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內所有關於詛咒的設定皆為同人架空設定,原作《沉月之鑰》並無此設定。

------------------------

 

眼前一片白亮,他覺得身體十分輕盈,輕飄飄的,很舒服,像是全身浸潤在一片暖洋洋的雲霧裡,四周除了白,還是白……

臉上似乎有幾分涼意,他抬起手,手臂卻意外地沉重,迫使他張開眼睛,用力眨了眨眼。

「菲伊斯!你醒了?」

一張放大的臉孔赫然出現在眼前,嚇得他渾身一僵,但看清對方後,很快又放下了戒心。

是少帝陛下。

「您、您怎麼會在這裡?」

一出聲才發現喉嚨彷彿卡著什麼,聲音也有些沙啞,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房內除了少帝,連珞侍都站在不遠處,此刻正朝他走來,皺著眉打量著他。

「終於醒了,真讓人不省心。」

「醒……?」

他不明所以然地撐起上半身──跟夢中的輕盈感相比,現實中的身體竟彷彿有千斤重──這裡是神王殿的客房,他認得的。

「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金髮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扶著他,覷著眼的模樣十足緊張;相較之下,珞侍的神情則嚴肅多了。

他努力想了想,總算想起失去意識前發生了什麼事。

「我聽說神王殿的藏書閣藏書豐富,想見識見識,進去後……好像被什麼砸到了頭,該不會就這樣昏倒了吧?」

菲伊斯望著面前突然瞪大雙眼的兩人,少帝一臉古怪,珞侍則沉默了一會兒,勾起嘴角,語調溫和,吐出的話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藏書閣只有五侍能進去,你第一次進去才被砸到頭,而且頭還連在脖子上,算是運氣不錯了。」

「什麼?所以是藏書閣內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力量嗎?不是五侍的人進去就會被懲罰?難不成裡頭有寶藏嗎?」

他瞇起眼,絞盡腦汁回想著藏書閣內的景象:四壁環書,大的驚人的空間,一片白亮,眼前所見的除了書,還是書、書、書,其他什麼都沒有啊!

「是有寶藏沒錯,不過笨蛋是找不到的。」

珞侍淡淡地丟下這句話後,轉身往門口走去,坐在床旁的少帝似乎剛回過神,嘴巴動了動,卻沒有聲音發出來,讓菲伊斯有些莫名其妙。

「陛下?」

「菲伊斯,你、你還記得那個,你前陣子想推行的融合學院的事……

「喔,當然記得啊,那是我提的嘛。」

少年的眼睛頓時一亮:「那──」

「果然還是沒辦法辦理,只好先延期了。」

「嗳……?」

菲伊斯搔了搔頭,有些歉然地說道:「兩國從上到下都反對,當初提這個點子也只是一時興起,是我沒有想清楚,抱歉給您添麻煩──」

「恩格萊爾。」

一個聲音突然從不遠處響起,床旁兩人一齊轉過頭,看到站在門旁、身形高挑的珞侍回過頭,朝他們微微一笑:

「梅花劍衛沒事的話,兩位就請回吧,我這裡也是很忙的。」

明明是帶著笑容的話,菲伊斯卻從對方的微笑中感受到一股冷意……他剛才說錯了什麼嗎?

他張開口,一句「珞侍陛下」還沒說出口,對方已經關上門走了出去,只留下房內兩人愕然無語地對視。

……菲伊斯。」

金髮少年注意到他的臉色,隨即溫和地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走吧,我們回去,回西方城。」

 

 

與客房相距一段距離外的風侍閣,雖然有三人在裡頭,此刻卻悄然無聲。

風侍盯著面前的水鏡,發出幽幽光芒的水鏡中,映照著客房中的影像,包括床頭的兩人,以及他們的對話,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傳進了他的耳朵,以及背後另外兩人的耳裡。

……嘖!梅花劍衛這混帳……」違侍瞪著影像,握緊拳頭,忍耐在三,終於還是忍不住讓咒罵聲溢出了口;相較於他的激動,綾侍那雙狹長的眼睛只停留在畫面上一會兒,便轉而凝視著風侍的背影──從剛才珞侍說明完、離開風侍閣後,對方就一個字也沒說。

 

『一結相忘,他將失去所有有關你的記憶。』

 

眼見為憑,親眼目睹後,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那種男人根本沒什麼好在意的!不需要──」

「違侍,別再說了。」

「你、你憑什麼叫我別說了!」

被他出聲阻止的男人顯然十分不服氣,氣勢洶洶地轉身低吼,綾侍卻沒有搭理對方,仍舊望著另一人,而對方卻彷彿什麼都沒聽到,動也不動,毫無反應。

「風侍──」

違侍大步走向對方,才剛喊出口,卻在看到對方神情時,立刻閉上了嘴。

綾侍仍舊站在原地,沒有上前,也沒有安慰,語氣平淡地說道:

「剛才說了,七結束縛在身體和靈魂上,為了不引起詛咒的反噬,最好不要再見面。梅花劍衛那邊少帝會處理,你自己也多注意一下。」

 

『四結束身,銘刻在身體上的記憶將成為詛咒,每一次的接觸就像拿刀劃開肉身般的疼痛。』

 

……

一直望著風侍的違侍突然轉過頭,衝著綾侍的方向吼道:「住口!你非得現在說這些話不可嗎!」

「對,不然他瞞著我們去見梅花劍衛,也只是害死他們兩人而已。」

「你──」

「我知道了。」

房間的主人終於開口,很輕很輕的聲音,浸潤著一不小心就會碎裂的脆弱。

「我不會去見他的。」

綾侍點點頭,說了一句「那就好」,語畢跟著一揮手,水鏡隨即消失無蹤,就在他準備離開風侍閣時,卻被房間的主人喚住。

「你剛才說,啟動詛咒的條件,是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直到適才還面無表情的麗緻臉龐出現一絲裂痕──但也只是一閃而過。

「現在問這個沒有意義。」

「有沒有意義是我來判斷的,你的立場沒有拒絕回答的權利。」

風侍緩緩轉過頭,儘管氣色極差、雙眼黯淡無光,但綾侍並沒有忽略對方眼底湧動的、深沉的黑暗,而他毫不懷疑,若是他拒絕回答,那片黑暗將會撲上來,毫不猶豫地吞噬所有眼前之人與物。

考慮了片刻,綾侍在違侍緊張的注視下,嘆了一口氣,沉沉地開口:「須同時滿足的條件有兩個,第一是戀人分屬東西方城兩國,至於第二個條件,剛剛珞侍和少帝在這裡時,我已經說過了。」

......什麼?」

「但凡恨意滋生之始,身心即永無再次相聚之日。」

綾侍低沉的話語,讓空氣彷彿凝滯般冰冷。

「只要當時其中一人對另一人產生一絲一毫的恨意,詛咒即成立。」

 

櫻,你當時是懷抱著多強烈的恨意,才讓靈魂被詛咒吞噬的呢?

他曾多次自問此問題,但當時剛化為人形的他,根本無法了解櫻真正的心情;哪怕是到後期,他跟櫻修習到心靈共感,櫻也常常對自己有所隱瞞,或許就是因為覺得他不懂吧?

你只是玄冑千幻華,豈能明白人類的心意呢──

櫻沒有說出口的話,他是知道的。

即使知道,但除了胸口泛起的、被他忽視的幽微疼痛外,其餘他無能為力。

 

風侍望著他的方向,卻沒有真的「看」著他,但綾侍此刻心緒有些煩躁,無暇顧及對方,只說了句「你就暫時待在神王殿吧」隨即轉身離去。

違侍慌張地看看房間兩頭的人,嘀咕了幾句梅花劍衛如何如何,最後還是選擇跟上綾侍的步子,一起走出了房門。

房門關閉前,風侍閣外傳來一陣騷動聲,夾雜著幾句「老頭你怎麼可以欺負小風」、「音侍你這白癡給我閉嘴」的混亂聲響;當門關上後,房內隨即陷入一片死寂。

 

他坐在床上,有些恍惚,腦中千迴百轉,閃過許多畫面和聲音,關於詛咒、綾侍和珞侍說的話,更多的還是某個笑容跟髮色一樣紅亮亮的傢伙──

他試圖釐清自己的思緒,卻抓不到方向,一片迷茫。

等他回過神來時,房內已經是一片黑暗,已經晚上了嗎?

風侍站起身,麻木地移動腳步到窗旁,抬起頭,凝望著此刻他身旁唯一的光源──高掛夜空的月亮,但連這都成了奢望,一片烏雲很快就掩去了那蒼白的月光,徒留大地一片清冷。

手不自覺地伸向手腕內側──從上午他的搭檔倒下後,他的手腕內側就變得一片冰涼,什麼也感應不到,彷彿一條鐵鍊纏在搭檔契約上,束縛住他們的靈魂,也束縛著彼此的心……

他靠在窗旁,手指在手腕處無意識地比劃、撫弄著,直到他感覺指尖碰到了一個涼冷的硬物。

是戒指。

幾年前,因為某人的關係,讓他跟著配合演出了一齣戲,因此得到了這枚戒指,卻也因此成了他們彼此相繫的見證。

 

『二結離心,愛戀的心意就此斷絕。』

 

他偏著頭,凝視著無名指上的戒指,輕輕撫摩著光滑的表面,將之取下,放在掌心間細細端詳。

當初戒指是他準備的,用的是幻世極其珍貴、稀有的金屬,不畏高溫與冰寒,任何外力都無法輕易破壞。他不喜歡花俏的東西,因此戒身上頭沒有任何裝飾,僅僅刻著他們名字的縮寫,菲伊斯也同意了。

風侍凝視著戒指,緩緩闔起手掌,感受到戒指在掌心間的密實與堅硬,從指尖、骨頭處傳來些微疼痛,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指縫中流下,但無所謂,都無所謂。

戒指就在他掌心間,誰也奪不走。

「誰也奪不走你,就算你對我存有恨意,菲伊斯……

喃喃說完,他轉過身,打開房門,再次走向藏書閣。

 

 

砰乓!

菲伊斯瞪著自己闖的禍,認命地離開座位,不料才剛蹲下身想撿起公文,外頭就風風火火衝進來三個人,嚇了他一大跳!

「大人!您沒事吧!」

「有敵襲嗎?是誰?我立刻滅了他!」

「呃,大人您在哪啊?」

菲伊斯靠在桌角,桌子儼然成為最完美的死角,讓他可以清楚看到三名部下一臉如臨大敵、惶恐不安的東張西望……到底把他想像成什麼弱女子了啊?

「在這啦。」

他招了招手,懶洋洋地從地上站起身,部下們總算鬆了口氣,紛紛過來幫忙撿公文,帶頭衝進來的奧可大力拍了拍胸口,語帶責怪:

「大人別嚇人啊,現在可是非常時期──」

話沒說完就自動噤了聲,旁邊兩人也顯得有些僵硬,讓菲伊斯又好氣又好笑。

「我說你們到底在怕什麼啊?陛下、伊耶、黑桃劍衛,還有誰我想想……對了,那爾西和鑽石劍衛、紅心劍衛也給我看過啦,那什麼奇怪的詛咒,根本對我沒影響!你們別一個比一個緊張,還怕我傳染給你們不成?」

其中一位部下咕噥了一句「就是因為本人沒發現才緊張啊」,奧可一掌拍在對方腦袋瓜上,接著推開痛呼的同僚,走上前把桌上的公文撥了撥,總算將滿桌的公文山往上疊得更安穩了些。

「大人沒事就好,您別老是這裡跌那裏撞的,嚇死人啊!」

聽到部下們拼命吐苦水,菲伊斯不禁一陣失笑。

 

一個多月前,他不小心在神王殿的藏書閣被不曉得哪來的詛咒之書敲到了腦袋,之後少帝把他帶回宮後,先是把他關在房間禁足一整天,說要確認詛咒不會影響到別人,隔天就開始一連串的訪客探視,持續到今天。

訪客包括那爾西、所有的魔法劍衛──尤其號稱醫治能力高超的鑽石劍衛,以及擅長邪咒的黑桃劍衛,有一陣子每天都來,連范統都特地帶著噗哈哈哈來了好幾趟。

菲伊斯著實不明白,他並不覺得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偏偏每位訪客來的時候都臉色難看,尤其在問了幾個問題後,通常臉色會更不善,但那些問題他自認答得很普通啊,例如「夜止的外交業務由誰主責」、「一個月前的休假去了哪裡」,或是「最近忙什麼大案子」,到底為什麼要問他這些問題啊?

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若他追問詳情,得到的答案通常也是「檢查你腦袋有沒有壞掉」或「看你的智商有沒有退化」之類敷衍的答案。

起初他也覺得無奈,但時間久了,身體確實沒有什麼大變化,除了那爾西丟給他更多工作讓他忙得沒空休假、部下老是跟前跟後甩不掉,還有少帝來找他的次數變多了之外,其他什麼都沒有,他也就不甚在意了。

這段時間,珞侍曾跟他聯絡過幾次,詢問他的身體狀況,或是在忙些什麼,儘管每次的對話都很簡短,但菲伊斯還是感受得到對方的關心和歉意,想來那本詛咒之書也不是什麼好處理的東西。

他瞥了眼正在幫他整理公文的部下,忍不住又在心裡埋怨起那爾西──天曉得那爾西哪來這麼多公文啊?明明之前給他的工作量也沒這麼多啊!

「你們幫我收收,我先拿急件給那爾西。」

「那些事情交給我就好,我拿去!」

「不,我來,我的動作最快!」

「再快也沒我快!」

眼見部下連這種小事都可以拌嘴,菲伊斯搔搔頭,掃視了一圈桌面,大手一揮,將桌上的公文分成三疊,遞給三位部下。

「哪,拿去給伊耶、奧吉薩和紅心劍衛,每人都有,這下可以了吧。」

「咦──」

「別抱怨,剛才誰不是說動作最快,還不快去!」

他忽略部下的抱怨,隨手拿起要給那爾西的那疊公文,一溜煙就溜出了房門,幸好他房間不遠處就是魔法傳送點,他剛站上傳送點,就看到他的部下大驚失色的衝出來,他笑嘻嘻地對他們揮了揮手,接著就從原地消失了。

 

三名部下面面相覷,另外兩人都看向最獲菲伊斯信任的奧可。

「要追嗎?」

「直接去那爾西殿下那邊堵人吧?」

奧可皺緊眉頭,苦惱地猛抓頭,瞪著空無一人的走廊,考慮了片刻才說:「大人人就在宮中,再怎麼樣也不會碰著風侍大人,我們先去送公文,晚點再去找大人吧。」

其實那位大人多少還是察覺到了吧,他們被命令緊跟著對方、一發現任何不對勁就要立刻通報的事情。

包括不得讓大人接觸任何跟風侍大人有關的人事物,必要時,即使冒著被風侍大人殺掉的危險,也得保護菲伊斯大人才行!

三人對看一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趕忙又各自分頭辦事去了。

 

 

真是的,這些傢伙,就不能偶爾讓他一個人待著嗎?

不知為何,這段日子他的部下老愛跟在他身邊,如果不是因為少帝和范統再三保證他很健康,沒有大礙,他幾乎要懷疑自己隨時都會停止呼吸了。

菲伊斯漫不經心地走在走廊上,除了偶爾跟衛兵們擺擺手、打打招呼外,沒有人跟在周圍團團轉,他終於能真正放鬆下來了。

那些被他夾在手臂下的公文,其實要給那爾西的也才幾份罷了,他溜出來為的還是想圖個清靜。

這陣子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微妙,菲伊斯說不出有哪裡怪,但就覺得渾身不對勁;那爾西雖然也屬於這一類,但對方多數時候還是安靜處理公事的,就算彼此不說話,菲伊斯也不覺得不自在,想當然爾,那爾西的辦公室就成了他另一個避難所。

他一面悠閒地踱著步子,一面欣賞走廊另一側種植的花木,不知不覺竟偏離了他的目的地,等到他注意到時,已經錯過了正確的廊道,走到完全不同的方向了。

「糟糕了……

菲伊斯歪著頭左瞧又看,這可怪了,這條廊道竟然沒有衛兵看守?

他沿途思索著這個方向到底有沒有走過,未料走著走著,眼前景色豁然開朗,一棵棵的綠樹叢彷彿魔法般,憑空現身在眼前,讓菲伊斯為之一愣,腳步也不自覺地放慢了些,開始細細觀察眼前的花園。

比起皇宮中心的中央花園,這裡的花園規模似乎小了些,花草顏色也不如中央花園的豔麗繽紛,比氣勢也不如那裏壯麗,但花木蓊鬱,微風薰然,倒也小巧別致,有種說不出的高雅,就和住在其中的主人一樣……

……!」

眼前突然一陣白光閃過,腦袋像是被扎了一針,他差點站立不住,急忙一手扶住樑柱,這才沒有失態地整個人摔倒在地。

……天頂……花園?」

菲伊斯揉了揉頭,腦中的思考迴路好像斷了一下──他剛才怎麼會想不起這裡是哪裡呢?是太久沒來了嗎?

他記得很久之前經常來的,那時是跟……那爾西和陛下,三人經常來這裡賞月,還會帶點零食甜點來吃吃的。

「最近太忙了,哪天找個時間,晚上來花園賞月吧。」

他愣愣地盯著蒼翠的樹木及成串的黃風鈴花,恍神了一會兒,直到懷中的魔法通訊器響起,他沒看對方是誰就接起,接著就聽到幾乎震破耳膜的大吼聲。

『混帳你死去哪了!送個公文都可以送到失蹤嗎!』

慘了!

菲伊斯急忙捏起通訊器,將它拿得離自己遠遠的,一面跟通訊器另一頭怒氣沖天的人道歉,並拾起剛才不小心掉落的公文,小跑步朝那爾西辦公室的方向奔去。

在他身後,花樹隨風搖曳,花瓣落寞了一地,悄無聲響。

 

 

這天晚上,菲伊斯做了一個夢。

夢的開頭他只記得一片燦爛白光,然後不知發生了何事,回過神來,自己已然站在天頂花園外。

奇怪的是,即使他知道花園內的扶疏花木有多麼美麗,也多次動心想進去,但夢中的他從頭到尾就只是站在外頭;而無論他怎麼找,他都找不到可以進去的入口。

夢醒前,他只記得高掛頭頂上的滿月,離他近到彷彿伸手就可觸及,但月輝卻如此蒼白而冰涼。

如此遙不可及。

 

「所以說,到底是為什麼啊?」

「什麼為什麼?」

菲伊斯挪動腦袋,從臂彎中轉個方向,朝著那個手連停都沒停、持續寫個不停的青年哀怨地拋出一句:「那爾西,你不覺得你這個月給我的公文量太多了嗎?」

「不覺得。」

「你騙人!你這個月給我的量足足是上個月的兩倍!不然我們來打賭,我保證你多給了。」

俊美的青年抬起頭,瞟了他一眼,聲音仍舊清冷:「就算多給也是你該處理的,梅花劍衛。」

「話不是這麼說的啊,我記得之前都沒這麼多公文,我還有空協助其他人呢。明明國內現在也沒什麼大事,融合學院也暫停了,為什麼你的工作量卻暴增啊?」

「人力少了,當然工作就多了。」那爾西沒好氣地說完,接著身子卻突然一頓──那只是一個很細微的動作,但菲伊斯還是注意到了。

「人力少了?少了誰?」

……伊耶最近忙著國防軍務訓練,說要測試他的訓練方針,公文都丟過來了。要抱怨找他去。」

「呃,那還是算了,我好好努力就是了。」

菲伊斯唉聲嘆氣地碎碎唸到一半,一陣翅膀的撲騰聲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雪璐,那爾西養的鳥,此刻正奮力揮動牠白白胖胖的身軀,朝他飛來,然後開始不請自來地停在他手臂旁,啄食起盤子中的小餅乾。

「啊!這是那爾西做給我吃的耶,不是給你的……好痛好痛!那爾西你的鳥攻擊我,還跟客人搶東西吃!」

那爾西抬起頭,正好看見菲伊斯把盤子護在胸口,連餅乾都緊緊揣在懷中,而自家鳥兒正生氣地猛啄對方紅豔豔的腦袋瓜,一人一鳥鬧得不可開交的畫面,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

「雪璐,過來。」

眼見攻擊來源飛去找主人了,菲伊斯總算鬆了口氣,但他才一轉頭,卻看見那爾西從抽屜中拿出看起來非常高級的小布袋,裡頭裝的是更可口美味的餅乾……

「那爾西,你偏心,我竟然人不如鳥?」

「不滿意?那就不要吃,還我。」

……我吃。」

他故作賭氣地抱著餅乾猛咬,一邊望著那爾西輕輕撫摸著雪璐圓滾滾的身軀,同時臉上露出柔和的淺笑,不禁有感而發。

「你真的該多笑,你笑起來很好看。」

……剛剛你說的那個夢,有後續嗎?」

雖然知道這是那爾西不知該如何接話時慣用的轉移話題技巧,菲伊斯也不繼續糾纏,只是停下啃餅乾的動作,沉默了半晌,搖搖頭。

「沒有,一直到我醒來前,我都沒進去夢中的天頂花園。真奇怪,我總覺得花園裡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我很想進去,但就是找不到門,簡直就像是花園不肯讓我進去似的……

菲伊斯陷入自己的思緒,因此沒注意到另一個人正盯著他,微蹙著眉,神色有些凝重;當菲伊斯重新看向對方前,那爾西已經低下頭,再度開始在卷軸上書寫了起來。

他歪著頭,看著對方專心寫字的俊麗側臉,脫口而出:「我們一起去吧?」

「什麼?」

「去天頂花園賞月啊,好久沒去了。」

他是滿懷期待地說出口的,未料那爾西一聽到這個請求,臉色遽然一變:「不去,你也不准去。」

「啊?為什麼?我們之前明明很常去的啊。」

「花園在整修和重新規劃,我命人暫時封了,你進去只會添亂。」

「什……我們就進去看看月亮和花花草草,我哪會添什麼亂!」

「只要你進去就是添亂,總之不准進去。」

那爾西難得對他展現強勢的一面,菲伊斯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值得據以力爭的願望,但說不失望是騙人的。

他悶悶不樂地癱坐在椅子裡,用手指撥弄著盤內的碎餅乾塊,想著昨晚的夢,夢中的神秘花園、冰冷的滿月,頓時覺得更沮喪了。

……中央花園的話就可以。」

菲伊斯猛然抬起頭,正好看見那爾西撇過頭,含糊地說了句「沒空就算了」,他開心地從椅子上一跳而起!

「我去!當然去!那就說定今晚一起賞月啦!」

他太高興,完全忘了之前還會邀請少帝一起同行,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至少現在都不重要。

他看見那爾西一手支著下巴,垂落在肩頸的髮絲在燈光照射下反射出燦然金光,望過來的眼神既柔和又帶點無奈的笑意,心跳竟莫名漏跳了一拍。

 

『不過就是忘了金毛,人又沒死,有什麼好擔心的。』

 

某次范統帶著噗哈哈哈來探視時,對方曾說過的話,忽然自他記憶中甦醒;當時菲伊斯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現在……

 

他突然很想知道,他究竟是忘了誰,又是忘了什麼?

arrow
arrow

    夜無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