，離家出走與青年私奔。

兩人約在夜半的一棵櫻樹下見面，拋棄榮華富貴的兩人，躲在一個誰也不認得他們的地方，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如果那一天，少女的願望成真的話，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故事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但結局並不是這樣發展。

少女沒有等到她癡心念想的幸福結局，而是一把被鮮血染紅的利劍，以及滿地破碎的心。

青年接近少女，一開始就是為了想除掉她，而少女並沒有發現。

因為某個原因，少女復活了，帶著滿腔的恨意與絕望，悲憤和憎惡，重生回到這個殺死她的世界。

她復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她的劍殺了她曾經的愛人。

她做到了，那個利用她的青年死了，任何膽敢侮辱她尊嚴的人都得死！

現在，只剩下她還活著。

只剩下她。

只剩下她、只剩下她、只剩下她只剩下她只剩下她──

只剩下她一個人，面對永無止境的痛苦餘生，帶著恨意與不甘。

東西方城，永無相依相伴的可信之人！

在幻世，所有跨越東西方城的戀情都是虛偽的、卑鄙的、狡詐的，充滿利用與可憎的！

於是少女詛咒這個世界上，所有跨越東西方城的愛侶：

 

『我詛咒你們，但凡恨意滋生之始，身心即永無再次相聚之日！』

 

「這就是那時留下來的……詛咒所有東西方城戀人的卷軸。」

綾侍低沉的聲音聽來十分平淡，剛剛被他拿在手上的卷軸此刻已攤放在他們眼前的桌上，但直到此刻，風侍才真正看清絹布上的字跡。

那是百年前東方城貴族所使用的古字，密密麻麻寫著的，許多都是他看不懂的字。

另一個引人矚目的，是一個朱紅色的圖騰，由一個個細長的橢圓形兩兩相疊相生，纏繞成一朵花朵似的圖案。

「為什麼……這種東西會在你們的藏書閣？這種詛咒留著做什麼？」

恩格萊爾白著一張臉，瞪著面前的人，一雙眼幾乎快凸出來，被他瞪視的人卻只是沉默不語。

「因為那是母親留下來的遺物。」

答話的是珞侍，他的臉色看起來灰白而疲憊，聲音還隱約帶著幾絲虛弱。

「那個詛咒，是母親創造的，但已經被封印起來了，除非滿足特殊條件，不然不會啟動的……」

「但它現在就已經啟動了啊！」少年霍然起身，氣急敗壞地說：「現在怎麼辦？菲伊斯會怎麼樣？」

綾侍站起身，擋在少帝和珞侍中間，平靜地說：「珞侍不知道這個詛咒，知道的只有我而已，只有我知道櫻創造的這個詛咒，這個讓她痛苦了數百年的詛咒，是我私心把它留下了……」

綾侍的聲音聽不出悲喜，但眼神卻隱隱洩漏出幾分動搖的情感，讓恩格萊爾無法再繼續指責下去。

「菲伊斯會怎麼樣？」

風侍好不容易找回聲音，綾侍卻沒有回答，只是比向桌上的卷軸。

「這上面寫的，是五百年前的古字，內容是關於詛咒的內容。翻譯成現在的白話文，意思就是──」

 

我以七結詛咒你們：

一結相忘、

二結離心、

三結移情、

四結束身、

五結殤魂、

六結魂歸、

七結心魂永無相聚！

 

「那是……什麼意思？」

「這個詛咒是兩兩相生的，結於戀人雙方的身體和心靈之上，一結是兩瓣，兩人之間越是牽絆深刻，就會往上產生二的次方數花瓣，也就是兩瓣、四瓣、八瓣，以此類推。」

綾侍頓了頓，看了一下珞侍才再度開口。

「當年服侍櫻的侍女愛上落月的男人，櫻對她下了詛咒，當時出現的是八瓣，也就是三結，那個落月男人後來忘了那名侍女，愛上了其他西方城的女人，並且跟對方一起生兒育女，一輩子也沒想起這段戀情。」

「那其他的……」

「至今我看過最多瓣數的，是櫻，跟那個男人有關的記憶讓她很痛苦，所以她也對自己下了詛咒。那個男人雖然不愛櫻，但櫻對他的情感很深，因此當時出現了三十二辦，也就是五結。雖然她如願以償忘了那個傢伙，但也讓櫻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她一輩子都飽受頭痛和靈魂不得安寧之苦。」

「至於梅花劍衛，」

話說到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剛才卷軸上的花朵，又望向雙唇微啟、渾身顫抖的風侍。

 

「一百二十八瓣，很遺憾，七結已經是詛咒的最上限，我無能為力。」

 

 

*作者碎碎唸：

這是很久以前構思的系列，共七篇，內容包含孟孟和冰兒的點文內容喔哈哈哈～（用系列文章應該也可以算吧）（Ｘ

對了，點文活動快結束了喔，想留言的要快喔～（雖然作者寫得很慢）（但還是希望大家能留言哈哈哈）

p.s.補充：本系列中篇名出現的「結」，可通：劫、結下、打結、結束等義，歡迎自行腦補（？）

*文內所有關於詛咒的設定皆為同人架空設定，原作《沉月之鑰》並無此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