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用建議搭配:林俊傑翻唱<至少還有你>,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這裡,就是生命的奇蹟

*便當梗有,而且好多(X 不能接受者速速退散~
*這是正篇外的幻想系列,跟正篇沒有絕對的關係或關聯性
*這篇是【如果】系列,結局跟以往那種甜不一樣,也不算完全的BE,要有心理準備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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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春雨微冷

不再痛苦了,因為丟失的靈魂連快樂也一併捨棄了。

 

他們在一起時轟轟烈烈,分手時卻寂靜無聲。

太多次爭吵後,變得習慣爭吵;他們的生活從不平淡,卻逐漸變得乏味,連該怎麼去愛都忘了。所以當某次爭吵後,其中一人提出分手時,另一人也只是很平靜地接受了,反而是兩國高層難以接受,互不往來好一段時間。

如今一年過去了,不適應的已經適應了,兩國交流算是恢復了,雖然也有些不能恢復的東西,但至少表面上的和平往來還是做得到的。

「你真的要去?讓綾侍和違侍去就可以──」

「陛下。」他阻止了對方未完的話,如同過去每一次對方試圖恢復些什麼的時候。

「我是東方城的外交大使,還不至於無法主持一場外交會議。」

這一年來,他跟菲伊斯的見面次數屈指可數,大多是兩國的重要會議上,私下見面的次數一次也沒有,現在也只是跟之前一樣去參加會議,只是會議時間連續三天,他不認為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唔,我知道,但是……

「那麼我出發了。」

「哎?等、啊!風侍!」

冷靜了一年,他知道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他的生活不會因為少了個人就改變,這世界就是這麼不可思議地運轉著,對他,以及對那個人來說都是。

 

那個人是魔法劍衛,會議上碰面、談話自然是免不了的,只是彼此都已經學會用生疏有禮的方式去應對。

「風侍大人長途跋涉,這三天有勞了。」

「外交公事,在所難免,各位都辛苦了。」

簡單的對話就算是他們打完招呼了,之後的會議也很順利,第一天就這麼結束了,他被安排住在客房,雖然離梅花劍衛的房間有段距離,但聖西羅宮的客房畢竟還是集中在特定區域,因此會議結束後,兩人一起走回房間就成了無法避免的狀況。

幸好透過宮內的傳送點,兩人不用講話就回到了各自的房間,只是當來到客房時,他還是有些意外。

聖西羅宮的客房雖然有分等級,但基於外交工作的關係,每種等級的房間長什麼樣子、有什麼樣的配備他還是知道的,這間並不是最好的等級,甚至不算是次等,而是三等客房,以他侍的身分來說,顯然有違禮數。

但這卻是最符合他個人喜好的房間,無論是小巧雅緻的空間規劃還是房間位置,以及那扇可以看見遠處青山和碧湖的落地窗。

會被安置在這間房間的原因,怎麼想都跟那人脫不了關係。

這算是濫用職權嗎?還是公器私用?

他有點難界定這之間的關係,暫且當作那人基於外交專業、體貼友國外交官的表現了。

雖然這麼想,但當他注意到桌上放著過去喜歡喝的茶葉時,心情卻又浮動了起來。

別做多餘的事啊,這會讓我困擾的。

然而困擾他的是什麼,他又難以說明……

 

這夜,他跟往常一樣失眠了,但隔天他還是收拾起混亂的心情,準時踏入會議室,卻沒有看到另一個人。

「梅花劍衛臨時有要事,會議先開始吧。」

那爾西的發言很平常,不過他早就聽過這個理由太多次了──當兩國會議上那個人睡過頭時,通常那爾西就會用這個理由來掩護對方……

昨天那個人準時出席開會,還以為遲到的壞習慣已經改掉了呢。

想歸想,他還是開始了今天的例行報告和討論議題,當進入第三個議程時,那個人頂著一頭亂髮衝了進來,然後往他身旁的空位直接坐下。

那個人一坐下,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風侍也注意到了,但卻不能停止說話,不然場面就太尷尬了。

對方顯然也注意到出了岔子,整場都正襟危坐,不敢亂動也很少說話,頭更是連一次都沒轉過來。

誰叫這個笨蛋要坐到以前習慣坐的、他旁邊的位置上……

在心中無聲嘆氣,他稍微加快了開會的速度,直到傍晚時分,會議才終於有驚無險地結束了。

那個人才剛站起身就被少帝拉了出去,聽起來是今晚要一起吃飯什麼的,他收回視線,將資料整理好後也準備離開,卻被那爾西叫住了。

「既然你都來了,上次菲伊斯說天頂花園那裏好像還留了你的私人物品,就順便帶走吧。」

私人物品?風侍記得他該收的都帶走了才是。

「重要的我應該都收走了,剩下的就直接丟掉吧。」

「我怎麼知道哪些是可以丟的,菲伊斯說他也不知道,你自己去處理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只好先應下,讓別人替自己丟東西確實也不應該,所以他還是在回房時先繞到天頂花園一趟,幸好他進入花園內的保護結界許可還沒撤銷,雖然撤銷他也有辦法進去就是了……

一年沒來過這邊,花園還是維護的相當好,說起來那間小屋就算不拆,也可以改建成別的涼亭或小客房讓皇族使用,畢竟本來就是只有皇族才能進去的地方啊。

穿過熟悉的小徑,小木屋也已躍出視線,他打量著小屋一會兒,皺起眉頭,難得出現了一絲猶豫的心情。

只是進去收個東西,裡面也沒有人,這根本沒什麼,而且收拾自己的東西本來就是應該的……

他緩緩踱上小木屋前的樓梯,腳步卻越來越沉,直到他將手握上門把,遲疑了片刻,心一橫,還是打開了門。

房內整理的一塵不染,無論是地上還是桌上、窗台邊,都見不著一絲灰塵,書櫃和書桌上擺滿一層層的書,茶几上擺著兩個杯子,床上的枕頭和棉被摺得整整齊齊,一切都完好如初。

完好如初──不,不對!

他後退了幾步,心緒卻益發混亂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跟他離開時一模一樣?連那傢伙的東西也全都還在,為什麼──

「緹依?」

背後猝不及防傳來的聲音,讓他渾身一僵──該死,為什麼沒有察覺到?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紅髮男人驚愕地望著他,大約是只有兩人見面的場合而少了些隔閡,他卻因為對方剛才的稱呼而心頭凌亂,下意識地回道:「我回來收東西,那爾西說有我的東西留下了,請你先收著,在哪?」

「你的東西?」

男人訥訥地環視屋內,緹依當然知道這句話大有問題──這整間屋子裡都是他的東西!當初明明傳風之精叫對方全部清掉,為什麼還留著?

「這些東西!我說了沒用就全丟了吧!為什麼還留著?」

他知道自己的語氣太尖銳,卻克制不了自己;對方臉色也十分難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低說道:「我不曉得哪些是沒用的東西。」

「喔?是嗎?那就由我來收拾!」

他一揮手,小木屋立刻整間震動了起來,明明是室內卻颳起了大風,滿屋的東西迎風狂舞──其實若不是菲伊斯在這邊,他更想直接用天之破劈了這裡,但那個人衝了進來,大力抓住他的肩膀怒吼。

「住手!我叫你住手沒聽到嗎!快住手!」

在對方的阻礙下,他不得已停止了狂風,兩人皆臉色鐵青地瞪著對方,好半晌都沒人開口。

……我會處理掉,這裡是聖西羅宮的範圍,還請風侍大人注意你的行為。」

他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不願意再看著那人,更氣的是自己居然能看出那人眼中壓抑的巨大悲痛!

「已經……結束了,全部都結束了。我,還有你……

他喃喃說著,卻不曉得到底是說了好堅定自己的心,還是為了暗示自己……

 

又失眠了。最後一天的會議,他罕見地有了想提早離開的想法,但想歸想,他還是撐著身體起身梳洗。

最後一天了,只要今天結束就能結束了。

當他踏入會議室時,那個人已經坐在位置上了──不是他旁邊,而是西方城梅花劍衛的位置,少帝則坐在對方身邊,不時用眼神偷瞄對方,憂慮顯而易見。

對方的臉色糟到無以復加,但他此刻沒有心力去深究,只是默默地為即將開始的會議做準備。

會議進行到第三天,重要的事情大致已討論完畢,只是進行細節的確認和補充,當會議結束時才下午四點,比預定時間早了一小時。

「感謝西方城各位的協力,風侍代表東方城預祝兩國交誼順利。那麼風侍就此別過各位。」

菲伊斯沒有專心聽對方在說什麼,他只想早點去天頂花園,把小屋裡凌亂的東西收拾乾淨,昨天已經收拾了大半,今天再整理一下應該可以收好……

「菲伊斯?菲伊斯!」

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少帝,那張年輕的臉龐至今還是少年的模樣,但經過這好些年的歷練,倒是成熟了不少。

少年張大眼睛看著他,小聲說道:「我們去找范統好不好?帶那爾西一起去外面吃嘛。」

「不了,我還有點事,你們去吧。」

他邊說邊走,對方不死心地繼續跟著他走,兩人就這樣一路走到天頂花園,最後菲伊斯拗不過對方的哀求,只好答應讓少帝幫忙收拾,收完後再一起出去用餐。

昨晚凌亂的屋子已經大致收乾淨了,只剩下書桌、茶几和門口附近而已,菲伊斯一邊指示少帝整理,一面仔細地看向房屋各角落,以免漏了哪裡。這時,他注意到茶几上的杯子,其中一個不見了。

「陛下,你有看到桌上的杯子嗎?玉白色的,有一點透明,大約這麼大……

他用手比了個大小,少年茫然地搖搖頭:「我沒看到。」

「沒關係,我再找找。」

他一邊說一邊彎下身,留神觀察四周地上,直到櫃子中間某個角落,一道閃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找到了。

 

風侍是在出了城門後接到少帝通知的,因為對方講的語無倫次,他並不清楚少帝在講什麼,但通訊器中的「菲伊斯」和「壞掉了」他還是聽得懂的,他不得不再次踏進天頂花園,然後就看到少帝坐在小木屋前的樓梯上,垂首抱膝,一臉沮喪的模樣。

「陛下,到底出什麼事──」

恩格萊爾猛然抬起頭,雙眼通紅,哽咽地邊說邊指著小木屋。

「菲伊斯……不讓我進去,杯子……破掉了,他、他變得好奇怪、好嚇人……

……我知道了,請讓我進去,我會處理的。」

安撫地拍了拍對方的背,讓對方離遠點後,他的目光再次轉向小木屋,手握上門把──用力到手都忍不住發抖了──往裏頭一推,走進屋裡。

屋裡一片狼藉。

菲伊斯側坐在地上,一手放在彎起的膝蓋上,另一手放在懷裡,似乎拿著什麼,垂落的紅色髮絲遮住了臉,風侍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這股死寂般的沉默讓人不安。

……你在做什麼?」

沒有回應。

……菲伊斯。」

對方身體猛然一震,終於抬起頭,對上他的眼。

「你……

他顫抖地說不出話來,腳步踉蹌地上前,直到離那人只剩下一個擁抱的距離才勉強停住。

「──在做什麼啊!你這笨蛋!」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失去理性、才會去擁抱那個人!

那個人沒有反應,只是平靜地說著:「杯子破掉了。」

那個被對方緊緊抓在左手掌心上的碎片,早已被染得鮮血淋漓;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只是自言自語般說著。

「壞掉的話,就修不好了。」

「就算你離開也沒關係,那時我是真的這麼想的。我們在一起,太痛苦了。」

「所有的事情只是回到原點而已,真的沒什麼的,我們都已經是大人了,都會照顧好自己的,兩國關係不會受到影響,我們也會好好的,生活還是會繼續過下去。」

「可是……

菲伊斯抬起頭,望著他的眼,逕自笑著:「對不起,把你的杯子摔破了。」

「所以,你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悉心整理的屋子,茶几上的杯子,桌上的書和筆,床上的被褥,他對別人說是為了打發時間就順手整理了,東西太多也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所以就歸回原位好了。

歸回原位,等著它們的主人回來。

他們都厭倦了無盡的爭執,都覺得離開對自己、對對方是好的,結束關係是必然,曾經擁有過的,仍然會珍惜一輩子,也仍然會為對方的幸福祈禱。

就算那幸福不是自己給的。

所以,現在的心痛一定也只是暫時的吧,就像決定分手的當下並不是最痛苦的,而是在那之後的那三個月,每天都過得像煎熬,之後就平靜下來了一樣。

因為終於認清了,所以撕心裂肺也只是暫時的罷了。

 

「你這……笨蛋……

怎麼開始一段關係,怎麼結束一段關係,到什麼程度應該停止,到什麼地步該繼續,這些問題該由誰來回答才對呢?

一個是千年一見的天才,一個是歷經百戰的革命軍首領;而兩人都是統治國家的高階官員。

兩人都認為分開比較好,所以這個決定應該是不會錯的吧?

他們花了三年時間認識,花了四年的時間認清彼此的心意,用七年的時間相戀後分手,然後用一年的時間習慣沒有彼此的生活。

為什麼他們繞來繞去,到頭來還是這麼痛苦呢?如果在一起會痛苦,為什麼分開後反而更痛苦呢?

「我……受夠了,如果都要這麼痛苦的話──」

「跟你在一起時,除了痛苦還能有快樂;而你不在身旁,痛苦沒有減少,卻連快樂都失去了……

緹依輕輕抵上對方的額頭,顫抖著、一字一句地說:

「再一次,在一起吧。」

「這一次,絕對不會放開你,直到我的生命結束為止。」

 

 

【卷二】夏風醺然

幾十年過去,而你仍在我身邊。

 

匡啷!

他眨了眨眼,愕然地望著空空如也的手,低頭才看見滿地碎掉的玻璃,皺起眉頭。

透明的玻璃總是看不清楚,真是傷腦筋,下次買個有顏色或有花紋的吧,還得選個輕一點的。

他一手扶著桌子,一邊蹣跚地彎下身,手指在剛才印象中的地方摸了摸,撿起一塊大片的碎玻璃,將其放到桌上後,他又繼續往下尋找其他的碎玻璃。

得在那傢伙回來前清理乾淨才行,還得再拿個杯子來……

敲門聲突然響起,他嚇了一跳,不自覺地用力一壓,一陣刺痛感從指尖襲來,在滿佈細紋的手上劃出一道血口子。

……

門外的敲門聲和說話聲似乎更大聲了,他無言地拿起手巾,邊包紮邊朝門口走去,走到半途門就自己打開了,然後那個笑容燦爛的傢伙就迎面撲過來,將他抱了個滿懷!

「我回來了!我買了很多好吃的喔!」

「嗯。你沒亂買其他東西吧?上次叫你去買食物卻買了衣服回來,還是根本穿不到的冬衣……

他一手拍掉對方在他肩上亂游移的手,賞了一記白眼並接過對方手中沉重的袋子,對方則不服氣地直嚷:「哪有,我買的東西都很實用的!不信你看──」

他還來不及阻止,對方已經一把抓過他的手,剛才沒來得及綁緊的手巾就這樣在兩人的注視下飄到地上,連同上面那抹紅。

「──你、你哪裡受傷了?手?怎麼不跟我說!怎麼弄傷的?」

「只是不小心割了一下,你的杯子被我摔破了,抱歉。」

對方完全沒聽他說話,只是緊張地翻弄著他的手,在他還沒來得及阻止前,他的手指就被放入對方的嘴裡,濕滑卻溫暖的觸感從指間瀰漫開來。

……就說是小傷了。」

「你太不重視自己的身體了啦,我們現在不能隨意用魔法,你要小心點啊──」

剩下的話在對方的嘴裡含糊成一片,他聽著對方一邊含著他的手指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話,勉強收了收嘴角的笑意,頭往屋子裡頭歪了歪。

「還不進去?東西很重啊。」

「好啦唔唔──」

對方總算「鬆口」,卻還是輕柔地握著他受傷的手,粗糙的指腹摩擦著他的手,另一手則跟他一樣拎著一袋東西,兩人一起走進房中。

同居人仍碎碎念個不停,他一面敷衍對方,眼角不經意地瞥見對方袋子內露出的東西,眼神因此黯淡了下來。

「緹依,你有在聽我說話嗎?不要用手抓玻璃碎片,很危險啊,如果不是你身體不好,我本來想把你一直帶在身邊的啊,明明在家應該很安全的……

同居人走到餐桌旁,順手接過他手上的食材,連同自己的袋子一同放到桌上,接著走到室內拿起清掃用具,開始整理地上的碎玻璃,嘴上仍兀自絮絮叨叨著。

緹依在旁邊盯著他忙進忙出的動作,猶豫了半晌,輕輕開口:「那個杯子……

「你的杯子嗎?別擔心,我下次去市集幫你買。先用我的吧。」

他頓了一下,點點頭,不再解釋。

菲伊斯又忘記了,明明今早出門前還用這個杯子泡了茶呢。

 

趁著對方忙著清理,他悄悄拿起剛才菲伊斯提的袋子中的某個東西,藏進衣袖中,接著若無其事地將其他食材一一放入桌旁的高腳櫃裡。

衣袖中藏的是市集上買的小甜點,但他和菲伊斯都不怎麼愛吃甜食,這是為了有做甜點興趣的那爾西買的,當年他們卸下職責、離宮前曾答應過那爾西,若看到新奇的糕點時會帶回聖西羅宮讓他研究研究的。

菲伊斯對那爾西的要求一直都放在心上,這沒什麼不好,唯一的問題是,那爾西早在九年前過世了。

本來那爾西的身體就不太好,聽說年輕時曾被天羅炎重傷,雖然被少帝用王血治療過,但終究無法完全康復。

那爾西剛走時,菲伊斯也情緒低落了好一陣子,之後很久沒再提起,但這兩三年卻又再次掛在嘴上,只要去市集就會堅持要買些小甜點帶回去……記憶退化的情況越來越明顯了。

自從幻世對新生居民的生命能量供應減少後,年老造成的副作用就逐漸在他們身上起作用了;不只是外表老化和能力逐漸退化,緹依的身體也比一般新生居民更快衰弱,現在幾乎足不出戶。

而菲伊斯的副作用則是記憶,他越來越常忘記現在的事情,對以前的事情卻如數家珍,就好比之前買回來的西方城的冬衣,明明他們現在就住在東方城,穿的也是東方城的衣服……

眼前突然一黑,一雙大手包覆住他的眼睛,背後響起的聲音帶點無奈和寵溺。

「你又走神了,剛才我說的話你有在聽嗎?」

「嗯?」

「我說,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去神王殿走走,去看看珞侍他們吧?」

……上次你去的時候,忘記了王子的名字,把人家氣哭了,你這次不會再忘了吧?」

「──噯?名字?我、我當然記得,就是那個、那個……小光?」

「曉光是本名,現在是輝侍,你給我好好記清楚。」

曉光是珞侍的兒子,如今早已長大成人、繼承國主之位了,只是因為長得跟珞侍太像,每次菲伊斯都把對方誤認成是珞侍,要是違侍還在的話,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也順便去給違侍上香吧,等等還得買些花才行。

「風侍大人,我們快走吧,再晚違侍大人就要生氣啦。」

「傻瓜,外面涼,穿上外套再出去。」

 

他抓住對方的手臂,為同居人整了整領口,拉平肩頸處,手停留在對方花白的髮絲上,他用手梳了幾下,微微一笑。

「走吧。」

 

 

【卷三】秋瑟溫涼

如果我把你弄丟了,請記得把我撿回去。

 

彷彿睡了很久,一覺醒來,乍暖還寒。

他愣神了片刻,然後發現窗外不知何時已經變得一片蕭索,地上落葉像鋪了一層厚厚的紅地毯,樹頭上掛的卻還是一片豐暖。

真是特別的樹,紅金色的葉子啊。

他頭靠在玻璃窗上欣賞了一會兒,接著才意識到,明明室外還很明亮,卻有些涼寒之氣,這可真叫人擔心……

擔心什麼?

他一頓,竟想不起自己剛才在想什麼,只好回過頭,張嘴欲喊,但這一回頭他又愣了。

這是一間燃燒著火爐的小房間,空間不大,但有著雙人沙發、雙人床,一個小桌,床旁有衣櫃和書櫃,還有簡單的小廚房,擺設簡單雅緻,牆上沒有什麼裝飾,但在明晃晃的火焰照射下,黃橙橙的一片,看了就暖心。

怪了,這是哪裡?

雖然想不起來,他倒也不著急;膝上、背後都墊了好幾層軟墊和毛毯,他知道自己是被悉心照料著,四周的一切給他一種安心的溫度,但好像還少了什麼,讓他有些掛心……

喀嚓!

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他張大眼,直直盯著正緩緩開啟的門,接著一個耀眼的身影就從門後走了進來。

那是一位上了年紀的男性,銀金色的髮,包裹在厚厚的大衣裡,對比之下顯得有些瘦小,雙手各提了一個袋子,裡頭似乎有很多東西;對方的動作緩慢卻優雅,那名男性注意到他在看自己,朝他露出一笑。

啊,真是個大美人。

他望著對方朝自己走來,這才細細端詳起對方──雖然有許多歲月的細紋,但仍無法掩蓋那張美麗且風華無雙的臉龐,頭髮原本應該是金色的吧,但變成銀白色的還是很美啊,下巴和脖頸的弧度很好,就是有些太瘦了,還有手臂……

「唉喲!」

額頭莫名被賞了一記彈指,他痛得猛然往後縮,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你做什麼啊!」

「你的眼神讓人不舒服,在想什麼下流的事情?」

「我哪有!我只是很少見到有人這個年紀還這麼美,你年輕時一定也是個大美人吧?」

他自認自己在讚美對方,卻看到對方雙眼一凝,那雙蔚藍的眼有一瞬間好似黯淡了下來,但應該是他的錯覺,因為下一秒那個人又翹起笑容──而且是冷笑。

「果然老了本性也不會變,變態就是變態。」

「什麼啊,說得好像你跟我很熟一樣,你見過以前的我嗎?」

「光看你現在這副德性,沒見過都能想像得到。」

「胡說,我年輕的時候──」

他的話語一滯,竟不知該如何接話,幸好對方自己說了下去。

「喔?我還以為你病到忘記以前的事了,我倒要看你說得出什麼來?」

……我生病了?那我會好嗎?我──」

他有些心慌,滿心排山倒海的問題和混亂,卻在那人隨手揉著他頭髮的動作中逐漸撫平。

「別胡思亂想,這只是暫時的而已,你很快就會好,現在快來幫我放東西。」

他一邊躲閃那人在他頭上作怪的手,一邊掙扎著開口。

「放什麼東西啊?說起來這裡是哪裡?」

「我家。」

「你家有雙人床──」

「還不是為了某個老是跑來打擾我的食客!快來幫忙,再囉嗦今晚就沒飯吃!」

「好好,我幫我幫,欺負失憶老人不道德啊……

他有些困難地站起身,一邊嘀咕一邊走向那個已經開始在小廚房忙碌的背影,沒發現自己嘴角揚起的弧度。

 

深夜,他因為一陣莫名的不安而醒轉,發現床旁已空,他張大眼望向周遭,很快就發現那個正坐在窗旁的人。

秋夜微涼,銀白月光從窗旁灑落那人全身,那個人就像全身都在發光一樣,美好得不似凡間人。

許是錯覺,或是夜半睡昏了頭,他竟看見那人燦金髮絲下的佼佼臉龐,光華端麗,哪有一絲一毫歲月的刻痕,儘管坐在椅子上,身姿卻傲然挺立,月光在他背後披上一件無暇長袍,彷彿月中之王。

他愣愣地注視著這一幕,不自覺地流下淚來。

「菲伊斯?」

那個人與他對上眼,虛幻的月之王褪去長袍,走入凡塵──褪去一切榮華,那人的臉龐和身影再次印上時光,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前,抬手為他拭去眼角的淚,語氣輕緩。

「做噩夢了?」

他搖搖頭,握緊了對方的手,努力想擠出笑容,眼淚卻跟著滾了出來。

「只是沒見著你而已,見到你就沒事了,什麼事也沒有……王子殿下。」

對方仍舊凝視著他,然後彎下身,將他輕輕擁入懷裡,安撫般一下一下地揉著他的頭髮。

「我就在這裡,哪裡也不會去,別擔心。」

「你明明就在我身邊,可是我…………

他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怎麼會忘記呢?怎麼會不記得這個最重要的人是誰呢?怎麼連自己視若生命的記憶也丟失了呢?

下次再次睜眼,他若又忘記怎麼辦?自己一半的生命就在這人身上了,忘了這個人,他是不是連過去的自己都丟失了?

「不會有事的。」

緹依彷彿知道他的恐懼,雙手捧著他的臉頰,雙眼深深地望進他的眼,眼波流轉,那是銘刻了兩人時光的堅定與溫柔。

「你忘記的,我會幫你記得。」

「只是失去記憶而已,別以為這樣就可以逃出我的掌心。別忘了,你的人、你的靈魂都是我的,不會讓任何人奪走的,就算是你自己也一樣。」

他笑了,這隻手啊,從一開始握上時,就知道這輩子是再也放不開了。哪怕是生命終止時,也非在這人身邊不可啊。

 

「睡吧。」

「嗯。」

他將對方拉上床,緊緊摟著,再次沉沉睡去。

 

 

【卷四】冬眠不覺曉

今生遇見了你,無論怎麼樣,都是最好的。

 

「笨蛋,還不快去拿外套。」

他搔搔頭,正想回句「抱著你就很暖啦」,卻看到對方瞪著他,一臉殺氣……他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去房裡取了最厚的那件外套來,這是緹依好幾年前幫他買的,具體時間早已不記得,總之夠暖就好。

「好啦,這下可以安心了吧?賞花──」

「穿好。」

他無言地在對方可怕的目光下,吃力地扭動著身子,笨拙地將手塞入那寬大的衣袖中──其實衣服很大件,穿倒是不會難穿,只是現在身體不靈活了,彎手抬手什麼的還是有些吃力的。

「穿好啦,這下可以賞花了吧。」

他開心地將對方抱入懷裡,下巴擱在對方肩上蹭了蹭,偷偷聞了聞對方髮絲間的香味,然後被戀人諷刺了一句「你是狗嗎?可別流口水在我肩上。」他也只是笑著將對方摟得更緊了一些。

雖然穿了很多層衣服,但他還是覺得懷中的人太瘦了,吃得少難怪沒什麼力氣,最近也總是安安靜靜的,害他都有些懷念以前對方還會用魔法教訓自己的時候。

所謂的賞花也只是在自家前院而已,緹依已經很久沒走出房門了,因為身體狀況差,菲伊斯不肯讓對方出門,連在前院賞花都不許,但庭院的花樹已經開了,大片粉白粉白的實在很壯觀,菲伊斯熬不過對方的請求,最後還是答應了,雖然硬是給對方穿了好幾層衣服,被對方抗議了好幾次,他也樂在其中。

「在傻笑什麼?天冷凍壞腦子了嗎?」

唉,聽聽,這明明就是沒力氣、只能用氣音說話了;本來王子殿下的氣音應該很有調情作用的,怎麼講的內容還是這樣啊。

「能抱著天下第一美人賞如此美景,我當然要笑啊。」

「我已經是老人了,不是美人。」

「王子殿下就算老了也還是大美人,風華絕代、舉世無雙、豔冠群芳──」

「閉嘴。已經看了771個月又19天了,還沒看膩嗎?」

「怎麼可能會看膩自己深愛的人呢。」

在他將頭埋入對方肩頸前,瞥見對方紅透的耳根,忍不住笑出聲來,即使對方白了他好幾眼也沒能忍住。

 

「菲伊斯?」

「嗯?」

「菲伊斯。」

「嗯。」

「我想睡了。」

「嗯,好好睡,你醒來時,我就在你身邊。」

 

「緹依,冷嗎?」

不知多久,當他開口問時,懷裡卻遲遲沒有回音,看樣子睡得很沉哪。

他撥了撥懷中人的髮絲,撫上那清冷的、略微瘦削的臉龐,小心翼翼地摩娑著,就怕對方凍著了。

「每次都被你搶先,真不甘心哪。」

他有些吃力地動了動身子,讓那人在他懷中能躺得更舒服些,只希望他在睡夢中也能稍稍等他一會兒,可別走太快了。

畢竟要追上王子殿下的腳步可是很吃力的,他追了兩輩子,好不容易才追到啊。

低下頭,他將唇貼上那冰冷卻柔軟的唇瓣,溫柔地親吻著,許久,他才依依不捨地放開,並將身上的厚重外套褪下,披在那人身上。

想了想,他索性又把毛背心也褪下,懷中人這下抱起來可舒服溫暖多了,他心滿意足地笑了,雖然身上只剩下單薄的衣服,他卻不覺得冷。

『笨蛋。』

耳邊彷彿聽得見那人的聲音,他勾起笑容,頭靠上那人的,緩緩閉上眼睛。

 

「這輩子遇見了你,能這樣抱著你,親吻你,真是幸福啊。謝謝你,緹依……

 

閉上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紛飛的雪花,落了他們滿身,卻十分溫暖。

明年春天,這裡會開出一片美麗的花海吧,就像他們在這裡度過的這數十年一樣。

 

 

【終之卷】吾願無悔

「唔……

他突然驚醒,視野內一片漆黑,四周寂靜無聲,讓他一時分不清楚自己究竟身處何地,只是下意識地呼喚。

……緹、依?」

開口的聲音意外地沙啞,他咳了幾聲,轉頭四下望了望,沒有找到他想找的人,倒是看見窗戶正大大敞開著,冷風都從外頭灌了進來。

本來只是工作時開個小縫,讓室內稍微通風些,未料睡前忘了關,這下可好,八成是感冒了,要被罵了……

他摸索著撐起身子,蹣跚地試圖爬下床,身體卻沉到讓他直接摔下床、跌坐在床腳。

就在他一手扶著床沿,勉強想驅使自己的身體站起來時,安靜的室內卻突然響起一陣很輕的「喀」一聲,他抬起頭,正好看見房門緩緩地打開,有人從外頭走了進來。

他一直等對方走到他跟前,細長微涼的手指撫上他額頭,他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夢,是真人沒錯。

「你夢遊夢到地上去了?」

是他的戀人。

「才不、是……

沙啞的聲音讓他立刻閉緊了嘴巴,雖然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從對方上揚的聲線聽來,反應倒是跟他想像的相差無幾。

「冬天睡覺不關窗?身體很好嘛?聽說笨蛋是不會感冒的,看來你不是笨蛋而是超級大笨蛋了?」

雖然講話仍舊尖銳,但戀人早已褪下身上的外袍披在他身上,將他包了個密實後,才摟著他的肩膀,攙扶著他坐到床頭,又召喚了暖之精圍著他飛舞,接著才步向房內的罪魁禍首──窗戶,並直接將他關了起來。

菲伊斯直到對方走回到他床旁,才再度開口:「現在可是、深夜啊,王子殿下你……咳、夜、夜襲嗎?」

就算咳嗽也硬要把話講完整,菲伊斯看見對方的身影一頓,然後伸出手──在他額上重重一彈!

他整個人倒向床,兩手摀住額頭,咕咕噥噥著:「不只夜襲,還、咳、咳咳,攻擊病人,我要、要跟珞侍陛下告狀。」

「連自己的身體都顧不好的笨蛋,沒有資格說話,閉嘴。」

緹依粗魯地扯住他的衣領,將他硬是從床上跩了起來,在他還哼哼唧唧地抱怨時,一杯溫茶送到他的唇邊,菲伊斯只好閉上嘴,乖乖將茶水整杯喝了下去。

戀人就坐在他身旁,見他喝完了,接過杯子放到床頭櫃上,他看著對方這一連串流暢的動作,終於忍不住開口。

「怎麼會過來?」

……

戀人沉默的時候他並不急著催對方,但他也只是靠著床頭,一手握著對方的手,不肯睡下,雙眼就這樣直直盯著對方瞧。

半晌,他才聽到對方低低的回答:「做了夢,睡不著了,想來看看你。」

這句話讓他內心一動,他立刻挺起上身,不顧對方的掙扎和推阻,硬是將戀人拖上床,蓋上被,雙手緊緊將對方擁入懷裡,直到懷中的喧騰終於安靜下來,他才再次開口。

「你做了什麼夢?」

……

「我剛剛也做了夢,雖然夢見什麼不記得了,但這裡,」他抬手抓緊胸口的衣襟,喃喃說著:

「好像有什麼留了下來,覺得……很痛,很悲傷,卻又好像很滿足,這種因深愛著而心滿意足的感覺,真是奇妙啊……

懷中的人輕輕靠向他的胸口,柔軟的髮絲摩蹭著他的胸口,一手緊緊握住他的手,掌心間的溫度隨之傳遞而來,讓他瞇起眼,舒服的幾乎快再次入睡了。

「菲伊斯。」

......嗯?」

「謝謝你。」

「謝什麼啊,讓我抱著睡嗎……那我以後每天抱著你睡,不用謝……

 

聽著對方迷迷糊糊的聲音逐漸低微,最後只剩平穩的呼吸聲,緹依窩在戀人懷中,微微一笑,也跟著閉上眼睛。

 

謝謝你,讓我剛好遇見你,在最好的時候,也是唯一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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