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與月之間

本篇為《誕於時空間隙的未來》（康納西王國系列）所衍伸的故事，須看過該系列才看得懂這篇的故事劇情，敬請留意，謝謝。

 

 

耶和華說，我的百姓在埃及所受的困苦，我實在看見了；他們因受督工的轄制所發的哀聲，我也聽見了；我原知道他們的痛苦。我下來要救他們脫離埃及人的手，領他們從那地出來，上到美好、寬闊、流奶與蜜之地。

 

──《3:7-8出埃及記》

 

「就是這樣。」

眼前人神情自若地在公文上簽字、闔起，然後遞到他面前，但他沒有接過。

「我認為，你該解釋一下這紙命令的意思。」

「我剛剛不是解釋過了嗎？」

「請恕屬下愚痴拙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懇請您多、加、賜、教！」

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齒縫。

王往後靠在王座上，抬起頭盯著他，微微一笑。

「你有時會使用自我貶抑的詞呢。有自知之明是好事，但經常自我暗示可是會有反效果的。」

「在陛下面前，任何人都像笨蛋，我已經算是水準之上了。」

雙手撐在書桌上、臉色難看的男人──菲伊斯深呼吸一口氣，重新開口。

「突然要求我的兄弟們辦一場宴會，驗收什麼成果，這什麼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

相對於他的氣急敗壞，緹依倒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再度翻開公文，用羽毛筆尖輕輕在某一段文字上劃了劃。

「當初我邀請你進宮當輔政，你開的條件之一，就是王室不得再派兵追擊革命軍，同時保證你的弟兄都不會有叛亂造反的行動，沒錯吧？」

「是這樣沒錯──」

「之後依照跟你的討論結果，我們陸續推動許多教育專案和就業補助，改善你們的生活情況，你也回報大家反應良好，是吧？」

「……對，但這跟要我的兄弟辦宴會有什麼關係？」

緹依放下筆，一手托著下巴，用一種難以捉摸的眼神望著他，臉上笑容依舊。

「我補助你們到現在三年多了，花掉這麼多國家公帑，難道不能親眼見證一下『教化從良』的效果嗎？」

「我都有按時跟你報告吧？」

他眉頭緊皺，雙眼直直瞪著面前的人，試圖從那對深邃的眼中挖出對方的真實心意，但他的對手可不是這麼簡單的人物。

「透過你的報告，跟親眼看到還是不同的。我認為讓接受補助的人自主辦一場宴會，透過彼此的交流互動，近距離地觀察他們，可以更清楚了解他們的轉變，是否真如你所說的『進步』──當然，這是指他們沒有其他企圖的情況下。」

「你──……」

偶爾，菲伊斯覺得對方會流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讓他很不愉快；然而，就國王的角度來說，唯神之下、舉世之上的地位，這種態度似乎也不算錯，他的兄弟們也說陛下肯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好了，但他就是覺得不舒服。

「如果陛下懷疑我的報告內容與真實情況有出入，就應該請暗部調查我；我的兄弟都是普通人，就算辦宴會，也都很輕鬆隨意，頂多大家熱熱鬧鬧吃喝一番，恐怕不符您的期待。」

雖然他語帶嘲諷，但緹依並沒有因此發火，仍舊托著頭，眨了眨寶藍色的眸，若有所思地說：「我也覺得透過宴會來視察的效率太低，但你我已經訂下搭檔契約，也沒有調查你的必要。果然還是依照稜的建議，把每個人的身家背景都查個清楚……」

「慢著！我知道了！宴會是吧？」

他迅速打斷陛下的自言自語，說道：「好吧，辦就辦。不過，你可別期待會像皇宮舉辦的那種豪華宴會，那些美味的料理食材，我們絕對買不起也做不出來的！我看看……七個月後？時間還算充裕，我答應就是了。」

「喔？」

又來了，又是這種讓他渾身不對勁的詭異笑容。

「宴會的花費就算是另外的補助，不過，既然是驗收成果，參加人數自然不能太少，最少一百人，而且不能耽誤你的日常工作，你只能在旁指導。就這樣吧。」

說完話，緹依話鋒一轉，彷彿剛剛才想到般，漫不經心地說：「對了，到時候我會帶幾個人去參加。」

……國王帶人參加一介平民舉辦的宴會？是稜吧？一定是稜那傢伙出的餿主意！

一想到屆時堂堂的國王帶著一群暗部使出現在宴會會場，到底要如何才不會引起騷動和恐慌呢？

菲伊斯想著想著，頭開始痛了起來。

 

 

儘管煩惱，菲伊斯還是著手開始處哩，首先要做的，就是告訴他的夥伴們──當然省略了國王陛下會親自出席這點，他努力將這場宴會說成是久未碰面的朋友聚聚的普通活動，驗收什麼的當然一字也沒提。

「你們覺得怎麼樣？啊，不用擔心錢的問題，都由我來出。」

眼見同桌的十幾名夥伴面面相覷、沉默不語的模樣，菲伊斯有些擔心，但還是笑著說：「說起來，我當上神座後就沒什麼機會跟大家碰碰面、吃個飯，難得陛下那段時間放我假，還撥了一筆錢給我花，不用白不用啊！」

「諾曼登先生是認真的嗎？」

「當然啊！」

「但你現在的身分是神座……」

「放假期間，我就是普通人、不是什麼神座！」

幾個人遲疑地開口，在得到菲伊斯爽快的回應後，其他原先或安靜或竊竊私語的人們，立刻騷動了起來。

「果然諾曼登先生也忍不住了吧。」

「這麼長的時間，真憋死我了！」

菲伊斯詫異地瞪大眼，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盯著眼前眉開眼笑的一張張臉，再次開口：「所以你們……想辦宴會？」

「當然！」

兄弟們異口同聲地說，其中一個年齡較長的男人笑了笑，說道：「之前大家看你被陛下扣在宮裡，也不曉得會不會出什麼事，所以各個行為規矩了點，就怕給你惹麻煩。」

「而且每次連辦個家庭聚餐都約不到你，都說工作很忙什麼的，這次可終於由你提出要辦宴會啦！」

「說到辦宴會，那個誰是不是很久沒見了，這次可一定要邀請他來……」

大夥兒很快就把目瞪口呆的菲伊斯晾在一邊，七嘴八舌地討論起邀請名單和地點，兩名長者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後，將他拉到角落。

「宴會的費用，算我一份。」

「小子別想什麼都自己來，老子都還沒躺下，不准你自個兒出風頭！」

才想開口就被長輩幾句話堵了回來，菲伊斯垮下臉，又見另一個滿臉興奮的青年擠出人群，一把攬過他的手臂，小聲問道：「菲伊斯大哥，你老實說，你是不是──」

「有女人了，想趁機介紹給我們認識？是哪位公主啊？」

菲伊斯臉一抽，大手一揮就往對方頭上巴下去。

「臭小子還想拐公主，等三百年後再說！」

或許是因為緹依施行了新制，他的兄弟和前輩的生活確實比以前好了不少，光是不用再過著被王軍發現、擔驚受怕的日子，就跟過去差多了──大概是因為平靜的日子過慣了，所以現在反而人人都一副想找事做的樣子？

菲伊斯呆坐在座位上，一面搔著頭，一面看著其他人爭論要邀請誰來，又好笑又無奈。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角落跑向他，是密提爾，比上次見面還長高了一點，但還是太瘦、手臂跟竹竿一樣，而且這麼涼的天也不穿外套──他在心底碎碎唸，不過還是對義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一面脫下外衣披在對方肩上。

「大哥，陛下真的同意讓我們辦宴會嗎？」

瞧這小子一臉開心的，有沒有這麼期待啊，我又不是沒辦過宴會，只是很久沒辦而已，大概六、七年吧……

菲伊斯一邊安撫密提爾，同時也默默想著：

要是真讓兄弟們知道事實還得了！大家沒有太多抗拒和懷疑，倒是讓他放心了不少，這是好的開始。至於之後要怎麼做才不會讓大夥兒失望，又能達到讓某人滿意的「驗收」成果，這又是另一項挑戰了。

 

 

兩個月後，在菲伊斯和兄弟們的四處奔走籌劃下，這場宴會總算漸漸有了雛形，也是他第一次正式跟緹依報告的日子。

眼前的王低頭翻閱著他提交的報告書，金髮如碎金般垂落，幾縷髮絲順著風、緩緩在珍珠白的衣領上飄飛，他看著看著，不自覺神遊了起來……

一陣酥酥麻麻的刺激感突然竄遍全身，他狠狠一抖，瞬間回神。

「醒了嗎？還是想來點更刺激的？」

眼前的王臉色冷凝，菲伊斯立刻說不。

「為什麼選了戶外的場地？」

「你不覺得在戶外辦宴會，別有一番風情嗎？天氣好的話可以看到滿天星星和月亮，草地上吹風又舒爽，在這麼浪漫的氣氛下，一群人可以盡情享受美食、欣賞現場演出的音樂和舞蹈，不覺得很棒嗎？」

事實是，他把錢都花在宴會上的食物、表演團體的費用，以及一些遠道而來的友人的交通住宿補貼，等他注意到時，已經負擔不起空間足夠、又可以容納這麼多人的場地了。

雖然他講得天花亂墜，但另一人的心思似乎不在此。

「夜晚的戶外，會有很多蚊蟲。」

「啊？蚊蟲？一些小蟲來跟我們一起享受宴會，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菲伊斯一時沒能理解對方的意思，幸好陛下自言自語了一句「……應該會喜歡，算了」，接著又問起了別的問題。

「那這個面具呢？」

夾在緹依修長指間的，是一副能遮住上半張臉的木頭面具，上面漆了金色和黑色的油彩，畫出一雙眼角朝天的貓臉。

「陛下不知道嗎？就是變裝宴會啊！」

菲伊斯接過對方手上的木頭面具，戴在自己臉上，透過貓眼的小縫，望向面前的青年，笑道：「我想的比較簡單，每個參加的人花點心思，戴不同造型的面具出席，看起來會很有趣。而且我的兄弟不少人都會帶孩子一起出席，這樣大小朋友都可以玩；只遮住半張臉，也不妨礙吃東西。」

「哼嗯。」

金髮青年偏過頭，凝視著他的面具好半晌，突然輕笑出來。

「我感覺到你的用心了。」

「為了隱瞞我們彼此的身分，你也費了不少心啊。」

菲伊斯的動作一滯，緩緩放下手臂，兩手環胸，盯著面前的王。

「……他們是我重要的兄弟和家人，我當然想確保大家都平安無事。」

戴上面具，不只是為了隱瞞國王的身分，也是為了保護他的兄弟們。

雖然，他也不覺得這點小伎倆能逃過暗部的監視，但只要有一點點混淆暗部、多一分保護弟兄的可能，他就會去嘗試。

他拿下臉上的面具，隨手放在書桌上，一邊思索著除了面具外、還有什麼可以合理隱藏他兄弟身分的方法，偽造名單上的資料當然也是選項之一，不過那應該也逃不過暗部的調查跟監……

「戴面具出席，聽起來挺新鮮的。」

「好啦好啦，我再想想其他的……你說什麼？」

緹依深藍的瞳在貓形面具上停留了一會兒，又轉回他臉上，神情依然平淡。

「這提議我接受了。」

「噯、哎？所以、面具──」

「就不必給我了，到時候我會自己準備。還有其他事要報告嗎？」

出乎意料就被接受，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激辯，菲伊斯忍不住細細打量起眼前的人──今天心情特別好？還是心情不好、懶得跟他辯？不不不，比起這些，最可能的原因果然還是那個──

「你其實是稜吧？」

「……」

眼前人的微笑越來越可怕了，菲伊斯火速找了個藉口，溜出了慕昇宮。

 

 

雖然籌備前期讓菲伊斯心驚膽顫，但無論是兄弟還是過去的部屬，辦事能力都不曾讓他失望，加上大家顯然興致比他還高昂許多，菲伊斯很快就被嫌棄了。

「你負責出錢就好。」

「去當你的神座，這種小事我們做。」

無奈之下，他只能盯緊現場的籌備進度，確保所有的流程、邀約出席者都沒問題，細節就不一一過問了。

至於那個最大的「問題製造者」本人，除了在前幾個月還會要他報告、關心一下進度，之後就彷彿完全忘了這回事；就連經過菲伊斯考慮再考慮、謹慎又謹慎地處理後，終於遞交出去的賓客名單，緹依也不曾質疑過一句，只有在看見參加人數時，挑了挑眉。

「兩百一十三人？」

「呃，因為我的朋友大多數都已經成家立業了，難得的聚會，大家都想帶老婆和小孩一起來，如果你覺得太多，我可以再刪掉一些。」

其實本來人數是逼近三百人的，被菲伊斯硬是回絕了一些太小的孩子，或是過去曾有不良紀錄的人。

對方聽了他的解釋後，只是點點頭便不再追問，菲伊斯只好再度開口。

「我之後再提交一份新的名單給你。」

「沒關係，就這樣吧。」

……越來越難理解緹依在想什麼了。

懷著各種不安和困惑，幾個月後，菲伊斯和弟兄們籌辦的「星空草原變裝宴會」終於到來了。

 

 

賓客傍晚開始陸續入場，但菲伊斯上午就先抵達，確認各方狀況、巡邏周邊場地，並再三確認出席人員名單。幾名過去組織的幹部跟他報告完情況，又各自分頭進行手上的工作，此時天色已漸漸昏暗，接近客人入場的時間了。

一切正常，希望今天能圓滿結束。

菲伊斯抬頭望向漸漸黯淡的天空，取出外袍口袋內的面具，正要戴上時，遠處傳來叫喚他的聲音。

「大哥──」

一道黑影飛也似地朝他奔來，菲伊斯吃了一驚，正想退後，聽到聲音和稱謂才認出來人，不由得笑了出來。

「天就快黑了，你還穿得一身黑，是在考驗我的眼力嗎？」

「大哥覺得怎麼樣？這是我挑的，其他人也有幫我準備喔！」

比他嬌小許多的少年，張開雙臂轉了一圈──深灰色的長袍和披風隨之飛揚，半遮住臉的面具上有個向前突出的鼻子，頭上方則有一對小小的尖耳，面具上露出蓬鬆的柔軟髮絲，搭配臉上那遮掩不住的燦爛笑容，果然很適合。

他揉了揉那顆小小的褐色腦袋，笑咪咪地說：「是小黑狗的造型啊，挺適合你的。」

「……才不是狗！是狼！狼！大哥是笨蛋──」

不好，宴會都還沒開始就惹怒義弟了，是不是凶兆啊？

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安撫好被激怒的小黑狗，菲伊斯急忙趕去宴會的出口處，準備迎接客人。

雖然宴會是在草原上舉辦的，但有許多食材、料理、器皿等須有空間準備和擺放，加上又有表演團體需要休息，因此他們在草原上圍起一塊區域，中間擺放數張連綿數十公尺的白色長桌，桌上點綴著魔法燈及花束，以及百來張椅子，四周則搭蓋起十多個小帳篷充當工作區，最前方則架設了一個小舞台，供表演者演出。

現在各個帳篷裡都已傳出食物的香氣，許多早到的兄弟、親友正忙進忙出地準備著晚宴的料理，菲伊斯也趕到入口處，一一招呼起每一位客人。

「啊！諾曼登先生，太好了，您看起來氣色很好啊！」

「那當然，入宮後每天過著被人伺候的好日子，害我挺不習慣的。」

「混蛋終於見到你了！還以為你愛工作愛到連朋友都不要啦！」

「怎麼會呢，工作哪有朋友可靠，朋友還可以陪我喝酒呢。」

「臭小子可讓我擔心了，這不活得好好的嘛！」

「哎呀讓你失望了，我可是到哪都能適應良好的堅強男人呢。」

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多數的人看到他都是又驚又喜，有人挽著妻子的手、一臉幸福地跟他介紹；有人狠狠搥了他一肩又摟著他大笑；有弟兄一臉壞笑地把懷中的孩子舉到他面前，要孩子喊「叔叔好」，氣惱的菲伊斯只好揉亂小孩的頭髮做為報復。

多數都是許久不見的友人，也有不少是遠道而來參加的夥伴；菲伊斯自從被選上神座後，就跟昔日朋友幾乎斷了聯繫，這次久違的碰面，儘管彼此境遇早已改變，但菲伊斯始終珍惜著這群兄弟們，聊著聊著，雙方仍舊難掩激動。

「……這樣啊，你過得好就好、過得好就好……」

一位義父生前的好友、也是菲伊斯向來敬重的長輩，緊緊握著他的手──那是一隻枯瘦卻有力的溫暖手掌，讓他不禁在眾人環繞下，紅了眼眶。

「伯父，您多保重身體，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

他攙扶著伯父，慢慢步向座位區入座；此時草原上已滿是帶著面具的人們，大家分散在座位區和盛滿食物的長桌旁，交談聲絡繹不絕。

橘黃色的魔法火焰在琉璃燈中閃爍著光芒，照亮了每一張笑臉；空氣中飄蕩著鹹派和烤麵包、濃湯的香氣，混入淡淡的花草香；交談聲和笑聲此起彼落，戴著繽紛面具的孩子奔跑而過，在人群間揚起一股旋風。

菲伊斯沉浸在眼前的景象中，直到他聽見入口處傳來的騷動聲。

 

造成騷動的是一位穿著藍紫色薄紗長裙的高挑女性，一頭褐色長髮垂落至膝蓋，臉上帶著蝴蝶造型的面具，兩隻黑色的大翅膀上刻著精緻的鏤空圖騰，裸露出的臉部，足以讓人看出是位容貌姣好的女性。

這位女性的外型固然引人矚目，但菲伊斯震驚完後，卻下意識地瞥向了一旁女性挽著的男人：

穿著一襲連身黑袍的男人靜靜注視著四周，面具上的金色紋路沿著眼眶延伸向上，彷彿雙眼也變得巨大且懾人；面具上的尖耳加上一頭燦亮金髮，輕抿的唇瓣，隱約散發出威嚴的氣勢。

糟了！我竟然忘了！

菲伊斯朝後方擺擺手，幾個準備上前招呼的朋友立即停住腳步，有默契地轉身招呼起其他客人，順便阻止了其他好奇者靠過來的企圖。

確定沒人來打擾後，菲伊斯才走向那對裝扮與眾不同的男女，站在男子面前，用大家都可聽見的爽朗聲音說道：「哎呀，大老爺總算來了，來來來，這邊請！」

他比了個「請」的手勢，直到帶著兩人來到其中一個空帳篷前，確認周圍沒人注意到後，他才鬆了口氣，轉身看向背後的人。

「幸好你有戴面具來，真是感謝你的配合，不過這身打扮也太引人矚目了──」

「嗯？但稜說晚上穿一身黑才不會被人發現啊？」

男人開口後，菲伊斯愣了幾秒，當意識到這是屬於誰的聲音，瞬間傻在原地。

「上、上上王陛下？怎麼會──您怎麼會過來？」

差點衝口而出「您來做什麼」，菲伊斯強裝鎮定地保持臉上的笑容，眼神卻不由自主地停在一旁女子的笑臉上，狠狠打了個冷顫。

「你該不會是……稜吧？」

「昊絕神座眼力不錯，有考慮加入暗部嗎？我可以親自訓練你喔。」

女子明明是柔弱的女音，但說出的話還是讓菲伊斯出了一身冷汗，快速搖頭。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閣下變裝能力真是令人驚嘆，但為什麼上王陛下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這身打扮？」

「當然是來參加你辦的宴會啊。」

稜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上王則低頭打量著自己，咕噥道：「我的打扮明明就跟其他人差不多啊，到底哪裡怪了？大家不都戴著面具嗎？我看也不少人穿著黑色的衣服啊？」

雖然沒錯，但沒人穿這麼高級的絲絨衣料、鈕釦還是鑲金的，也沒人在面具上畫出這麼精緻繁複的花紋、塗金色的染料，就算是全身黑，但整個氣質還是不同啊……

想歸想，菲伊斯終究沒敢把話說出口，倒是另一人若無其事地開口：「陛下這身裝扮可是第三大陸山林中的靈獸──黑豹，不但符合陛下身分，最重要的是出自暗部第一天行使之手，怎麼會有問題呢，應該是其他人沒見過世面，才這麼大驚小怪吧？」

「原來如此，太好了。」

「稜，不要亂教父王／明夜……」

突然自菲伊斯背後響起、兩道完美重疊的嗓音，他轉過身，總算看到了這次宴會的重要「貴客」……或許現在應該改為貴客「們」？

面前兩道修長的身影，一個戴著原木雕成的鳥喙半臉面具，一襲深咖啡色的衣服，加上墨綠色的短披風，看起來就像從森林中走出的山地居民；另一人則戴著繪有水波般藍色漸層的面具，幾乎把整張臉都遮了起來，只露出嘴唇和下巴，衣服也是如海洋般的深藍色。

雖然細看仍可看出衣服質料不斐，但仍在常人可接受的範圍內，不至於太突兀……菲伊斯剛這麼想，一對粉色的東西就從其中一人的背後探了出來，接著露出一張乳白色的半臉面具，以及一頭瀑布般流洩而下的金髮。

「菲伊斯叔叔，猜猜看薇薇扮成什麼？」

「別叫我叔叔……小公主也來了啊！」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來到菲伊斯面前，粉白色的紗質裙子隨著她的動作轉了一圈，加上面具上方用布料縫製成的長耳，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

「真是可愛的小兔子呢。」

小公主開心地雙手拉起裙子，對菲伊斯行了個優雅的屈膝禮，接著便撲向上王陛下懷裡，一手摟著父親的腰，一手指向舞台的方向，撒嬌道：「父王，薇薇剛剛看到好多人聚在舞台前，表演好像已經開始了，我們快去嘛！」

「好好，我們一起去看，第一個表演好像是草原舞蹈──」

黑豹一把抱起小白兔，另一手挽著紫蝴蝶美人，就這樣開開心心地離開了帳篷區，加入了人群的行列。

「老師，您跟他們一起去吧，不用顧慮我。」

山地居民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行動。

「只有稜是拉不住父王的，而且還有薇薇，他們倆實在太興奮了……」

「……我知道了。」

山地居民瞥了一眼菲伊斯，菲伊斯原以為對方會說什麼，結果卻只是朝他點點頭，接著就逕自越過他，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好的，讓我重新整理一下：現在宴會上有兩百多人，其中包含了國王陛下、上王陛下、小公主、宮廷第一術士國師，以及暗部第一天行使。

整個康納西王國最重要的幾個人，全聚集在他的宴會上。

……警備工作呢？守衛呢？服務人員呢？為了讓陛下的「驗收」行動不會波及到任何不相干人等、增加對兄弟們不必要的懷疑，我可是沒安排任何客人之外的人力喔？

這是在開玩笑嗎？

「你的紅鷹面具做的挺別致的，我還以為你忙到完全忘了這回事。」

「我確實是忘了，這面具是我朋友送的，還行吧……不不不，不對不對，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菲伊斯抓了抓頭，動作粗魯到差點一把將面具甩到地上，他瞪著眼前人──面具導致他看不到緹依的表情，雖然拿下面具也不一定能正確判斷，但他現在只覺得心煩氣躁。

「國師和稜就算了，帶上王陛下和小公主來，你以為這是什麼皇家宴會嗎？」

「我不是早說過會帶人來嗎？」

「我以為是暗部！是護衛！」

「我想你辦的宴會，應該不是需要帶護衛才能來的地方。」

聽到這句出乎意料之外的話，菲伊斯眨了眨眼，本來滿腔不滿的情緒，頓時化為詫異和困惑。

「你到底──」

「諾曼登！」

遠處傳來好幾個人叫他的聲音，聲音漸漸變得越來越響亮、人也多了起來，菲伊斯走出帳篷後方，發現舞台前方的兄弟們正在鼓譟，要他上台說話。

「那些傢伙……嘖。」

等了一會兒，台上的喧鬧聲越來越熱烈，菲伊斯只好對緹依示意晚點過來後，小跑步跑向舞台前，在兄弟們的吆喝聲中，一翻身躍上舞台。

「諾曼登、諾曼登！」

「菲伊斯來啦！」

「老大要說話啦！」

兩百多個人擠在舞台前，或激動或大笑，有人一邊吃東西一邊舉起酒杯朝天亂灑，菲伊斯還看見密提爾在舞台側邊對自己大力揮手，幾個一起策劃宴會的兄弟也對他擠眉弄眼，一臉「中招了吧你」的表情，讓菲伊斯又好氣又好笑。

他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向台下揮了揮，在兄弟們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後，他才開口。

「今天的宴會還行吧？大家終於再次聚在一起了，真懷念啊。」

語畢，他話鋒一轉：「不過帕羅帝，我看你光喝酒就飽了，可別把頭埋到酒桶裡喝啊！朱利諾，帶了老婆孩子來，結果只顧著跟兄弟聊天，這還像話嗎？還有保羅，別只光顧著吃肉啊！我還特地準備了這麼多蔬菜水果，好歹吃一點吧。」

幾個被點名的兄弟在台下再次喧騰了起來，大家又笑又鬧亂成一氣，直到菲伊斯再度抬手示意為止。

「這場宴會，主辦人可不是我，我只是出了一點錢，要不是靠那些傢伙，」菲伊斯揮手比向舞台旁站的一排人，繼續說：「今天大家可沒辦法又吃又玩得這麼盡興！等等大家可得給他們敬酒，一人一杯，灌醉他們，今天不醉不歸！」

就在這時，兩位兄弟從舞台側邊走了上來，一人一邊架住菲伊斯的臂膀，硬塞了一個跟成人的頭一樣大的木頭酒杯到他手裡，裡頭滿滿的酒。

「乾一杯！乾一杯！」

台下鼓譟聲再度四起，菲伊斯雖酒量不錯，平常聚會肯定喝到醉，但現在台下有五位皇室貴客，可不是他喝醉的時候！

「不成不成，今天不喝，我可是主辦人，喝醉也太難看了──」

「剛剛才說自己不是主辦人，現在就擺出架子啦！」

「諾曼登，真男人就喝下去！」

「喝！喝！喝！」

菲伊斯再三推辭，但不少人已經跟著舉起酒杯、準備敬酒，終究他抵擋不住全場弟兄的強烈要求，一面抱怨，一面跟台下夥伴們一起高舉手上的酒杯。

「好啦混小子們，如你們所願。」

「乾杯！」

 

砰！砰！砰！

 

數聲巨響從菲伊斯的頭頂上方傳來，他猛然抬起頭──

紅色、藍色、金色、銀色、綠色、紫色，繽紛的魔法焰火在夜空中一一盛開，光點從花心往外成同心圓綻放，如朵朵巨大的花，在黑夜璀璨閃爍。

「菲伊斯／諾曼登，生日快樂！」

菲伊斯愣愣地收回視線，望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三層大蛋糕，以及一群依舊舉高酒杯，嘿嘿壞笑的兄弟們。

蛋糕放在一架小木車上，由密提爾和另一位友人推到菲伊斯面前；不只密提爾，眾人臉上的笑容都燦爛無比。

「……你們哪來的錢弄這個？這魔法裝置可不便宜啊！」

「少囉嗦，又不是只有你有錢！偶爾我們出會怎麼樣？」

「我們多少年沒幫你慶生了，以為這樣就可以假裝自己還年輕嗎？」

菲伊斯被幾個兄弟堵的啞口無言，一旁的密提爾靠了過來，拉著他的手臂站在蛋糕前，笑容止也止不住。

「大哥，你一定忘記了對不對？這個驚喜我們策畫了好久！」

「什麼忘記，這傢伙哪次記得自己的生日過？」

另一位友人一把勾住他肩頭，一面高舉手上的酒杯，朝台下大吼：「這混小子是誰？」

「我們的兄弟！」

「平常忘記我們的生日，今天忘記自己的生日，大夥兒說要怎麼懲罰啊？」

「罰──酒──！」

「喝酒喝到掛！」

「來啊！大家上酒！」

「哇、喂，等等等等……」

眾人很快就一擁而上，菲伊斯連逃都來不及就被團團圍住，一陣翻天覆地的喧嘩鬧騰中，他看見離舞台最遠處，某人獨自佇立在草原上，藍色的面具因反射月光而顯得明亮，微微上揚的嘴角，柔和的像是月光下的海浪。

 

 

半小時後，菲伊斯終於擺脫了兄弟們，搖搖晃晃地走到剛才離開的帳棚裡，發現某個人正坐在矮桌前，面前放著兩盤食物、兩杯酒，食物雖然少了些，但酒卻分毫未動。

「這是什麼、什麼意思，我真的再也喝不下了──嘔……」

反胃感猛然襲上，他急忙掩口跑出外頭，過了一會兒再度回來，毫不客氣地抓起桌上的水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灌完半瓶水，他才抹抹嘴，瞪向一旁因為忍笑而渾身顫抖的傢伙。

「你的朋友們真熱情。」

「什麼熱情，根本就是一群混蛋傢伙聚在一起胡鬧！」

菲伊斯也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來慘不忍睹：身上到處都是酒水和奶油，連頭髮也沾到了不少酒，衣服皺巴巴的，手臂袖子還被扯破，衣領的扣子被扯掉了兩顆，要不是臉上戴著面具，恐怕臉皮都要被扒下來了。

他顧不上禮節，大咧咧地癱坐在地，靠在木柱上，大口吸了幾口氣，接著緩緩吐出。

「我看你挺高興的啊？」

他扭頭瞪著那張波瀾不興的臉……其實也只能看到面具，看不見緹依的表情。

「你為什麼不能直接一點，非得這樣玩我？」

「嗯？」

「密提爾都跟我說了。」

 

『之前我生日，大哥不是帶我進宮，陛下還請我們一起吃飯嗎？後來大哥有事暫時離開時，陛下有問我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其實我只是想跟大哥一起慶生，但又想到大哥好久沒有慶祝生日了，就算我提起，你也總是說工作很忙、不用特地花這個錢。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跟其他人一起幫大哥辦一場慶生會，想把大哥重要的朋友全都請來、能讓大哥開心、大家也高興的慶生會……』

『結果、結果陛下他真的答應了！』

 

雖然籌備宴會的中途曾隱隱覺得奇怪，但菲伊斯也沒有多加懷疑緹依「要驗收革命軍的教化成果」這個目的；說起來，既同意讓與會者戴面具、對出席者名單又不甚在意，還帶上王陛下和小公主一起來參加宴會，這些線索早已給了他暗示，只是他現在才發現而已。

「你早跟我說，我就不用這麼擔心啦！」

「跟你說實話的話，你會相信嗎？」

「……」

菲伊斯再次靠向木柱，兩手擱在腦袋後，閉眼沉默了半晌，開口：「如果你好好說的話，我會信。」

「信了之後，還會想辦這場生日宴會嗎？」

這次菲伊斯無話可說了。

他張開眼，看著緹依從容地吃著盤中的食物，又自顧自地啜著酒，突然很想叫對方拿掉面具、讓他看看此刻臉上的表情──為了自己而大費周章，花了錢又花了時間、特地安排這一切，對緹依來說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到底對方心底是怎麼想的呢……？

 

「今天其實不是我的生日。」

 

他說的這句話，讓對方停下動作望了過來，菲伊斯則聳聳肩，抓起幾個椅墊枕在頭下，整個人躺在地板，望著帳篷的頂端，再度開口。

「因為一些原因，我不知道自己的誕生日，今天是遇到收養我的義父的日子，對我來說，也算是獲得重生的日子吧。後來被人問起時，我都說這天是我的生日。」

「義父過世前會跟組織裡的弟兄一起幫我慶生，義父過世後，這天怎麼過好像也無所謂了，而且……之後也發生了不少事，我就懶得慶祝了。」

他頓了一下，用稍微明朗的聲音說道：「不過我還是得感謝你，因為這次的宴會，我難得能跟這些好久不見的傢伙們見面，看到大家的笑容、知道大夥兒過得還不錯，我稍微放心了……」

菲伊斯坐起身，拿下面具並面向緹依，鄭重地說道：「謝謝你，真的。」

這句道謝，包含了很多他的心情。

坦白說，他對大家是有愧疚的；自己沒能帶領大家實現義父的革命目標，只能退而求其次，以現在輔政的身分，盡量透過政治上的影響力，多少改善一點友人的生活。

當中有人不諒解、有人退出、有人就此失去聯繫，但多數人還是留了下來，最重要的是，大夥兒的臉上還能有笑容。

比起為自己慶生，這件事對他來說更重要、比什麼都重要……

眼睛突然一陣酸澀，菲伊斯急忙低頭，用手胡亂抹了一把臉；這時前方傳來沙沙聲響，前方出現一雙鞋子，他愣愣地抬起頭，就看到緹依面對自己席地而坐，並拿下了面具。

「其實我也有準備要給你的東西。你的兄弟們送你的是獨一無二的祝福，我這雖然稱不上祝福，但是為了你保存了好幾年的東西，現在該還你了。」

菲伊斯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眼前人舉起雙手，掌心合攏如捧著圓鏡，一陣湛藍光芒便從雙掌間浮現──浮水印般的魔法圖騰閃爍著光芒，瞬間變大、彈出至兩人中間，照亮了彼此的臉。

當菲伊斯意識到這是什麼時，倒抽了一口氣，直直地凝視著面前人──緹依半垂下眼，細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望著圖騰，手指優雅舞動，連同那悅耳的吟唱聲也清晰地傳至他的心底：

 

「以緹依‧西卡潔之名宣告

還予渴求自由者自由的雙翼

願自由之心再不受任何束縛

即刻起

解除菲伊斯‧諾曼登身上的強制約

永久失效」

 

隨著每一句吟唱，原先密密麻麻的魔法圖騰也開始產生變化：一個個的圖形逐漸透明、消失，最終只剩下一個空心，在兩人中間緩緩轉著圈，最後在空中燃燒成藍白色的火焰，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最後一絲餘焰消散，菲伊斯才如夢初醒般，一把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左半個胸膛。

曾經刻在心臟處、讓他痛不欲生的深色烙痕，已經消失了；此刻皮膚上除了舊傷的淡淡疤痕，其餘皆一片光滑。

他難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又抬頭看著緹依──眼前人臉上帶著的迷人笑意，是純粹且貨真價實的。

「現在的你，已經不需要這個強制約了。」

他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音也發不出來，喉嚨滾動了好幾下，最終只能發出沙啞而含糊的幾個字。

「……啊、唔……」

模糊的視野中，他的手碰到了放在一旁的面具：面具在頭頂上雕出一隻展翅飛翔的鷹，暗紅色的底色配合他的髮色，兩頰處畫著特殊的圖騰，送他的朋友說，那是魔法語，含有祈願自由與平安的意思。

「謝、謝……謝謝……」

喃喃說了一遍又一遍，菲伊斯將臉埋入雙掌間，止不住渾身顫抖，然後被輕柔地擁入懷裡。

 

「明年，我還會為你辦慶生會的。」

「就算這天不是你真正的生日也沒關係，只要是你、只要能慶祝『你』的誕生，就足夠了。」

「謝謝你誕生在這個世界，讓我與你相遇。」

 

 

【作者的話】

好喔，突發性短篇（？）完成啦，看起來是不是很像菲伊斯生賀啊～哼哼哼～

 

對這就是菲伊斯生賀，而且是2018年起的頭，到現在才寫完（自爆）

當時寫的其實是用緹依視角，寫菲伊斯為了幫密提爾慶生，帶他進皇宮跟偶像（？）見面、一起吃飯，順便讓密提爾圓夢許願、解除菲伊斯身上的強制約的故事。不過當時寫不到七百字就放著不寫了，直到現在才用另一個角度把故事補齊。

這篇其實是2018年時答應要給文友的文，結果不但拖到現在，還沒寫指定出現的人物（東西方城高層全體），但我有寫煙火和偽獸化（？）啦，請笑納……（逃）

標題《應許之地》取自宗教經典，典故就是引文的那段話。在宗教的意義上，是指神答應賜予信祂者一片安居樂土、讓信眾逃離悲慘且被奴役的生活，我借用了這個意思，在這篇故事中，「應許之地」指的既是王答應密提爾的承諾，同時也是緹依曾答應菲伊斯的承諾，讓菲伊斯重視的弟兄們過好生活的諾言。對菲伊斯來說，在這場宴會上見到眾人的笑容，就是他最想見到的「樂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