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飄》背景同人小說
*時間點:《風飄》原作第二集中後段,緹依在臨門鎮討伐中殲滅幾乎所有反神激進份子後,DMB正式向皇室宣戰前
「王子殿下!」
紅髮男人一把推開大門,無視了後面企圖阻止的三名祭司和侍從。
「昊絕神座,請您不要這樣!」
「神座正在修行,請您不要妨礙他……」
菲伊斯無視了擋在面前的人們,狠狠瞪著不遠處、一襲純白衣袍的俊美青年。
青年站在傾洩而下的光之泉前方,雙手浸潤在泉水中,承受光明力量的洗禮,直到聽見喧嘩聲才緩緩張開眼,與他對視。
其中一名侍從慌張地走向對方,說:「非常抱歉打擾到您,昊絕神座無論如何都要見您一面,我、我們怎麼阻止都沒用……」
「喔,是嗎?」
金髮青年瞥了他一眼,然後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嗓音柔和而沉穩。
「這裡就交給我,你們下去吧。」
「可、可是……」
「不要緊,我也很想知道,我的好搭檔究竟是為了什麼『重要的事情』,需要用這種方式直闖我的神殿。」
雖然王子殿下的眼睛看著另外三人,但菲伊斯還是敏銳地嗅出了對方言語中的嘲諷;意識到這點也讓他更火大了。
他直挺挺地站著,其他三人走過時,全朝他投來懷疑和擔心的視線,但他壓根兒不在乎。
門一關上,掛在搭檔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漠然和不耐。
「這次又是因為什麼事?」
「你問我?」
菲伊斯大步走到對方面前,揮動手中的數張信紙。
「這是怎麼回事?你又在進行什麼莫名其妙的實驗了?」
青年轉過身,再次將雙手伸入光之泉中,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模樣。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如果你覺得我有義務理解一個憤怒男人的腦袋在想些什麼,很遺憾要讓你失望了。」
遭受冷臉也不是第一次,但這次菲伊斯無法忍下這口氣,他繞到光之泉前方,將信紙舉高至對方面前,只差沒貼到那張美麗的臉蛋上。
「你居然拿組織的人測試黑魔法?」
信是他的兄弟寫給他的,信中提到組織中有人被教主施展了奇怪的幻術魔法,其中有幾個人產生了嚴重的幻覺,導致連續數天睡不好也吃不下,甚至有人臥病在床,雖無性命之憂,但情況也不樂觀。
他今天早上收到消息,立刻就動身回組織了解狀況,然後就跑來找罪魁禍首。
「教主,請你解釋一下,你到底想做什麼?」
想到躺在床上的兄弟臉色蒼白的模樣,他連聲音都氣到發抖了,但對另一個人來說似乎一點影響也沒有。
「權長老,注意你的口氣,我不需要每件事都跟你報告。」
青年抬起頭,一道凌厲的眼神掃來──他認得那個眼神,是屬於教主、無情冷酷且不容人反駁的時候;他曾在跟長老們開會時,見過無數次那種眼神,下場都是一樣的。
教主從來不容許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威,包括之前親手殲滅組織中的激進份子時也一樣。
菲伊斯深呼吸一口氣,望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我不是在要求你跟我報告,我只是想了解!那些被教主拿來……實驗的人,有幾個是我認識的,據我所知,他們應該沒犯什麼大錯,你究竟對他們做了什麼?好歹讓我知道吧!」
他稍微放緩了音調,但王子殿下還是沒有任何動搖,他繼續堅持著,好不容易才盼到那個人皺了皺眉,移開了目光。
「我在研究一種噩夢水晶,等功能穩定了,未來跟王軍作戰時就能派上用場,所以先實驗看看,但效果不理想。」
「噩夢……水晶?是將幻覺黑魔法注入水晶的產物?」
黑魔法雖然是緹依開發的,但菲伊斯也有參與,基本的運作原理也都知曉,但他第一次聽說有這東西。
王子殿下點點頭,說:「測試者我都有持續監測,沒有生命危險。你不需要擔心。」
說完話,眼見對方又想繼續進行光之魔法的修行,菲伊斯連忙扯住對方的袖子,無視了青年不悅的眼神,繼續追問。
「你說未來作戰要用,要怎麼用?效果不理想是什麼意思?還有那些被你拿來實驗的人──」
「還沒確定可以用的東西沒有說明的必要,效果不理想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目前造成的影響與我預期的不同,作用對象也非我原先預定的人,還有很多東西要調整,等功能穩定後我們再來談。」
「至於實驗,當然得繼續進行,直到測試效果我滿意為止。」
「你還要繼續?不能拿動物或其他東西先測試安全性嗎?」
「我會沒測試過就用在人身上嗎?問題是,幻覺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在人類身上作用最明顯,動物頂多看得出受影響,但看不出效果如何也沒用。」
教主大人白了他一眼,菲伊斯摸了摸鼻子,眼睜睜地望著對方抽回手,轉身往門外走,還在思忖要怎麼問出更多關於噩夢水晶的事,前方卻傳來青年的聲音。
「你來了正好,我有指令要你傳達給長老,進我房間談。」
他一愣,想起剛才祭司和僕人離開時的眼神,忍不住回道:「這樣好嗎?邀請我這個擅闖神殿的傢伙進你房間,說不定全神殿的祭司和僕人會跑來勸阻你喔?」
正要開門的青年回過頭,朝他一笑。
「不必擔心,就算進我房間,也沒人會懷疑你有勝過我的實力。」
「……」
儘管不滿,但對方說的是事實,因此菲伊斯只好鬱悶地跟在對方背後,一路在其他人充滿懷疑和不友善的注視下,跟著進入了緹依的房間。
自從占領多留城後,他們一直在籌備之後的宣戰事宜,菲伊斯仔細地確認過教主每一個指令的意思,以及對方預期達到的效果後,兩人的討論才告一段落。
「先這樣,有問題再跟我回報。」
眼見王子殿下站起身,菲伊斯忙道:「等等!」
「你那個噩夢水晶的實驗,真的要繼續進行嗎?」
青年揚起眉頭,臉上泛起冷笑,沒有回答;和對方打交道也不是最近的事了,他深知教主這表情就是在嘲笑自己,但他還是繼續說。
「開戰在即,每個組織成員都是寶貴的人力,你起碼確保實驗效果不會對他們造成長期的影響吧?就算測試也不需要一開始就──」
「菲伊斯‧諾曼登,你把組織裡的人當成什麼?嬌弱的花朵嗎?那接下來你是不是要阻止我派他們上戰場?上戰場必有死傷,這點應該不需要我教你吧?」
緹依這般冰冷的嘲諷他也不是第一次聽到,儘管內心深處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但他還是無法接受,尤其當對方用宛如看待草芥的神情敘述時。
「上戰場死傷難免,但確保以最小數量的傷亡取得最大的勝利,這不就是教主的功力和責任嗎?更何況上戰場死傷,和被當成實驗白老鼠的死傷是不一樣的,後者根本就沒有必要!」
「現在是想把戰爭勝敗都推到我身上了是嗎?既然如此,服從教主指令不就是絕對必須的嗎?身為教主,我判斷噩夢水晶是必要的輔助武器,測試功能是否穩定也會影響戰爭的勝敗,這樣解釋夠清楚了嗎,權、長、老?」
說完最後一個字,緹依直接轉身朝桌子的方向走去,菲伊斯看著對方在桌前坐下,拿出書開始閱讀,看來再待下去也無濟於事。
這幾天還是盡量待在組織吧。
打定主意後,他逕自朝門外走,才剛走到門邊,就聽到背後傳來嘆息似的低語。
「我真不明白,像你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成為革命軍的領導者?」
他記得以前王子殿下也說過類似的話,當時也是像這樣,兩人為了跟組織、戰爭有關的事情意見不合時。
緹依總是笑他天真,或用看待愚蠢之人的態度面對他;老實說,如果比較基準是王子殿下,那他也沒什麼好反駁的,畢竟對方討厭自己也不是最近的事情了。
問題是,所謂的革命軍也是形形色色、目標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點只有都不信神而已。
無論是成為革命軍,還是成為革命軍的領導者,比起自由選擇或使命感,更多的還是命運弄人,只是他也從未後悔過。
菲伊斯沒有跟他的搭檔解釋這件事,他知道對方一定沒興趣,就算知道了只會冷嘲熱諷而已。
「真是抱歉哪,我不像王子殿下擁有能改變別人命運的強大,只能在命運中逆來順受,不小心就活到了現在、成為站在最前面的那個人而已。」
丟下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踏出了房門。
兩天後,菲伊斯再度踏入聖堤依神殿,這次是處理完教主交辦的事情,準備來跟對方報告,但卻來錯了時間。
「神座大人正在光之池修行。」
「欸?我明明有先跟他說我要過來啊。」
該不會是知道他要來才故意去修行的吧?
儘管在心裡嘀咕,但都特地跑一趟了,他也不想就這麼回去。
菲伊斯看向旁邊垂著頭的侍從,正想問能否直接去對方房裡等時,突然想起上次不顧勸阻闖入光之池,如果這次提出這個要求,應該不會被接受吧?
正在苦惱時,侍從突然抬起頭,說:「神座大人有交代,您如果先到了,可以去他的房間等他。」
「太好了,那就帶我去吧。」
他鬆了一口氣,跟在對方背後走,穿過廳堂、修行室和餐廳後,抵達了最裡面的緹依房間。他轉身想跟對方道謝,卻發現侍從正盯著他看,一和他對上視線又慌張地低下頭。
「有事嗎?你好像一路上都在看我啊?」
「這、這個,我……」
侍從垂著頭,一張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說:「上、上次冒犯神座大人,請您恕罪……」
「什麼上次?冒犯我什麼?」
菲伊斯一頭霧水,仔細端詳了一下對方的臉孔,發現似乎有幾分眼熟。
「上次您執意要找奉晨神座大人,我不讓您進去,後來神座大人跟我們說,您是因為有重要的人被困在多留城,所以才會急著來請求幫助……」
原來是說這個……咦!
菲伊斯好不容易控制住臉上的表情,揮了揮手,說「沒事沒事,不必放在心上」,直到侍從面向著他鞠躬離開,並關上房門,他才呼了一口氣。
「王子殿下也太誇張了吧,竟然掰這種理由,不過有重要的人在多留城這點倒是沒錯,大家可都在那邊哪。」
他隨便找個地方後坐下,這時,眼角某個發亮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仔細一瞧,亮光的來源正是緹依桌上,一塊白色絲綢布的下方。
他走向前,輕輕揭開布,發現是一塊比巴掌還略小的水晶,玲瓏剔透,裡頭光華流轉,帶著一股不可思議的魔幻色彩。
菲伊斯一時間入了迷,忍不住伸手將水晶握在掌心,並不如想像中的冰涼,反倒有種奇異的溫熱感……這究竟是什麼?
注意力被水晶擄獲的同時,他似乎聽見背後傳來開門聲,然後猛然一陣急遽的腳步聲響起。
「菲伊斯!」
手腕突然被撞了一下,他嚇了一跳,水晶掉到地毯上,他反射性地彎腰想撿,手腕卻被捉住了。
「別撿!」
身體被扯到另一個方向,眼前出現一張美麗卻毫無笑意的臉蛋,然後他感覺到臉頰和肩膀上傳來的疼痛。
「菲伊斯,清醒點!」
「……王子殿下?」
回過神時,眼前人正睜大雙眼、直直瞪著自己,臉色難看得無以復加。
「你碰我桌上的水晶做什麼?」
「水晶?啊,那塊發光的美麗晶石嗎?對了我剛剛──」
菲伊斯低下頭,想找掉到地上的水晶,下巴卻被搭檔硬是挑了起來。
「看著我!」
王子殿下難得如此嚴厲,讓他僵在原地動彈不得;這麼近的距離下,他這才發現對方神情緊繃,寶藍色的眸子中閃爍著明顯的動搖。
「王子殿下,發生什麼事了嗎?」
青年沒有開口,仍舊緊緊盯著自己,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似乎正在思考什麼。
片刻後,緹依終於放開了他,並退後了一步。
「你這笨蛋!誰讓你動我桌上的東西?」
搭檔罕見地罵人不帶嘲諷,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想到剛才對方緊張的模樣,菲伊斯自知理虧,乖乖道了歉。
「抱歉,我看到你桌上有東西在發光,然後就發現了那塊水……晶……」
講到這裡,兩人的表情同時一變。
「你看到水晶發光?」
「這該不會就是噩夢水晶吧?」
房裡靜默了好一會兒,接著青年沒好氣地瞪了菲伊斯一眼。
「現在才知道怕嗎?碰之前怎麼不多想幾秒?」
「……非常抱歉。」
搔了搔臉,菲伊斯偷偷瞄了一眼地上某個方向,發現剛才看到的光芒已經消失了。
「奇怪,水晶沒有發光了?」
「正常情況下,一般人看到時應該不會發光的,除了特殊的對象之外。」
「特殊的對象?」
他等著對方解釋,未料王子殿下卻越過他準備將水晶拾起,他急忙抓住對方手臂往後退了一步。
「不是有危險嗎?你怎麼還用手撿?」
「噩夢水晶是透過接觸發揮作用,現在還是透明的,代表剛才沒有作用在你身上,這樣可以放心了嗎?」
搭檔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又想往前走,菲伊斯再次阻止了他。
「我的意思是,如果它影響到你──」
「每塊水晶都是我親自注入黑魔法的,沒有一塊對我起作用。而且我從來就沒看過水晶發光。」
「這和看到水晶發光有什麼關係?你剛才說的特殊對象是什麼意思?」
教主大人一臉厭煩地看著他,顯然是沒打算說明,但菲伊斯沒有因此退縮,仍舊牢牢抓著對方的手臂。
「教主,你好歹告訴我一點關於水晶的事情吧。現在不是測試上遇到問題嗎?就算我在研究上幫不上忙,說不定測試時可以發揮一點用處啊!」
「……作用對象出了問題。同一塊水晶,第一個觸摸者全都不起作用,之後觸摸的人也很少有起作用的;少數幾個人像你一樣看到水晶發光,但作用卻是在之後的接觸者身上,而且看到的噩夢也是別人的。總之,這之間的關聯性我還需要時間釐清。」
這一大串說明聽得菲伊斯頭昏腦脹,還需要一點時間消化,而他的搭檔已經把目光轉向了地上透明的晶石,微微蹙起了眉頭,並推開他,朝水晶走去。
「效果雖然有,但作用對象不穩定的話,使用起來就有風險。我會把水晶收起來,你以後不准再碰,聽清楚了嗎?」
「我當然不會碰!說起來要不是你把水晶放在桌上,我也不會──」
抱怨到一半,面前身影突然一晃,接著竟向前倒下!
「王子殿下!」
他一把衝上前,趕上最後一刻將對方拉入自己懷裡,兩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你沒事吧?」
懷中人低垂著頭,對他的聲音毫無反應,掌心間則掉出一顆紅色、發出微光的東西,咕咚咕咚地滾過菲伊斯的眼前。
他的心臟重重一跳,急忙抬起對方的臉:
緹依金色的長睫毛緊閉,神情平靜,猶如墜入了一場長長的夢境……
「嗯?」
緹依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正身處在一個陰暗狹窄的房間裡,家具布滿灰塵且多半破損老舊……剛剛他不是還在聖堤依神殿?不可能有人對他施展移動魔法而不被發現──
還在疑惑間,耳邊驟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和碰撞聲,似乎夾雜著女人尖銳的怒罵聲,他立刻後退,但房裡根本沒有躲藏的地方,慌亂間,門簾已被掀起,一個不到自己腰部高的小孩就這樣衝到他眼前。
緹依還來不及驚訝,就眼睜睜地看著小孩「穿」過了他的身體,一頭鑽進了他旁邊的桌子底下。
接著,另一個身形高瘦的女性跑了過來,手上拿著一根竹條,同樣直接越過了他,跑到桌前就是一陣亂揮狂打。
這似曾相似的感覺就跟自己使用神賜予的能力一樣──緹依瞬間明白了,他肯定是掉入了某人的噩夢回憶中,原因自然就是那塊噩夢水晶。
他沒時間思考為什麼水晶會作用在自己身上,因為旁邊正高聲怒叫的女性分散了他的心思。
「出來!沒用的東西!整天只會跟我要吃的,我生你有什麼用!」
緹依皺起眉,仔細地端詳了一下那名女性,發現對方的五官還算端正,但言談舉止全都粗俗不堪,從對方罵的內容聽來,那個正遭受暴力對待的,應該是她的小孩。
這時,女性竟然彎下身,跪在擠滿物品的木板上,把竹條伸進桌子下,使勁揮打。
「廢物,幾天不吃會死嗎!我花錢養你我賺多少?」
女人一面發出刺耳的聲音,一面揮舞竹條,緹依忍不住伸手想阻止對方,但當然落空了。
幸好,過了一會兒,女人像是累了,將竹條扔在一旁,掀開門簾就往外走,連回頭看一下都沒有。
房裡一片死寂。
緹依猶豫了一下,蹲下身子,看向仍縮在角落的小小身子。
「吶,已經沒事了。」
雖然他也清楚小孩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但他還是想說點什麼──一種身在現場卻無法阻止的罪惡感襲上心頭,他再次低聲呼喚。
「沒事了。出來吧。」
不知是否巧合,昏暗中蜷縮起四肢的小孩竟真的動了動,然後用非常慢的速度,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
這麼近的距離下,他可以清楚看到小孩骨瘦如柴的身體和手臂,渾身傷痕,但最令他心驚的是,小孩有一頭鮮艷的紅髮。
即便經過剛才可怕的暴力對待,小孩滿是髒汙的臉上也沒有一滴眼淚,但那雙黯淡的海藍色眸子中仍藏著恐懼。
難道是……
他愕然地望著小孩趴在地上,手腳並用地爬過他腳下,然後開始翻找櫃子、牆角、木片、籃子和各式各樣的角落。
他不知道小孩在找什麼,但眼前這一幕讓他非常難受。
他跟著那瘦小的身影移動,凝視著對方的臉蛋許久,顫顫地伸出手。
「你、是……」
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就像被捲入一陣旋渦中,天旋地轉。
前方的小孩逐漸遠去,但下一秒,緹依發現自己又身處另一個房間裡,一樣的擠滿東西,高度還不夠一個成年人站直身子,室內沒有點燈,但牆上有一扇小小的天窗,從外頭灑入的月光滲入破敗的房間裡,以及正跪在窗前的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身上穿著明顯不符體型、鬆垮垮的衣服,光著腳─小腿肚上一條條血紅的鞭打痕跡,舊傷疤上又堆疊著新傷口,怵目驚心-對著窗外雙手合十,喃喃自語。
「……請賜給我一片麵包,只要一片、不,半片就好。」
這時,緹依發現小男孩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個髒兮兮的空竹籃,看起來像是用來盛裝麵包的。
月光照著男孩蒼白無血色的臉蛋,以及手臂上的傷口。
「請給我麵包,神啊,求求您,求求、您……」
含糊地、虛弱的聲音,反覆懇求著。
然而,無論求了多久,面前的竹籃仍舊空蕩蕩。
小男孩的身體晃了晃,終於體力不支,倒了下去──緹依反射性地伸出手,但那孱弱的身軀還是穿過了他的手,倒在木板上,掀起一小片灰塵,連發出的聲音都如此微不足道。
左邊胸口處,心跳聲又大又響,他愣愣地望著小孩暈厥過去的臉,手臂空舉著,不知所措。
世界再度灰暗,昏倒的小男孩離他漸漸遠去。
當眼前景色再度穩定下來,場景已經轉換成另一個空間,看起來還是同一個屋子,但空間寬闊了一點,有桌椅,地上鋪著破舊的地毯,應該是客廳。
房中有許多人,剛剛毆打男孩的女人,穿著一身華美但衣角沾滿汙漬的衣裙,坐在椅子上,滿面笑容地數著一個布袋中的金幣。
小男孩站在女人對面,身上被硬套上一件比較像樣但仍太大件的衣服,神情茫然,但站在男孩身邊的男人卻讓緹依吃了一驚──不僅僅是對方華麗威嚴的衣著和背後的僕人群,還有那張臉,雖然有幾分模糊,但不妨礙他的識別。
那張臉,跟他的搭檔極為相像。
「亞卓.伊瑞西?」
他脫口而出。
威嚴的男人一手輕撫著小男孩的頭髮,勾起嘴角,似在笑,但看在此刻的緹依眼中,卻隱隱有幾分不舒服。
「今年六歲啦?很好,跟我回去吧,以後什麼都不必擔心了。」
小男孩仰起頭,望著男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男人和女人說了幾句話─不知為何是一片模糊─接著用手輕輕推著男孩的背,一起往門外走去,僕人緊跟在後頭。
踏出門前,小男孩又回頭看了一眼女人的方向,揮了揮手──那雙眼中沒有憎恨也沒有埋怨,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緹依看不出來,儘管知道男孩的未來無恙,但心底總是懸著,尤其是對方背後的那名高大男人,讓他隱隱約約有些焦躁。
他不由自主地跟著上前,但才走沒幾步,眼前再度一黑。
這次畫面是一間華麗的房間,房中很暗,只有床旁點著小燈。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家,背對著緹依,正和床上的小男孩說話。
老人的話有幾分含糊,有些聲音模糊不清──或許是受到當事者的記憶影響,但僅僅是聽到的不完全內容,也足以讓緹依震驚不已。
「可憐的孩子。」
老人摸了摸男孩的頭──男孩原先紅潤的臉色,此刻已經一片蒼白,雙眼圓睜。嘴唇微微顫抖著。
「快逃吧。」
這句話宛如回音,在耳邊隆隆放大,接下來的一切就變成了一場混亂:
摸黑逃出房間、趁著沒人注意逃出旅館,在夜色和大雨中跌跌撞撞地前進,而背後早已一片人聲雜沓。
「別跑!」
「快!他逃不遠的!」
「混小子站住!」
漫天惡意不斷逼近,小男孩的前方只有無盡黑暗,跌倒了又急急忙忙爬起身,混身泥濘、膝蓋手臂不斷滲血。
滂沱大雨,一直沒有停。
最後小男孩鑽入了一戶人家的圍籬內,遇到了一位高大健壯的男人。
不同的是,這個男人的五官英挺而清晰,和那理應被稱為父親、面容有幾分模糊的男人完全不同。
「你是誰?從哪兒來的?」
「讓我在這待一下、拜託,只要一下就好……」
畫面隨著小男孩失去意識而逐漸消失,但隨之而來的記憶並未結束。
「你沒有名字?那從今天開始,你就叫菲伊斯,我期許你能繼承我的一切,重獲新生。」
他注視著小男孩的成長和失去、看著其加入革命軍、踏上戰場,面對同伴倒下時的痛苦悔恨,以及最終繼承了革命軍的堅定眼神。
這就是菲伊斯的記憶。
原來,這就是菲伊斯之所以成為現在的菲伊斯的原因……
在緹依陷入夢境的同時,在聖堤依神殿的搭檔,此刻正著急不已。
「王子殿下!醒醒!」
菲伊斯搖了搖懷中搭檔疲軟的身子,但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他伸手到對方鼻下,確定氣息仍正常,心跳也正常,唯一的問題就是叫不醒。
難道是那顆噩夢水晶的關係嗎?
他腦中一瞬間閃過向外求助的想法,但又立刻否決了。
現在看來,王子殿下是因為噩夢水晶才倒下的機率很高,如果貿然請其他祭司過來,或許會被發現不對勁,也無法交代殿下昏倒的原因,反而可能導致計畫曝光。
他抱起搭檔慢慢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移動步伐,往沙發靠近;將搭檔平穩地放到沙發上後,菲伊斯跟著在一旁坐下,輕輕撥開對方額前的髮絲,凝視著那張沉靜的面容,努力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處理。
如果真是噩夢水晶造成的影響,或許可以試試看光明系的魔法?
他召喚出了光之精,小小的光點憑空浮現,在青年燦金的髮絲間盤旋了幾圈,最後停在眉心間,閃爍著光芒。
菲伊斯另一手施放出治癒魔法,但卻不知該往何處施展,猶豫了好半晌,最後把手放到對方的眼皮上,手掌小心翼翼地和皮膚保持著距離,以免壓疼了搭檔。
施放了一會兒,掌心下感受到睫毛微微的顫動,他心一喜,放下手心,正想嘗試再次呼喚對方時,卻發現兩顆透明的淚珠從青年闔著的雙眼中滑落,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手指上。
「王子殿下?」
他顧不得別的,急忙湊上前,一手拍肩,一手撫上那濕涼的臉頰,壓低聲音叫喚。
「王子殿下,快醒來!這只是場噩夢而已!」
一連叫了數次,搭檔終於有了反應;儘管那雙泛著水光的眸子仍有些朦朧,但似乎還是看到了自己──青年突然伸出手,握住他捧住對方頰旁的掌心,讓菲伊斯渾身一抖。
「不不,我沒有輕薄你的意思,我真的只是想叫醒你而已!」
驚嚇地喊完後,卻發現對方的眼神仍舊定在自己身上,甚至連緊緊握住的手都沒鬆開,難不成是睡糊塗了嗎?
「王、王子殿下,你已經醒來了吧?有哪裡不舒服嗎?」
無論他怎麼問,搭檔都沒有回應,也沒有放開他的手,看起來就像還沒從夢中回過神一樣。
這該如何是好啊?
菲伊斯苦惱地皺緊眉頭,這時,剛才他施放的光之精從搭檔的金髮間飛了出來,在兩人之間輕盈飛舞。
青年的目光隨著光之精上下移動,原先混亂的眸子漸漸沉澱,最後終於放開了他的手,轉而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臉。
「王子殿下?」
「……」
「你沒事吧?」
「……」
「我去請外面的祭司進來。」
菲伊斯剛轉身就硬是被扯住了臂膀,往後摔進了沙發裡。他有些生氣地轉頭,正想抱怨,卻看到搭檔坐起身,然後……將頭靠上了他的後肩。
……欸?
欸欸欸──
「王王王子殿下──?」
「吵死了。借靠一下而已,不要大驚小怪。」
沙啞的嗓音跟平常大不相同,菲伊斯意識到對方可能身體不舒服但又不想讓人知道,只好乖乖閉上了嘴巴,保持上身挺立的姿勢,動也不敢動。
彷彿過了一個小時這麼漫長,菲伊斯才終於感覺到對方離開了他僵直的背脊,讓他鬆了一口氣。
「你已經沒事了嗎?」
「嗯。」
「喝點水吧?」
「嗯。」
到底有事還沒事啊?
雖然心中充滿疑問,但現在似乎不是問清楚的好時機,他為搭檔倒了一杯水,青年遲了幾秒才接過,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了起來。
他在一旁坐下,注視著這一幕,腦中重新回想了一遍剛才搭檔倒下前後發生的事情,視線不由自主地在地毯間來回搜尋,很快就找到了那枚小小的紅晶石。
果然還是得問個清楚才行。
才剛這麼想,眼前的水晶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接著竟消散在空氣中。
菲伊斯猛然回過頭,只見青年若無其事地放下手,儘管臉色仍舊蒼白,神情倒是平靜了不少。
「你做什麼?」
「有風險又無法掌握的東西,當然要處理掉。」
「那你至少跟我說一下剛才出了什麼事吧?」
「噩夢水晶失控了,就這樣。」
「……從王子殿下的口中聽到『失控』這兩個字,還真是稀奇啊。」
「事實就是事實,我沒什麼好說的。」
搭檔別開頭,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菲伊斯上前扶了一把,本以為會像平常一樣被避開,未料青年一個字也沒說,就這樣任他扶著一起走向了辦公桌。
「嗳等等,你還要繼續工作?你真的沒事了嗎?」
「嗯。」
又是這種敷衍的回答。
菲伊斯有些不滿,等對方在桌前安穩坐下後,再度開口。
「你應該不是打算繼續研究那個噩夢水晶吧?」
這次青年沒再搭理他了──根據以往的相處經驗,對方如果沒說話,很高的機率就是默認,但這次菲伊斯可不能再由著搭檔亂來了。
他伸出手,捉住了對方手上的羽毛筆,和抬起頭的青年對視。
「既然噩夢水晶是要協助組織作戰的,還請教主務必讓屬下參與。」
「參與什麼?」
「當然是你的實驗啊!」
菲伊斯比了比自己,鄭重地說:「與其找那些難以掌握、實力較弱的人來當測試對象,我當然更合適吧?之前也被你用嘿嘿嘿和天之破教訓過很多次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素質,我可不輸普通人,要測試幾次都隨你,這樣你也方便不是嗎?」
一年多前,緹依第一次在神座們面前施展各家的絕技時,也曾要求他當試招對象,說兩人之間有搭檔契約,怎麼樣都不會出事,當時他堅持拒絕了;這次他可是自願淌這混水,王子殿下沒有拒絕他的道理。
青年一滯,睜大眼睛,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接著竟搖搖頭。
「不,你不行。」
「為什麼?我哪裡不行?」
「我不想用在你身上。」
「你可以用在別人身上卻不能用在我身上?王子殿下,你要給我一個交代。」
他不死心地繼續遊說,死纏爛打了許久,怎知他的搭檔突然就發火了。
「我不會再進行實驗了!」
「咦?」
「這東西不夠穩定,浪費我太多時間,我會想其他替代的方案。」
「可是──」
「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
由於緹依不給他反駁的機會,菲伊斯只好在半疑惑半鬆口氣的情況下,放棄了這個念頭。
在那之後,在教主的策劃下,各地陸續發生多起小規模的動亂,但在王軍發現前就已經結束了。隨著他們占領的地方逐漸增加,物資也越來越充裕,現在離戰爭正式爆發只差臨門一腳,只差教主點個頭而已。
菲伊斯的工作量隨著組織活動的增加而大增,往聖堤依神殿跑的頻率從兩、三天一次變成一天好幾次,有時乾脆就直接住下來,神殿內的祭司也早已見怪不怪。
真正感到怪異的是菲伊斯;他總覺得,他的搭檔怪怪的。
應該說,王子殿下從沒有一天正常過,但最近又更詭異了──特別是在對自己的態度上。
並不是對方做了什麼或性情大變,他們依舊會因為各式各樣的事情意見不合、起爭執,結果也仍舊是以他的退讓或遷就居多。
但偶爾─真的只是偶爾-他覺得搭檔看自己的眼神很微妙,菲伊斯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那並非搭檔一貫的嘲諷、冷漠或憂鬱,當那雙深邃的瞳探詢般凝視著自己時,會讓他產生一種錯覺──
錯覺地以為,緹依或許也有幾分在意、想了解自己。
他也曾懷疑是不是噩夢水晶產生的後遺症,然而,不管他怎麼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雖然王子殿下現在比較少給他臉色看了,但應該只是因為彼此都越來越忙,比起花時間吵架,不如趕緊辦正事要緊。
忙碌的日子一晃就過去了一個月,就在菲伊斯幾乎快忘記關於噩夢水晶、以及搭檔對自己的態度轉變時,又發生了一件事。
這天是神座祭司進王宮祈問的日子,八名祭司由克茲主席帶領,向臨神之鏡祈問。
祭司祈問已是慣例,但今天比較特別,剛好是上次緹依攻入臨門鎮、憑一人之力殲滅所有反神分子之後,第一次進宮。
經過那次驚動全國的「神蹟」事件後,菲伊斯也很習慣他的搭檔走到哪都自帶光環,皇宮更不例外──從現在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的衛兵和侍女、侍從的視線中,更可明顯感受到這件事。
祈問儀式結束後,一行人走出向歷殿準備離開,緹依和克茲主席走在最前面,討論著關於民間反神勢力日益醞釀、祭司公會該如何加強信仰的力量;接著是愛修諾和那魯,兩人興高采烈地談著種菜和烹煮的事情,其他人則三三兩兩地跟在後頭。
菲伊斯殿後,一路注視著搭檔修長挺拔的身影,以及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金髮,再次感嘆:
這麼美麗的人,卻是帶領反神組織的教主,實在太不搭了。
戰爭即將開始,明明之後也祈問這麼多次,神卻從不干預,到底神在想些什麼呢……
「看到了嗎?最後面那個紅頭髮的,就是昊絕神座。」
背後傳來非常小聲的耳語,似乎是左後方柱子後的侍從和衛兵,菲伊斯因為聽到自己而豎起了耳朵,不過接下來就後悔了。
「聽說那傢伙以前是革命軍。」
「真不敢相信,那不就跟那些叛亂者一樣了嗎?」
「這種人竟然跟殿下一樣是神座。」
「他會不會對殿下不利啊?不過殿下是神之子,一定可以輕易解決的。」
原來謠言已經傳到王宮裡了啊?
菲伊斯搔了搔頭,這種話他已經聽過很多次了,主要是神殿中那些碎嘴的祭司和僕人,不過他也沒興趣反駁他們。
只不過,以前多是針對他個人的人身攻擊,現在則因為緹依的知名度更高,加上他和對方的搭檔關係,反倒連這點都被人拿來比較和檢視,讓他內心也頗有微詞。
誰知道神哪根經壞掉,選革命軍當神的發言人!你們以為我想當嗎?而且什麼我對王子殿下不利,明明就是我被整得更慘好嗎!
「看那傢伙一副輕浮風流的模樣,竟敢跟殿下平起平坐,真是無恥!」
這說得太過分了一點吧,我的長相又礙著誰了!
菲伊斯皺起眉頭。
前方的人群仍舊繼續前進,他們和那兩個正在說閒話的傢伙隔了七、八公尺的距離,若非魔法修習到一定程度的人,根本聽不到他們講了什麼;克茲主席和伊西塔小姐就算聽到,想必也不會在意,至於另一個能聽到的人嘛──
「昊絕神座是什麼樣的人,你們真的了解嗎?」
清冷的嗓音驀然響起,菲伊斯猛然扭過頭,這才發現:王子殿下竟然已經站在剛才說話的那兩人面前了!
其他神座祭司,包括原本在跟緹依說話的克茲主席在內,也發現他突然消失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裡的騷動吸引了過來。
神之子沒有理會其他人,只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兩名驚慌低頭的人,俊美的面容上佈滿冰霜。
「昊絕神座的過去你們可曾參與?他所經歷的一切,遠比你們在王宮中安然度日還更加艱難,你們對此可有任何了解?」
「只憑道聽塗說就輕易論斷一個人,是膚淺又愚蠢的行為。」
菲伊斯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這一幕;已經來到他身邊的其他祭司也都嚇了一跳,無人見過王子殿下真正發火,只有他見過,但搭檔衝自己發火和對別人發火是完全不同的,尤其現在發火還是為了自己。
雖然那名僕人和衛兵已經臉色蒼白、一個字也不敢說,但神之子的怒火還沒結束。
「上神選擇了菲伊斯作為侍奉祂的僕人,就代表神賦予了他神座的資格;我選擇他締結搭檔契約,也是因為我信任並欣賞他。同為神座,本就無尊卑之分,還請各位勿以偏狹之心看待我的搭檔!」
說完話,金髮青年立即轉身,走向克茲主席─經過菲伊斯身邊時,兩人的眼神一瞬間交會,但對方很快又移開了目光─彷彿什麼也沒發生般,朝其他人微微一笑。
「主席,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臨時還有事,先離開了,你們慢走。」
「好、好的。」
緹依手一揮,伴隨一聲「Move」,人就從原地消失了,留下一頭霧水的眾人。
「殿下怎麼了?突然這麼生氣。」
「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嗎?」
「殿下不是正在跟主席聊天嗎?怎麼突然跑來這裡啊?」
被眾人團團包圍的克茲主席,把目光投向了菲伊斯,顯然是希望他能自己說明,但他現在腦袋一片混亂,根本顧不得這件事。
「昊絕神座?」
「嗳?這個嘛,我也不是很清楚……」
這時,站在稍遠處、沉默不語的沙瑟,忽然開口。
「維護自己重要的人,這是人之常情吧。」
重要的……人?誰?我嗎?
菲伊斯一時間難以理解對方說的意思,這時,一旁的帕蕾基西若以絲巾輕輕掩嘴,絲巾下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
「原來殿下和昊絕神座已經進展到這種關係了啊。」
「什麼什麼,帕蕾基西若姐姐,殿下和諾曼登先生怎麼了?」
珞芬也湊過來,好奇地睜大眸子;眼見加入詭異對話的人越來越多,菲伊斯急忙大喊。
「啊!我想起來了,我也有急事要處理,我先走了,主席和各位,下次見啦!」
丟下這句話,趁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前,他迅速用瞬間挪移魔法逃離了現場。
菲伊斯沒有像搭檔這麼充沛的魔法能量,因此一連用了四、五個移動魔法後,才終於到達了他的目的地。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直闖了進去。
「王子殿下!」
房裡開闊明亮,他要找的人就站在敞開的窗邊,雙手環胸,似乎原本正望著外頭,聽到他的叫聲才瞥了過來。
「你非得老是用這種方式闖進我的房間嗎?」
「呼呼、我、我有……有事、啊!」
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完話,菲伊斯挺起身,發現對方仍維持著剛才的動作,沒有走近卻也沒有遠離,就這樣注視著自己,讓他剛恢復平穩的心跳再度加劇。
這時,他發現搭檔身上的神座服還沒換下,明明之前從外面回來時,一定會換上殿內另外準備、較輕便的神座袍的。
難道是在等我來嗎?
「你剛剛,在做什麼啊?」
最後脫口而出的是這句話,一說出就暗叫不好,果然搭檔的眼神立刻變得怪異了起來。
「闖入別人房間的人問房間的主人在做什麼,我真是生平第一次聽到這種事。看來閣下已經司空見慣了呢──」
「不是啦!我才不是那個意思!而且我也沒有常常闖入別人的房間,是因為我有重要的事!」
為自己辯護完,他走向青年身旁,也跟對方一起眺望窗外的風景,一面思索著該怎麼開口。
「王子殿下,你最近真的怪怪的,你是不是又在做什麼奇怪的實驗了?」
「我看起來像有這麼多時間嗎?」
「那你剛才為什麼這麼生氣?他們說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說到一半,他就感覺身旁傳來一道可怕的視線,但在他偏過頭時,對方已經把目光轉向了遠方,而且不知為何,深呼吸了一口氣。
「就算對你來說沒什麼,但我聽了不舒服,所以想給他們一點教訓,就是這樣。」
菲伊斯一愣,苦笑道:「你也知道,他們說的也不算錯。無論是我的過去還是現在的身分都不值得一提,偏偏這樣的人還跟神之子組成搭檔,在外人眼中就是高攀──」
「不、不對!他們根本不懂!」
緹依突然激烈地打斷了他的話。
「你是怎麼一路生存過來的,付出了多少代價才能站在這裡,這些根本就不是神或任何人可以論斷的!真正不值得一提的,是『神之子』這種虛偽的稱號,是那些擅自將神之名捧上天、以自卑之心看待世界的人!那些活在安逸與無知中的傢伙,沒有人有資格評論你!」
菲伊斯瞪大眼,看著難得激動的搭檔,嘴巴張了張,勉勉強強才從喉嚨中擠出聲音,卻沙啞無比。
「……為什麼、你會……」
為什麼你會知道?
那些應該已經被掩埋在黑暗中的過去,事到如今,早就……
就算王子殿下發現了他和那個家族的關係,也不可能有這些記載,這些只有他這個當事人才知道的事──
一個令菲伊斯難以置信的想法,忽地蹦入他的腦海,他為此屏住呼吸,盯著面前的人。
「噩夢水晶──那時你看到的惡夢,難道是……」
「對了,接下來我要閉關修習,大概需要三、四個月,你去跟長老們說一下。」
搭檔突然丟出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而且還是個超級震撼彈,菲伊斯的腦袋轉了幾圈後,差點驚叫出聲。
「等一下!這是什麼意思,那這段期間教主都不出現嗎?」
「對。」
「等等你給我等一下啊!好好解釋清楚──」
剛才還盤旋在腦海中,屬於過去的幽暗影子瞬間消散,菲伊斯氣急敗壞地追著他的搭檔走向沙發,再度開始了他們永無止盡的公事討論和爭辯中。
到底他在搭檔的心中是什麼樣子呢?
雖然老是跟自己唱反調、意見不合而吵架更是從沒少過,冷言冷語偶爾還會暴力相向,但偶爾……他還是會覺得,對方是重視自己的。
如果他抱有微薄的期待,期待自己在對方心中也占有一點點地位,應該不算過分吧?
王子殿下,我還是不懂你。
不過沒關係,我們還有時間,我想更了解你、知道更多你的事,還有你的喜怒哀樂。
未來也請多多指教了,我的好搭檔。
【番外】
「咳咳、咳!」
睜開眼睛時,他只感覺到頭痛欲裂,喉嚨又澀又乾,身體重到連動都很艱難。
慘了,真的慘了,絕對、八成是感冒了吧。
菲伊斯茫然地瞪著天花板,努力回想著今天的行程──糟糕!教主今早要開會,昨天還特別警告我這次會議很重要、不准遲到……
他吃力地轉過頭,眼前一花,模糊的視線定在牆上的掛鐘定了好久,好不容易辨識出現在幾點了,卻因為動作不靈活、直接摔下了床。
呆呆趴跪在地上,菲伊斯用僅存的一點理智思考了幾分鐘:究竟是睡死在房裡錯過會議、事後被王子殿下用天之破劈死好,還是撐著病體睡死在會議上,事後被教主當眾修理好……
想都不用想,當然是選後者。
大庭廣眾之下,教主總不能拆了他吧?
腦中一片混沌的菲伊斯,完全沒意識到以搭檔的能耐想怎麼修理他都有辦法,只是一味篤定「只要有出席就不會死」的念頭,硬撐著站起身,一面發抖一面隨手抓了幾件衣服往身上套,到底穿了什麼也不知道,最後出門前,他還翻出了一副黑色的面罩,遮住了大半張臉。
這樣應該就不會傳染給別人、也不會被教主發現了吧?
他瞥了眼鏡子中的人影,拿起水杯胡亂灌了一大口後,集中精神,開始施展移動魔法。
「諾曼登,你遲到了十五分鐘。」
才剛推門進去,耳邊就響起教主冷冰冰的聲音,菲伊斯清了清喉嚨,扯開嘴角,對著那個正冷眼注視自己的人。
「抱歉,睡過頭了。」
「我看得出來。」
他慢了一拍才意識到這句話的意思─主要是房中所有與會長老投來的怪異視線─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又打量了一下其他人,抓了抓頭。
「一大早出門,溫度比較涼,就多穿了幾件,不用這麼大驚小怪吧。」
「現在已經十點十五分了。」
「那事不宜遲,我、我們趕快開始吧!」
講到一半,一口氣沒接上來,差點咳出聲,菲伊斯扭過頭,避開某人銳利的目光,匆匆用衣袖抹了抹臉,拉開椅子坐下,會議隨之展開。
這場會議主要討論跟王室宣戰後的戰略資源配置,上次討論過大致的配備和準備方向,今天主要是各長老報告各自準備的進度,以及細部戰略的擬定。
聽報告的中途,菲伊斯努力集中精神,不時用筆戳大腿和捏自己的手腕內側,但頭還是越來越沉,耳邊不時嗡嗡作響,所有人說話的聲音似乎也越來越遠……
「整備情況不理想,繼續開會下去,只是浪費時間。」
……嗯?什麼?
菲伊斯撐起頭,發現全場一片死寂,大家看起來都很緊張或不知所措,而坐在最前方的教主則冷著一張臉。
奇怪,他剛剛確實很睏很想睡,但也聽到不少大家報告的內容啊,有跟預期差這麼多嗎?還是他其實不小心張著眼睛睡著了……
「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權長老,你留下來。」
聽這明顯就是要追究他過失的語氣,菲伊斯錯愕地睜大眼,腦中瞬間接收到四周的長老們投來的各式各樣的安慰和道歉精神波,他只能一面用精神波勸慰其他人,一面默默地目送著大家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室內再度恢復一片寂靜。
菲伊斯等了一會兒,另一人都沒開口,只是皺著眉盯著他,盯得他汗毛直豎,背後出了一層薄汗。
「教主大人有什麼吩咐請直說,我──咳咳咳!」
反射動作地偏過身子,手剛摀住嘴,他的眼角餘光就瞥見教主站了起來,舞動手指。
「Move!」
低沉的嗓音落下,眼前一片眼花撩亂,菲伊斯一時沒站穩,差點摔到地上,幸好手臂被另一個人捉住、硬是往上一提。
「你是怎麼回事?」
「什、什麼怎麼回事,還不是你突然移動……」
才講兩句話就啞了,喉嚨還隱隱發疼,菲伊斯閉上嘴巴,若無其事地站直身子、拍了拍外袍,但這並不能阻止精明的搭檔投來的視線。
此刻兩人已經回到了聖堤依神殿、緹依的房間,只見對方取下頭罩和大衣,一揮手,剛褪下的衣物就消失不見,接著那雙眼便移到了他身上。
「面罩脫掉。」
「王子殿下,離我們上次見面還不到一天,你這麼快就想念我的臉了嗎──」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搭檔舉起手,擺出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手勢。
「昊響‧跡絕‧化風塵。」
菲伊斯面頰一涼,連抗議都來不及,面罩就已經化成了無數灰燼,而最可惡的,還是罪魁禍首一臉「你最好解釋清楚」的表情看著自己……這什麼年頭,做壞事的人反倒惡人先告狀!
儘管在內心抱怨個沒完,但礙於對方的眼神有越來越降溫的趨勢,他還是乖乖地承認了。
「只是一點小感冒。」
「一點?」
「呃,就是稍微有點咳……唔!」
話沒說完喉嚨又開始癢了,他急忙轉身抓住喉嚨,死命憋回去,但卻導致頭也開始痛了起來。
「既然不舒服,為什麼不請假?」
不是你說今天的會議很重要,威脅我一定要出席的嗎?
沒膽說出心裡的抱怨,菲伊斯咕噥道:「之前我遲到說實話救烏龜,結果教主還不是不相信,現在說生病請假,聽起來不是更假嗎?」
本以為會聽到對方冷笑著說「這種理由也好意思拿來說嘴」,但卻遲遲沒聽到另一人回應,菲伊斯抬起頭,發現王子殿下正沉著臉、打量著自己──是生氣吧?絕對是生氣了吧!所以我才不想說啊!
「咳咳……總之不是什麼大、大不了的事,睡個兩天就好了。我等等就回組織……」
「生病的人去那裡做什麼?」
「當然是回去睡覺啊!睡覺是病人的義務和權利,好好休息身體才會快快好──」
話還沒說完又開始頭昏眼花了,他努力振作精神,對準焦距在眼前人身上,卻聽到前方傳來一句話,在他聽來簡直媲美被天之破擊中一樣。
「你留下來。」
「欸、哎?」
老實說,他之所以回去組織,就是因為在菲伊斯神殿根本沒人會理他,說不定那些祭司還會覺得他在演戲、跑去跟主席告狀他偷懶;回組織至少還有兄弟幫忙顧一下,現在卻被教主阻止了,讓他暗暗叫苦。
「留下來做什麼,難不成王子殿下要親自照顧我嗎?」
「如果要我親自照顧,代價可是很高的。」
「我就說嘛,既然如此,我回組織──」
「戰爭即將開始,我還有很多事要你做,你要是病倒了我會很困擾。你就留在聖堤依神殿,其他時間隨你休息,但我需要你的時候不希望找不到你。」
搭檔這番理所當然的言論,讓他臉上一抽,只差沒翻個白眼暈死過去。
「我都生病了,教主大人竟然還要支使我做事?」
「不然呢?你不會天真到以為生個病就可以逃避工作吧,親愛的權長老?」
教主皮笑肉不笑地說完這番話,縱使菲伊斯心中再有千百個不願,也只能乖乖留了下來,一面祈求身體快快好、早日脫離教主的魔爪之下。
然而,不知是否因為沒有誠心誠意,又或是根本求錯了神,總之菲伊斯隔天就開始發高燒,不僅下不了床,還幾乎整天都不省人事。
他不曉得昏睡中發生了什麼事,只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偶爾會有什麼涼涼的東西撫過他的臉、額頭和脖頸,他幾次撐開眼皮,卻只看見一片白亮亮的光影,然後又昏了過去。
再次恢復意識是因為喉嚨又熱又痛,偏偏渾身軟綿綿的,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連張開唇也只能發出幾聲模糊的囈語。
「嗯咕、唔……」
「菲伊斯?」
出乎他意料,身邊立刻就有人回應,聲音聽起來很耳熟,但他現在無法思考和辨識,只能繼續努力地發出無意義的音節。
「哪裡不舒服?」
「……嗚……唔、嗯……」
「你想要什麼?」
無法順利發出聲音,渾身忽冷忽熱,難受加上痛苦,讓他無法克制地抖個不停。
忽然,一個涼冷、柔軟的東西觸上了他乾裂的唇瓣,緩緩來回撫觸,發覺是沾了水的棉花後,他張開口,並拼命撐開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動,接著一雙手撐起他的身子,讓他靠上某個溫暖的東西,唇邊傳來的冷硬觸感讓他意識到是水杯,急忙張嘴大口大口地喝著,還因為喝太快而嗆了好幾口,不一會兒就把整杯水喝完了,視線也因此清晰了些。
「好些了嗎?」
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菲伊斯一轉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正靠在搭檔的肩頭,那張美麗的臉龐離自己不過幾公分遠!
衝擊性的事實,加上衝擊性的畫面,成功讓他再次失神。
「別一醒來就看人看到呆住好嗎?還是你想來點電流醒醒腦?」
菲伊斯反射動作地彈開身,下場就是無力地躺倒在一旁,幸好被某人抓住肩膀,讓他不至於摔得太難看。
「還要再一杯水嗎?」
「我真的醒了!」
「……我是說讓你喝的水。」
青年望過來的眼神冷淡至極,菲伊斯雖然一瞬間很想衝動地拒絕,但礙於生理需求,還是點點頭,接過對方的手──王子殿下不知為何沒有鬆開手,或許是看穿他根本沒有力氣自己拿穩杯子,總之他幾乎是在對方半扶半餵的情況下,再次把整杯水喝完了。
腦袋再次開始昏沉,但在他躺回被窩前,肩頭上那隻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別睡。喝點粥再睡,我已經請人準備了,五分鐘後熱好就拿來了。」
「我、不餓……」
「睡了一天半還不餓?不許睡,吃完才可以睡,我不想對病人用天之破。」
「太不講理了吧……」
喃喃地抱怨著,儘管菲伊斯很想倒回去睡,但畏懼被電醒的威脅還是勉強讓他保留了幾分意識,撐著沉甸甸的頭,好不容易捱到僕人送了粥來,他倚在搭檔身上,張口喝了幾口後,還是睡著了。
「唉。你啊,平常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一旦生病卻變得這麼脆弱呢。」
他隱約聽見耳旁傳來輕輕的嘆息和低語,雖然很想反駁,但在想到要反駁的話之前,意識就再度渙散、沉入一片寂靜之中。
再次張開眼睛時,房間有些昏暗,但並非一片漆黑。
窗簾半掩著,月光洩入一地清亮;遠處的牆上和盥洗室旁點著夜燈,但最顯眼的還是床頭的橘黃小燈,照在倚著床角的青年金髮上,溫暖而美好。
他用力眨了眨眼,揉了揉眼皮,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搭檔一手支著額,身體半靠在他身旁的床角,臉蛋被垂落的髮絲遮去大半,但仍看得出雙眼合攏,胸口規律地起伏著,看起來應該是睡著了。
床頭櫃上放著幾份資料、一本書,半杯水和一枝筆,敞開的書頁上密密麻麻畫滿了筆記和各式記號,菲伊斯看了好一會兒,發現是王宮附近的城鎮和交通來往資料。
……結果我什麼都沒做,全丟給教主一個人忙了啊……
菲伊斯沉默地注視著搭檔的側臉,然後才注意到,對方身上還穿著神殿內的輕便神座袍,不是睡袍,而地上還有一件薄外套,顯然是從緹依身上滑下去的。
這可不行,要是王子殿下感冒就全是我的錯了。
菲伊斯小心翼翼地爬下床,才剛彎下身撿起外套,手腕就冷不防地被抓住了。
「──你做什麼?」
還有些沙啞的聲音夾雜著濃濃倦意,他愣了愣,舉起手上的外套。
「哪,你這樣會感冒的。」
「……別把我想的跟你一樣。」
手腕終於被鬆開,搭檔掩嘴打了個呵欠,背對他站起身,菲伊斯的目光隨著那道身影往房間另一頭走──青年走到桌前,不知做了什麼,再次走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托盤,上面有一杯水,和一碗冒出熱氣的食物。
「既然醒了就別浪費時間,吃。」
「這什麼?你從哪弄來的──」
「少囉嗦,叫你吃就吃。」
青年舀起一匙像小米粥的東西,吹了吹,不由分說地塞進他嘴裡。
溫熱濃稠的食物在嘴中化開,雖然嚇了一跳,但並不如想像中的燙口;他嚥下一口後才發現,喉嚨已經不這麼痛了,反倒是肚子突然發出一聲咕嚕聲,他瞬間感覺臉上一熱。
幸好現在室內光線不佳,希望不會被王子殿下發現……
「你的身體比你的嘴巴誠實多了。」
果然,他的搭檔還是沒這麼善良體貼,菲伊斯從對方手中搶過碗和湯匙,一面喝一面嘀咕:「我可是病人啊,王子殿下不能溫柔友善一點嗎?」
「你可是睡了整整兩天半,沒打擾你還不夠表示我的善意嗎,親愛的搭檔?」
「欸?兩天半?你、你照顧我照顧了這麼久?」
他吃驚地張大嘴,一不留意手上的碗就被搶回去了,然後搭檔當著他的面,對著碗施展魔法,瞬間又是滿滿的小米粥。
「快點吃,我很睏。」
「你又是從哪裡弄來的……算了那不重要,你快回房間休息啦,我自己吃就可以了。」
菲伊斯坐直身子,活動了一下四肢筋骨,想表現出已經康復的精神模樣,但他的搭檔從來就不是個會聽自己話的人。
「你吃完後睡了我就回去,免得你又吃到一半睡著,要是你摔下床摔斷骨頭,會增加我的工作量。」
「我才不會!」
「喔?上次是誰吃粥吃了四口就睡著的?又是誰連我用移動魔法轉換空間都差點摔倒呢?」
「……」
很好,他註定是這輩子都得被搭檔嘲笑就對了……
隔天上午,菲伊斯自認身體情況好多了,本來打算回組織處理一些急件,卻遭到教主大人的強勢反對。
「躺好,這些小事我會處理。」
你到底留我下來做什麼啊?
想到之前對方明明冷著臉說什麼「不希望做事時找不到你」,現在又不讓他回去做事,難不成只是擔心他生病沒人顧嗎?
這個念頭才剛浮現,立刻就被菲伊斯推翻。
怎麼可能嘛,他可是王子殿下。
「表情變來變去的,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身旁傳來的嗓音拉回他的思緒──搭檔拉了一組桌椅坐在離他兩公尺遠的地方,桌上堆滿許多報告資料和地圖,此刻正抬起頭,皺眉盯著他。
菲伊斯放下剛才被硬塞的湯藥,朝對方大咧咧一笑,聳了聳肩。
「難得生病其實也挺不錯的,可以讓王子殿下親自照顧我,現在全國的少女少年們一定很羨慕我。」
搭檔放下手上的羽毛筆,眼神落到他手上的空碗,神情突然變得有些詭譎。
「如果我是你,我對於這些藥就會更謹慎小心,畢竟誰都不知道裡頭加了什麼,你說是嗎?我親愛的搭檔。」
「能死在王子殿下的懷中,感覺也不壞啊。」
「真可惜,你是無法如願的。」
青年修長的手指優雅地撥開額前碎髮,一手支著臉,偏過頭,似笑非笑地凝視著他,連同說出來的話都顯得曖昧。
「作為我的搭檔,我是不會讓你輕易死去的。」
他愣了愣,說:「王子殿下這種說法,簡直像在說我對你很重要一樣。」
本以為會聽到對方的嘲笑反駁,但回應他的只有意義不明的冷哼,然後青年就繼續自顧自地忙了起來,完全不搭理自己了。
這件事情直到菲伊斯兩天後完全康復、離開聖堤依神殿後,仍然想不明白,關於他那行事作風總是難以捉摸的搭檔。
到底他和緹依之間的關係算好還是不好呢?
答案,恐怕只有他的搭檔自己知道了。
【寫後感】
親愛的菲伊斯,生日快樂。
雖然今年4月已經寫過一篇<應許之地>作為你的生日賀文,不過因為想跟緹依的生日(<玄月>)一起慶祝同樣的風飄背景同人,所以還是寫了這一篇,意外地比玄月還長,以劇情氛圍來說更激烈了一點呢,有點抱歉,但最終目標還是希望能起到一點療癒的效果,就跟<玄月>一樣。
因為先寫了<玄月>,療癒了緹依的心,所以在思考寫你的故事時,一直在思考能如何療癒你,想來想去,覺得原作中緹依只知道你所背負的家族原罪,卻不知道那之外的故事,而原作中的緹依也曾在爭執時質疑你成為革命軍的原因;既然如此,如果王子殿下能稍微同理──如果他知道了你的過去,即便過去已無可挽回,但卻多了一個能理解你、維護你、保護你的人,這樣何嘗不是一種療癒呢。
篇名之所以取名《暮星》,其實是想到魔戒中的精靈公主亞玟,被精靈族稱為暮星,意指美麗的星辰;對我來說,經歷了一切黑暗卻仍散發出耀眼光芒的你,就像夜空中的星辰一樣,恆久而深邃。
在番外中,菲伊斯生病的部分,在《迴風》番外篇【菲伊斯變小記】後遺症04 (完)中,也有類似的情節,只是當時寫的是變小的菲伊斯,而且生病過程中是沒什麼意識的。這一篇中因為想寫緹依是怎麼細心照顧菲伊斯的,所以多了不少這方面的描寫,當然菲伊斯一如既往的粗神經和遲鈍,以及王子殿下的口是心非,也是寫作時自己都覺得好笑的部分。
「作為我的搭檔,我是不會讓你輕易死去的」寫下這句話時,心情其實很複雜;以旁觀者來說,就像是喜歡的角色自己為自己立了死亡flag一樣呢,確實不是輕易死去,無論是對緹依還是對菲伊斯。不過,撇開原作的結局,這句話主要想表達的還是王子殿下對菲伊斯的重視啦。相信緹依會好好保護你的。
這篇的實際完成日是9月21日,今天公開;我明白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但你應該也不介意,畢竟活在人世已經不易,祝福的心意最重要。祝我們生日快樂,平安健康且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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