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統,你來了啊?」

繫著馬尾的黑髮青年一面說一面走向站在迴廊轉角處的褐髮青年,後者回頭見是他,也露出了笑容回答:「嗯,你去教夜風畫圖。」

……很遺憾我不會畫圖,當然也不可能教別人畫。還有,夜風是誰啊?這裡什麼時候多了這個人的?」

「你一定要這樣挑我優點嗎?仇人一場,你又不知道我的優點!」

「我的確不太清楚你有什麼優點,缺點倒是滿多的。」

范統瞪著對方那張明顯調侃的笑容,哼了一聲,打算不理對方就直接前往他的目的地,沒想到珞侍反而走過來,跟他肩並肩地走向晨風的房間。

「不開玩笑了。晨風學得還好嗎?」

面對珞侍難得的嚴肅,范統也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很糟。」

「用你這種嘴巴教,的確是很糟糕。」

就是說嘛,我這種嘴巴─等等!明明就是你叫我去教的吧!而且你根本完全搞錯了,晨風他─

范統還沒表達出他的抗議,對方突然抬手阻止了他;原來他們已經走到晨風的房間外頭了。珞侍偏過頭,用眼神示意范統敲門,范統瞪了前者一眼後,慢吞吞地上前敲了敲門。

「夜風?我不是范統。」

 

 

已經早上了,外頭的陽光提醒著他時間已經不早的事實,可是他還是不想起身──大腦正嗡嗡作響著,有些發暈,連視線都有些模糊。

晨風疲倦地再度閉上眼睛,放任自己就這樣躺在床上,試圖讓腦袋裡的聲音安靜下來。

自他來到這裡已經過了三個月又九天。前半個月,他主要在學東方城的文字及知識,接下來他又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打下術法跟符咒的基礎,最後他靠著范統教他的高階技能,加上私下的自修學習,終於掌握了這些力量的運作方式,這兩項能力也因此有了大幅度的進展。

在那之後,晨風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研究他腦袋中是否有記憶封印的存在,答案並不讓他意外:的確是有的。

至於施術者是誰,他心裡有底。

現在揭穿這件事對自己不利,晨風不考慮這個方法;他也不考慮逃走,現在自己的能力還不足以從這裡逃出去──他還不夠強。

若要短時間內加強自己的力量,最快的方法,就是從過去的記憶中找尋。因此,他瞞著神王殿所有人──包括范統在內──偷偷地蒐集了許多禁術資料。在閱讀各式各樣的資料與古書、並經過了兩個月的實驗測試後,他終於創造出一個全新的咒術:

透過符咒與術法結合,他創造出了獨一無二的記憶解封術;咒術運作時,會將施術者大腦中的封印破壞出一個小縫隙,被鎖起來的記憶就能從那個裂痕中流出。只是這樣的解封術也有它的限制──因為是藉由破壞封印讓記憶流出,所以施術時間越長,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就越大。

昨晚他第一次使用那個禁術,雖然施行時間不到一分鐘,流瀉出來的記憶卻讓他心情複雜。

有著灰色溫柔眸子的,他的父王;一頭長捲髮的可愛妹妹,以及笑容靦腆的青年,三人都是金髮,都叫他「緹依」。

緹依,這是他本來的名字嗎?

從記憶中看到的只是一些零碎片段的畫面,卻讓他心中一痛;明明這些人露出的笑容都是這麼地溫暖明亮,為什麼他卻覺得胸口一陣揪緊、痛到無法呼吸呢?

他曾經跟這些人在一起,他曾經很快樂、被人疼愛也深愛著別人的吧?那些人,就是他的家人吧?那又為什麼,他現在會在這裡呢?發生了什麼事?他死去後,他的家人怎麼樣了呢……

 

『緹依。』

『哥哥!』

『緹依……』

 

一聲聲的呼喚在他的腦海裡迴盪;讓他失眠了整晚,加上剛施完術法的後遺症,晨風很想直接聯絡范統說今天不上課了,但想了想,他還是沒有這麼做。

我必須學更多、我要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我不能就這樣任人控制我的人生!

思及此,晨風一面揉著額,一面站起身走向盥洗室。

 

 

「夜風?你在嗎?」

范統又喊了一聲,等了半晌後,門後終於有人應答了:「嗯。進來吧。」

珞侍跟在范統後面走進房裡,沒想到才走沒幾步,面前人卻突然停住,害他差點撞到對方的背!珞侍瞪了友人一眼,還沒說話,就看到對方正目光呆滯地盯著前方瞧,於是他也轉頭看向范統正在看的方向。

晨風站在窗邊,半側過臉看向他們;大概是剛晨浴完,他的脖頸間還有些水珠,臉也有些微紅。此刻他正擦著溼漉漉的髮絲,身上穿著一件普通的外出服。在他背後,大大敞開的窗口,一陣陣的清風吹拂著晨風墨黑的髮,超過肩膀長度的黑髮迎風飄揚──明明是黑髮,此刻在陽光的照射下卻有種耀眼的感覺。

……

……陛下。」

晨風自己也曉得現在是什麼狀況;畢竟來到這個世界後,那種恍惚的神情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了,只是礙於對方的身分,他還是先打破沉默,低頭行禮。

「咳,我是來、來關心你,最近的學習還好嗎?范統教得還可以嗎?」

瞬間驚醒過來的珞侍緊繃著臉,說出了此行的目的,臉龐卻還是不爭氣地紅了。

「謝陛下關心,范統教得很好,目前沒什麼問題。」

「是嗎?有什麼需要的話,隨時可以來跟我說,只要不是太超過的要求,我都可以考慮。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上課了──」

珞侍正準備出去時,卻看到晨風的唇張了張,一雙藍寶石般的瞳望著他、似乎想說些什麼;然而對方最後只說了句「恭送陛下」後就不再開口,他只好抱著疑惑的心情,步出了房間。

 

 

晨風到底想跟我說些什麼呢……

珞侍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手上的文件,桌上的公文已經擺了好幾疊,他知道必須加快速度處理,但眼睛盯著公文上的字,腦袋卻還是停留在剛才的畫面:

應該是想說些什麼的,卻不願意說;原本光燦的金髮,如今卻因為他們的關係而成了黑色;那雙眼睛過去應該閃耀著比現在更晶亮的光芒吧,如今卻只是一片沉寂。

晨風來到這裡三個多月,卻因為受限於我們而一直沒什麼機會出去,平常除了我們以外,他也很少接觸其他人,生活單調又乏味,對環境又陌生……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珞侍不敢說自己懂晨風,但看著剛才對方的眼神,卻讓他感到寂寞。

很不喜歡啊,那種寂寞的心情;失去暉侍的那段時間,若不是范統和月退的話,他恐怕就會這麼寂寞下去了……

用強硬的手段把晨風留在東方城,真的對嗎?

「珞侍。」

不知何時響起的聲音喚回他的注意力:綾侍正站在他面前,秀麗的面容一如往常平靜無波。

「你這份公文已經看了二十分鐘了,有什麼問題嗎?」

……對不起,我恍神了。」

珞侍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儘管綾侍從小就看著他長大,身兼他的老師、照顧人及輔政之一,但在面對他時,珞侍還是感到很有壓力,特別是他做錯事情的時候。

「恍神?你從剛剛回來後就不太對勁,發生了什麼事?」

綾侍的聲音平平淡淡的,這樣的聲音有時能給他安全感,但有時也會讓他有種被逼問的錯覺。

珞侍遲疑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我在想,晨風來到東方城也已經三個多月了,總是待在神王殿,接觸的人也少,他……都不會感到無聊嗎?」

他頓了頓,眼神從綾侍身上轉開,看向窗外的天空:「雖然他說目前的學習沒什麼問題,可是……

「你在擔心他?」

綾侍一語說出珞侍的想法,後者只是沉默,沒有答話。

綾侍湖水綠的眼眸微瞇,盯著珞侍的側臉看了半晌,一個無聲的笑自他的唇旁漾開:「去看看他的學習狀況吧。」

「嗯?」

綾侍看著不明就裡的珞侍,輕笑:「如果晨風的學習狀況不錯,就可以為他安排之後的工作了。如果擔心他覺得無聊,就給他一點工作做;簡單的外派工作,晨風應該可以勝任。」

「我跟你一起過去看看吧。」

 

珞侍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綾侍的請求,他覺得若照綾侍的說法給晨風一點工作、讓他走出神王殿的話,不管是對東方城還是晨風都是有益的。

隨後兩人一起去找晨風,只是有別於之前的敲門後進入,這次兩人都施展了隱身咒,為了了解晨風真實的學習狀況究竟如何。雖然晨風房間外設有結界,但結界是綾侍設下的,因此綾侍輕易就解開了結界,兩人維持著隱身的狀態、消去氣息後,悄悄踏入了房間。

「哇!你太弱了吧!」

一進入房間,撲面就迎來一股強烈的術法運作氣息,以及范統的驚嘆聲,接下來則是一陣白光閃動──晨風站在范統身旁,乍看之下很正常,但兩人的身體卻浮在半空中,身邊圍繞著一層薄薄的白霧,尤其是腳,看起來就像是踏在白雲上,載著他們飛上天空一樣。

「飛翔咒看起來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

晨風停止術法的運作,緩緩降落到地面,接著轉向范統,微微一笑:「麻煩教我下一個吧。」

「上一個?可是……

范統抓抓頭,表情有些勉強:「你學得太慢了,我還有好多還沒教你……

「你是說你已經沒有可以教我的了?」

晨風眨眨湛藍的瞳,目光落在對方身上轉了轉,竟伸手指向了范統腰間的拂塵:「那麼,請你的拂塵教我吧,你之前說你的拂塵很厲害,它一定知道很多符咒,對嗎?」

……

范統默默地將手放在拂塵上,雖然晨風聽不到他們再說什麼,卻知道他們在進行心靈溝通──這是他從關於武器的書上看到的,范統就是那時跟他提到了他那神奇的武器的。說起來,若非聽范統提起,晨風真的曾經懷疑過為什麼他要帶一柄拂塵在身上呢。

此刻范統的表情千變萬化,看起來似乎有好玩的東西可以學了?他愉快地想著,面上仍舊維持禮貌性的笑容。果不其然,范統的手一離開拂塵,就臉色難看地望向他,尷尬地笑道:

「夜風,你學了這麼短時間了,應該不累吧……

「嗯,我不累,你想教我什麼?」

就只有這種時候晨風會順著范統的反話講,然後在旁欣賞對方精采的神情變化──最近他才意識到,他對於「讓別人小小的尷尬一下」這件事一直都覺得很有趣……

青年露出哀莫大於心死的神情,悶著聲音說:「噗哈哈哈說,他有一個很弱的術法可以教你,保證讓任何人都手到擒來,無往不利!」話說完,他跟晨風同時露出了詭異的表情。

……那是什麼術法啊?」

「就是可以讓人一睡不醒的術法,解咒的方式是要吻對方一下……我是說,要狠狠地吻,不是輕輕的喔!要很用力的吻……

就在晨風無言的注視下,范統面紅耳赤地比手畫腳,讓他總算弄懂這個術法的功能是「讓人一睡不醒」,解咒方式則是「甩對方一巴掌」──難怪范統剛剛一副不想教他的樣子,如果是由自己來施術的話,練習的對象當然就是范統了……

「這、這個術法很有用吧,夜風你學這個也沒用啦,我看你還是要學比較好──」

晨風舉起手,一抹傾城傾國的笑容隨之揚起。

「那就麻煩你了,老師。」

 

都被對方叫老師了,加上自家武器正在他的腦海裡怒聲抗議他的「這個術法沒用」論調,范統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也只好依照噗哈哈哈之前教他的,現場演練一遍給晨風看。

他只有示範動作及念咒,並沒有真拿晨風來施展這個「睡美人」術法,因為晨風只要看人操作一次就會了,沒有必要用真人來施術;雖然知道晨風很厲害,但當對方向他走近、準備拿他來練習時,范統還是渾身僵硬地後退了幾步。

「那個,夜風,我們有深仇大恨,你知道的,等一下下手可不可以大力一點……

「嗯,不用擔心。」晨風淡淡一笑,用似乎要他放心的眼神說道。

「我一定會很大力的。」

范統還來不及抗議就整個人中招往後倒,晨風迅速上前一步接住對方;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人,臉上還露出驚恐慌亂的神情,該不會是真的相信自己會用力地打他吧?

晨風好笑地將對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一面想著要不要趁機惡作劇一下,在范統臉上畫個烏龜什麼的捉弄他──突然,從背後傳來一句熟悉的聲音,令他停止了所有動作。

「術法練得挺熟練的啊,晨風。」

 

…….終於被發現了嗎?

 

不知道該不該說是意料之中,他緩緩地轉過身,看向現身在房裡的兩人。

 

 

 

【某夜碎碎唸】

吾命休已......(翻白眼)
五月應該就更新到此了,之後就等六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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