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飄》同人,科學幻想架空,菲緹清水向

*實驗相關設定皆為幻想設定,非真實情況

 

 

08.深海】

菲伊斯回到宿舍時,已經超過晚上十點了。他匆匆吞了些食物,洗了個澡,接著開始等。剛過午夜,他立即衝向實驗室,同時還得盡可能克制奔跑的衝動,以免驚動到其他人。

當他再次來到實驗室時,即便圓柱內的青年仍舊和離開前看到的一樣,但對菲伊斯來說,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他一步步地走向圓柱,圓柱前的螢幕一閃,跳出了訊息。

不是說明天才進來?沒想到你這麼喜歡工作。

「我有事要問你。」

說完話,菲伊斯不等對方回應便走向座艙,進入了藍海中。

 

張開眼睛時,仍舊是一片夕陽海景,青年靠在前方的岩石上,偏著頭望著他,難得沒有刻意捉弄。

「什麼事?」

「我今天在滿月海灣,碰到了一個女孩。」

「她是來奠祭四年前意外身亡的父親的,她告訴我,發生意外時,她哥哥也在現場,卻直到今天都沒有找到。」

菲伊斯直直望著面前人。

「她哥哥的名字是緹依‧西卡潔。」

 

環繞周圍的海岸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限延伸的空白。

「薇薇──你遇到了薇薇?她現在……好嗎?」

王子殿下─現在或許該稱為緹依─臉色變得蒼白,向來清冷的嗓音,此刻竟抖得厲害。

這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見這個人的表情。

這雙藍瞳從未像現在這般看得如此清楚,菲伊斯這才發現,這雙眼睛很像今天碰到的小少女,滿載著憂鬱和悲傷,卻又更加神秘深邃。

「小公主很好,就是看起來不太快樂。她帶了兩束鮮花,給父親的是她自己種的太陽花,還有一束藍玫瑰,是給你的。」

「藍玫瑰……奇蹟、嗎?」

青年低語著,然後抬起手,遮住了眼睛,卻止不住滑落的晶瑩淚珠。

「如果,真能有奇蹟發生、如果能回到那一天──」

「我不跟父親提議去滿月海灣,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父親,我昨天在書上看到,這附近有個很特別的海灣,有很美麗的夕陽美景,我們繞去看看好不好?』

『嗯……只能一下子喔,其他人都到慶生會場了,壽星遲到不太好。』

『好,我們不下車,就看一眼就好。』

疼愛他的父親很少拒絕他的請求,他們也真的沒下車。

因為在接近海灣的前一個轉角,剎車突然失靈,車子就這樣撞破護欄,掉入了海裡。

他記得自己發出的尖叫、後照鏡中父親驚恐扭曲的臉龐,還有映在眼前的,大大的血紅色夕陽。

車子衝入海中的瞬間,他因為強大的衝擊力而撞傷了頭,之後隨著車內的進水量快速升高,他也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仍聽見父親不斷喊著自己的名字;因為這樣,當他恢復意識時,第一直覺就是「我們得救了」,一定是有人救了父親和自己。

然而,真實情況遠遠超出他的認知。

在那之後的每一天,他都活在地獄裡。

 

「你不是一直說想看我第一年的資料嗎?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就跟普通人一樣正常……一個幾乎可以算是植物人的數據,有什麼好看的?」

因為第一年完全處於昏迷狀態,為了維繫他的生命,醫護結合研究員,在他身上裝上許多精密的生命維繫裝置,卻意外導致他的神經和線路產生某種奇妙的連結,成為日後他穿梭各電器設備、獲取情報的管道。

也因此他才知道,製造這場車禍的兇手,正是自己的叔父,立因斯。

「我昏迷了一整年,一直沒有死,這可讓叔父不高興了。你知道嗎?他得知我沒死的那天,本來想馬上把我處理掉,最後沒這麼做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不敢』。他明明害死了父親、他的兄長,卻在看到當時昏迷的我時,害怕到不敢殺了我,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

菲伊斯和緹依一起坐在重新幻化出的海岸旁,青年坐在他斜前方,聲音聽起來像在笑,他卻無法抬起頭看對方的表情。

「本來只是單純維繫讓我不要死就好,但叔父後來沒耐心了,正好,有幾個研究員想開發神經治療的新藥,想拿活人來實驗,這對叔父來說可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最好我就死在實驗中,反正人不是他直接弄死的就好。」

「研究員……你是說,所有的研究員都知道你……」

「還留到現在的研究員大多數都知道,只有少數人不知道。就算不知道,照樣可以進行實驗,只要跟他們說我是複製人,誰都不會在乎的。」

「你……沒有試過和別人說嗎?那些跟我一樣不知情的研究員,如果你把這件事說出來,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你覺得,會有研究員願意拿自己的研究生涯,來和西卡潔集團起衝突,只為了一個素昧平生、被當成實驗體的『複製人』?」

「不會有人相信的,這才是現實。」

 

「……對不起。」

菲伊斯蜷縮起身子,抱著膝蓋,喃喃說道。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青年回過頭,藍瞳中一片沉靜。

「你是去年對外招募才加入計畫的,我也沒和你說過,不知道很正常。」

「不,我不知道……你經歷的這一切、你的心情,我什麼都不知道,就加入計畫,成為傷害你的幫兇,我……」

眼前突然模糊了,菲伊斯用手臂胡亂抹了一把臉,手上、衣服上,什麼都沒有,但視線仍舊一片模糊。

因為這裡的一切都是幻覺,所以不會有眼淚,對吧?

那現在感受到的心口的灼熱和疼痛,也是幻覺嗎?

他使力揉著眼睛,指縫間滲出幾絲微光,像是他第一次「溺水」時,看見頭頂上的微弱光亮。

緹依當時在水面下,看到的也是這樣遙不可及的光芒嗎?

座艙裡的淹水、每年反覆發作的「噩夢」,以及這片虛幻的海灣景象,緹依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重現、經歷這一切?

無法行動的身軀、傳不出去的呼救和思念、不被當作人看待的折磨……這四年,緹依是怎麼度過的?

 

「菲伊斯。」

他一直等到青年走到面前,抓住他手臂──電流般奇異的觸感讓他回過神,然後才發現對方的臉近在眼前。

他呆了幾秒,突然意識到,這是青年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我剛才說了,今天知道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那些都與你無關。」

「我……」

他望著對方,嘴巴動了動,終於發出了聲音──儘管有些顫抖,卻並非出於恐懼。

「我發誓,我一定會中止實驗,帶你離開這裡。」

第二次發下誓言,心境卻和上次截然不同。

這次青年不再像上次那般予以輕鬆的笑容,而是轉過身,背對著他。

鋪天蓋地的海水,讓他們再次沉入深海。

在菲伊斯伸長手臂、試圖抓住前方的背影前,一句話清楚地浮現在腦海中。

 

我記住你的話了。

 

然後,眼前的一切再次被海水吞噬,什麼都不留。

 

 

09.泡沫】

四個月後,實驗室中的研究員終於迎來了第一階段通過、即將邁向第二階段實驗的通知。

與此同時,透過長官的佈達,他們也得知第一階段的實驗由於成效驚人,已經在外界傳開、西卡潔股票一飛衝天,現在無論產官學界都密切注意這支新藥,詢問聲絡繹不絕。

因此,董事長決定召開一場新藥說明記者會,統一回覆大眾。

「各位都簽了保密協議,該怎麼做大家都很清楚。請各位謹守協議,勿在此時節外生枝,否則後果自負。」

威脅十足的警告,對大多數的研究員們來說根本不重要,只要實驗能順利往下一階段進行就好,頂多看看長官怎麼瞎掰出一個徹頭徹尾虛假的實驗流程,讓大家私下笑話罷了。

不過,對於菲伊斯來說,又是另一回事了。

 

「王子殿下,記者會就在三天後了。」

「嗯。」

「吶,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嗎?既然現在你可以連上外界,何不入侵那天的記者會現場,將真正的實驗內容當眾公開,這樣不但讓立因斯顏面無存,後面的股價暴跌就不用說了。這樣我們也可以更快離開──」

「菲伊斯,關於這件事,我們已經討論很多次了。」

修長的背影沒有回頭,語氣聽起來也很冷淡,他只好聳聳肩,往後仰躺在沙礫上。

「好好,照你的意思就是了。」

自從知道緹依的身世祕密後,他總算從對方口中得知連接外網的真正目的:除了備份實驗資料秘密儲存到外部空間,最重要的是監視立因斯的動向,並確保克薇安西亞的安全。

真正叫菲伊斯意外的是,原來那些關於新藥成效的風聲,很大一部分是緹依放出去外界的,為了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然而,如果按照緹依的打算,最快也得等兩、三年後,他們才可能安全離開實驗室;比起復仇,菲伊斯更希望能早點讓對方離開這裡,但這並非青年的期望。

「說真的,既然你每次連網都會確認小公主被保護得好好的,為什麼不趁機讓她知道你在這裡,請她對外求援、帶人來救你呢?」

「然後讓她看見哥哥這副德性嗎?」

菲伊斯安靜了一會兒,苦笑道:「我明白你不想讓妹妹親眼看到這個殘酷的……事實,但你遲早要讓她知道啊!小公主這麼擔心你,即使知道真相後會傷心難過,但我相信她一定能堅強承受這一切的。」

「我不會把薇薇扯入這個實驗,只要她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被捲入立因斯的陰謀中,我就不允許。」

考慮到緹依的叔父是連親生哥哥都可以謀害、親姪子都可以囚禁甚至拿來做人體實驗了,姪女如此可愛柔弱,確實很令人擔心。

他長嘆了一口氣。

「對了,小公主身邊那個保鑣,叫做……呃……」

「稜。」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他好像挺保護小公主的,是你認識的人?」

「……是我的老師之一,也是父親以前的保鑣隊長。」

海風中,青年的身子看起來如此單薄,好像會被風吹散一樣,如同他幽幽的話語。

「如果是信得過的人,那起碼可以告訴他你的事──」

「稜已經被解職了,現在是以私人身分在保護薇薇。」

王子殿下一頓,然後低聲笑了起來。

「不過,公然頂撞立因斯還威脅找出真相後絕對會殺了他,我如果是立因斯,不但會解雇他,還會派人暗殺他。那個廢物也真的這麼做了,如果對象不是稜,是不可能活到現在的。」

「……看不出那個人的性子這麼硬。」

「稜對父親、對我和薇薇都很忠心,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望著青年微微彎起的嘴角,菲伊斯一時間看得入迷,直到一片巴掌大的葉片飛撲上他的臉,發出一聲響亮的「啪」。

「噗、呵呵呵……」

「……別仗著你可以操控這個空間就動手動腳的,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拔起黏在臉上的葉子,菲伊斯瞪了對方一眼;然而再怎麼不悅,看到身旁那個人的笑容,他也很難繼續生氣,只能暗自懊惱自己的沒出息。

「這幾天我會很忙,連外網的工作得暫停了。」

話一說完,青年就停止了笑,微蹙眉頭。

「我有資料要在記者會當天傳出去,這是最後一次。你那天早上來一趟,十分鐘就可以了。」

「沒問題,你終於改變心意了嗎?別說十分鐘,一整天也可以──」

「閉嘴,來就對了,別廢話。」

……有沒有開個玩笑都這麼兇的啊,相處快兩年了,王子殿下還是不懂幽默,嘖。

有鑑於之前曾因為睡過頭忘記來,導致房間被斷電、電鈴還一直響的慘況,他還是乖乖答應了。

 

 

記者會當天一大早,菲伊斯一面打著呵欠,一面走入機房,開始了例行的工作。

結束後,他呼出一口氣,剛站起身,就看到機器上的小螢幕閃過一行字。

謝謝你。

他瞪大眼,反覆看了幾遍,確定沒看錯後,搔了搔頭。

「你突然說什麼啊,我不是早就說會幫你了嗎?」

螢幕上的字閃爍了幾次後,慢慢消失,菲伊斯等了一會兒,始終沒出現新的回應,疑惑又不解,決定回到實驗室後再問個清楚。

然而,當暗門一打開,他前腳剛踏出一步,瞬間就僵住了。

 

五名一襲西裝的男人包圍住他,槍口都對準他的心臟。

「手舉起來。」

他慢慢舉起雙手,雙眼眨也不敢眨。

「你們是誰?想做什麼……」

兩名男人迅速向前,將他的手臂往後扭,他還來不及抗議,手腕立刻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

「研究員,菲伊斯‧諾曼登,私闖實驗室機房,擅自連接外網,洩漏機密資料,當場抓獲,把人帶走。」

「等等!我──」

他還想掙扎,嘴裡卻冷不防被塞了一塊布,並被套上頭套,視線頓時陷入漆黑。

「唔嗯嗯嗯──」

「走!」

他扭動著身子想反抗,但手臂被拖著往前走,加上硬物抵著他的後背,逼得他不得不往前走。

路上他試圖拖著腳步、用力踩地製造出一些噪音,希望能吸引別人的注意,但此刻還不到七點,走廊上除了他的腳步聲以外,一點動靜也沒有,連那幾個黑衣人也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響。

這些人從哪兒冒出來的?

走廊這麼多監視器,怎麼可能靠近實驗室卻不被王子殿下看到?

不對,王子殿下不可能沒看到──為什麼他沒警告我?

一連串疑問接連冒出,思考的同時卻也更加混亂;一旦慢下腳步,手臂、肩膀就會被硬扯著往前,讓菲伊斯難以集中注意力。

「快走!」

後背再次被重重推了一把,他只好繼續前進,走了不知多久,直到前方吹來一陣冷風,他渾身一顫,腦袋清醒了幾分。

不好,要被帶離開了!

被帶走後不但難保人身安全,或許還回不來──他精神一振,猛力撞開身旁人,但才跑了兩步,背後就傳來一道痛擊,力道大到讓他以為自己的骨頭斷了,猛然往前栽倒,口中塞的布也跟著吐了出來。

「咕噗啊!該死……」

「有勇氣,但愚蠢。看來得讓你吃點苦了。」

似曾相似的嗓音,菲伊斯努力想搞清楚是誰在講話,但接著傳來的後頸的劇痛,還是讓他失去了意識。

 

 

「……」

肩膀、背部都很痠痛,怎麼回事?

他眨了眨眼,眼前有些昏暗,什麼都看不清,他動了動身體,這才發現雙手被固定在前方,無法動彈。

四周很安靜,但從身體感受到的輕微振動以及自己的坐姿來看,他顯然正在某個移動中的交通工具上。

他甩了甩頭,想把頭上的遮蔽物給弄掉,身旁卻傳來說話聲,讓他瞬間停止動作。

「就算醒了,還是假裝沒醒比較好。可以少受點皮肉痛。」

聽見這明擺著的威脅,菲伊斯暗自在內心咒罵。

「你們打算對我怎麼樣?」

「妨害企業內部機密,如果你還期待能保留這條小命,你恐怕得失望了。」

他脫口而出:「你們打算殺了我?」

這次沒有人回答了。

「你們打算對王子殿下怎麼樣?」

雖然對王子殿下有很多不解和懷疑,但這還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誰是王子殿下?」

「少裝蒜!你們怎麼可能不知道──」

話還沒說完,他猛然想起等等就是記者會,急忙問道:「現在幾點了?」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

「我只是想知道時間,拜託你!」

周圍一片安靜,無人開口,菲伊斯等了又等,坐立難安,再度哀求。

「求求你,只要讓我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剛過九點。」

沒想到這次對方回答得這麼乾脆,他一愣,喃喃道:「記者會開始了嗎……」

「不,取消了。」

身旁傳來出乎意料的回答,菲伊斯轉向發聲來源──儘管什麼也看不到。

「什麼意思?今天是公布新藥的說明記者會,是很重要的……」

「真纏人,自己看吧。」

頭套忽然被抓起,大量光線湧入,刺得他睜不開眼;同一時間,前方突然一閃,椅背的小螢幕被打開,上面正在播放新聞,背景畫面則是菲伊斯相當熟悉的景象。

「……因車速過快而衝破護欄,掉入海裡,目前搜救人員已經找到車輛,正在進行打撈,然而駕駛座內的西卡潔董座已經明顯死亡……」

菲伊斯瞪大眼,看著大批人員正從海中吊起的車輛,車前玻璃全碎,車頭及車門凹陷,慘不忍睹。

「怎麼會……又是滿月海灣?」

 

「這是他應得的。」

 

冰冷的聲音自背後響起,菲伊斯回過頭,差點叫出聲。

「稜?你怎麼會在這?」

「你剛才說王子殿下,他是誰?」

「董事長為什麼──」

喀嚓。

他看著稜從外套內袋中掏出的手槍,吞了吞口水。

「王子殿下……就是緹依啊。」

「你知道少爺在哪裡?」

稜從座椅上彈起身,一把扯住他的衣領,將他扯到跟前。

「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全部。」

儘管內心還有些懷疑,但剛才對方對立因斯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因此菲伊斯考慮了一下,還是將他所知道的說了出來;他越說越膽顫心驚,原因是稜越來越陰森的臉色。

「停。開回去。」

駕駛座上的男人瞥了後照鏡一眼,一個字也沒問,立即剎車,接著竟真的開始往回開。

菲伊斯瞥了眼面無表情的稜,雖然還是很忌憚對方手上的槍,但他還有很多必須搞清楚的事情。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實驗室?我以為是緹依叫你來的,可你不知道《人魚實驗》……」

「一年前,我的電子信箱收到少爺寄來的信,起初我不相信,但連續好幾次收到信後,我才終於確定少爺還活著。他告訴我他被那混帳囚禁,但一直不願告訴我細節,包括那個實驗,還有他人就在那座實驗室。」

稜深呼吸了一口氣,望向他。

「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是少爺叫我把你帶走的。原本我以為你是立因斯的人,但少爺……」

說到這,稜不知為何停了下來,皺起眉,菲伊斯著急地追問:「繼續說啊!緹依到底叫你做什麼?」

「少爺指示我派手下把你帶出實驗室後,再把你和你義弟一起送出國。本來少爺叫我不必來,我是為了弄清楚狀況才親自來一趟的……幸好有來,立因斯那畜生!讓他這麼簡單死真是太便宜他了!」

「等等,我還是不明白,緹依為什麼叫你把我帶走?而且這跟董事長的死有什麼關係?」

「少爺侵入那混帳的筆電,把所有他買通人謀害老爺的證據都列出來,威脅要在記者會上公開。那傢伙太害怕,才會一個人開車去實驗室,八成想對少爺不利,結果竟然半路出車禍、還正好是之前害死老爺的地方,果然是廢物。」

「就算少爺不收拾他,我也會宰掉他。」

菲伊斯不用回頭,光聽聲音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然而稜的話卻讓他解開了腦中一連串的疑惑。

「所以王子殿下算準了董事長會單獨去實驗室,打算趁機報仇,但那傢伙卻半途發生意外死了──」

一股寒意從心底深處竄起。

 

「王子殿下本來,打算怎麼報復立因斯?」

 

原先正在播報西卡潔董座車禍新聞的畫面,插播進一則突發報導。

「──深山中的一棟建築,突然傳出爆炸聲並冒出大量火光,數量消防車正前往搶救,目前無法確認火勢蔓延情況,據傳聞這是隸屬於西卡潔集團的私人實驗室……」

 

 

10.海嘯】

當車子飆速甩過警察、消防人員,衝到火場前,整棟建築早已置身火海,烈焰和濃煙直燒天際。

菲伊斯跟著稜一起下車,眼前的景象令他瞠目結舌,但現在沒時間驚訝了。

「跟我來,我帶你們去後門──」

一回頭,就看到稜的幾名手下正撂倒衝過來的警察,稜則看也不看,推了他一把,低吼:「走!」

路上他們盡力避開掉落的火花和燃燒物,並脫下外套,一面阻攔不斷湧上的滾燙熱風,一面蹣跚前行,幸好後門還未完全燒起來,等他們進入建築時才發現,走廊的燈大半都已熄滅,不但昏暗一片,而且放眼望去都是煙霧。

「咳咳、咳咳咳!有人嗎?」

菲伊斯一手遮住口鼻,蹲低身子沿著牆壁往前移動;後方傳來腳步聲,他無法看清楚是誰,只能大聲說:「實驗室在地下、地下二樓,咳!你們小心點,跟緊我!」

「少囉嗦,快走。」

聽這聲音就知道自己白擔心了,他只好摸著牆壁繼續往前走。

黑暗中安靜得很不尋常,菲伊斯腦中閃過在這裡遇過的每一位研究員、行政人員、打掃的大姐和廚師大哥,差點因為心慌而被自己絆倒。

這時,一道刺眼的紅光自他們頭上一閃而過,菲伊斯抬起頭,感覺到光點似乎一瞬間停在他眉心,卻又很快就消失了。

「該死!那傢伙──」

砰!磅!

原本安靜的走廊突然傳出幾聲爆炸聲響,夾雜著重物落地和尖叫聲。

菲伊斯一驚,正想往前跑,手臂卻被往後一扯,回頭只見一團黑影逼近眼前。

「實驗室在哪?」

「在地下二樓的中央,沿著這裡往前走後左轉會找到樓梯。剛剛的聲音應該是辦公室,我得過去──」

「我們必須、也只會去實驗室。」

「那裡可能有人受困!」

「那又怎樣?你給老子聽好!」

衣領被往前一扯,戴著面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稜,眼神看起來十足兇暴。

「要是少爺出任何事,老子就把你剁碎丟海裡跟立因斯作伴!還不走?」

被這麼一激,菲伊斯也動怒了。

「隨你要剁哪,我跟那傢伙說過不會讓他傷害任何人,我一定會阻止他!」

說完後他就想往前衝,卻再一次被阻止了。

「我警告你──」

「你們去!」

對方朝後一吼,幾個跟在後頭的黑影立刻越過他們,很快就消失在瀰漫的煙霧中;同一時間,地下也傳來了不尋常的震動和爆炸聲。

菲伊斯和稜對望一眼,一起伏下身,迅速往下前進。

 

通往地下二樓的安全門一打開,一股冷風迎面襲來,與樓上的灼熱地獄全然不同;然而前方也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一片死寂,完全無法判斷方位。

唯一的光源,是他們背後的火光,以及頭頂上監視器的閃爍紅光。

「你有帶槍吧?」

「做什麼?」

菲伊斯指了指頭上,已知曉少爺特殊能力的稜,心領神會地拔出腿上的槍,一發打穿了監視鏡頭。

兩人摸黑前進,頭上、腳下不斷傳來轟鳴及地震,菲伊斯只能依賴自己的判斷力決定該往哪個方向走。記憶中不到十分鐘的路程,此刻卻彷彿沒有盡頭,讓他的手腳和後背不斷冒汗,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如果他走到了死路,或是在這個空間中迷路,不僅救不回王子殿下,稜和他也勢必一起陪葬。

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走了不知多久,一個熟悉的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是實驗室大門口的識別器螢幕,此刻竟仍亮著燈。

他鬆了一口氣,拔腿就往前跑。

轟隆!

背後傳來驚人巨響,他猛一回頭──有什麼東西砸了下來!

「稜!」

「……吵死了,別叫。」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他探手向前,卻摸了個空,他慢慢蹲低身子,雙手終於摸到了對方。

「你受傷了嗎?」

「沒有大礙,但暫時無法移動。拿好這個。」

手中被塞了一個冰冷的硬物,根據形狀判斷,應該是槍。

「這是?」

「你先走,我隨後跟上。」

「但是你……」

「少爺,就拜託你了。」

雖然擔心稜的傷勢,但這句話無疑加重了他肩上的責任;菲伊斯沉默了幾秒,站起身。

「那當然,我們約好的。」

 

稜的槍很快就派上用場──菲伊斯直接用槍打爛門口的識別器,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把鐵門打開一道隙縫,硬擠入門內。

出現在眼前的景象跟一年多前的某天晚上很相似:

漆黑的實驗室,發出幽幽藍光的圓柱,以及置身其中、宛如沉睡的青年。

與那時不同的是,全部的機器、儀器都呈現關機狀態,他走到圓柱下方的控制儀表板前,上頭的五排按鈕,現在只剩下最下方一排還有幾個按鈕還在發光。

一旦全部按鈕都熄滅,整座實驗室的電源就會被徹底切斷,包括青年身上的維生裝置。

「你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離開這裡,對吧?」

還剩下五個亮光。

「你還記得我曾說過,不會讓你傷害任何人嗎?」

剩下四個亮光。

「我可是說到做到的男人。」

三個亮光。

他衝向圓柱旁的座艙,甩上艙門,接著按下「強制啟動」鍵。

然後他的意識就沉入了深深的藍海。

 

菲伊斯眨了眨眼,接著又舉手揉了揉眼睛,但不管怎麼做,眼前的景象都一樣──他甚至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剛才進入實驗室前的走廊。

到處都一片漆黑。

頭上沒有光,底下也踩不到地,唯一讓他確認這裡確實是王子殿下意識中的,是從下方傳來,模糊的、如鬼魅般的低語。

就要結束了,終於……

喃喃話語從遙遠的海底傳來,但他連對方的身影都見不到。

「王子殿下!」

叫聲很快就被黑暗所吸收,沒有回音、周圍毫無變化,一切都如泡沫般迅速消失。

為什麼、明明差一點我就可以殺了那傢伙,我忍了四年,為什麼……

我要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他揮動手臂想往下移動,但身子就像浮在水中一般,有股看不見的阻力不斷湧上阻止他,他只得使出全身的力氣,奮力往下游。

「緹依咕呃呃──」

隨著他越往下移動,阻力也越大,海水也更加冰冷,讓他連呼吸和發聲也漸漸困難了起來。

只要能忍過三分鐘,或許他能拿回意識的主導權;但前提是在那之前,對方還不會切斷電力。

一旦切斷電力,他和緹依都會死。

現在王子殿下的意識很混亂,一定得在這之前阻止他!

菲伊斯死命揮動手臂,但疲乏的身子漸漸僵硬,也無法判斷自己究竟是否更靠近青年一些,因為那些破碎的囈語聽來仍舊遙遠。

父親、父親,您會原諒我嗎?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您。

對不起,對不起……

強烈的情感衝擊令菲伊斯一陣頭昏眼花,全身像被電流掃過直打哆嗦,同一時刻,許多泡沫不斷自底下往上飄,猶如乘載著情感的小小光點,大量、快速地湧上,照亮了他的視野。

在這一瞬間,他看到了:

海底下,一個身影正往下沉。

畫面轉瞬即逝,一切又轉趨黯淡,但菲伊斯已經看清了方向,毫不遲疑地游去。

每往下一吋,凍僵的皮膚就多一分刺痛、刺痛漸漸麻痺,最後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但他仍伸長了雙手, 不斷地往前。

直到他感覺自己「碰到」了什麼,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奇妙觸感,像是彼此相吸的電磁,互相依附。

「找到你了。」

 

然後,一切就墜入了黑暗。

 

 

【11.湧生】

滴。

滴。

滴──

連綿不絕的水聲。

不過,間隔聽起來太規律了,不像是正常的水聲,比較像是針管的點滴,或是機器發出的聲音……

他聽了好一會兒後,睜開眼睛,四下張望,果然看到左上方的點滴瓶;不過剛才的聲音卻是來自一台儀器,上面顯示的心律和血壓數字正在跳動。

「醫院……嗎?」

他嘀咕了一句,卻聽到身旁傳來陌生的驚呼聲,似乎是「他醒了」、「快通知小姐」,然後是此起彼落的腳步聲。

他轉頭打量著匆匆離開的背影,卻怎麼都認不得,這時他才發現,這個房間比一般的醫院病房豪華、寬敞太多了,反而比較像是高級飯店,讓他頓時陷入了混亂。

為什麼我會在飯店裡、為什麼我躺在飯店的床上、為什麼我躺在飯店的床上還吊著點滴……

「諾曼登先生!」

顫抖的女聲由遠至近地跑來,他偏過頭,發現是一名金色長捲髮的美麗少女,穿著一襲純白的連身洋裝和水藍色的小外套,一雙清澈的藍色大眼睛,眼角閃閃發著光。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手心被一股暖意包覆住,他眨了眨眼。

「不好意思,請問妳是……?」

「我是克薇安西亞,是哥哥……唔,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雖然還是想不起來眼前人的身分,他還是露出了笑容,但當他使力想坐起身時,卻發現身體非常沉重,別說舉起手,連動動手指都有些困難。

「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少女欲言又止時,後方一道高挑的身影走上前來,是一名穿著正裝,帶著墨鏡的長髮男人。

「實驗室爆炸了,你很幸運,再一分鐘你就會死在那個機器裡了。」

「實驗室……爆炸、機器……」

腦袋忽地一陣劇痛,他呻吟一聲,痛到縮起身子,抖個不停。

「稜,別說了!你們快去請醫師來!」

「小姐,他遲早得知道的。」

後面傳來慌亂的腳步聲和叫喊聲,聽起來十分遙遠;他眼前閃閃爍爍,流動的紅光和深藍交錯出現,黑暗中模糊的畫面漸漸清晰,最後漸漸聚焦在某個修長的身影、金髮,以及闔起的雙眼上──

 

「王子殿下!」

 

他慘叫一聲,猛地翻過身往外撲,卻因為重心不穩,整個人跌下床。

「諾曼登先生!」

幾雙纖細的手臂同時伸過來想扶起他,但成年男人的重量根本不是幾位女孩合力撐得起來的,最後還是稜一把提起他的衣領、另一手穿過他腋下,把他半拖半拽地移回了床鋪上。

菲伊斯甚至無法靠自己獨力坐好,只能氣喘吁吁地靠在枕頭間,奮力扭過脖子,盯著克薇安西亞和稜。

「王子殿下呢?」

「……」

他伸出手,緊緊握住女孩小巧的掌心。

「緹依在哪裡?拜託妳,告訴我!」

少女猶豫了一會兒,儘管眉心緊蹙,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跟你一起去看哥哥。」

 

在困難的起身、著裝、簡單梳洗,到坐上可固定全身的特製輪椅離開房間,一路上菲伊斯總算從少女和稜的口中得知,在他失去意識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稜當時被掉落的天花板建材砸中,下半身被壓住,最後靠著自己的力量,加上趕來協助的部下,總算順利脫困。

一行人抵達實驗室後,先是震驚於被軟禁在圓柱內的青年,卻也不知該如何帶對方離開,且當時四周一片漆黑,根本找不到菲伊斯。

後來是稜發現了圓柱下方的儀表板上,有個按鈕正亮著綠色的燈且不斷閃爍;同一時間,他的部下也發現旁邊有個奇怪的大型機器裝置,裡頭正發出紅色的閃光,彷彿有人正在求救。

在時間急迫下,他們先破壞了那個機器裝置,發現了在其中失去意識的菲伊斯,接著按下了那個綠色的按鈕,順利地帶整個分離的圓柱和菲伊斯一起逃出了建築。

「那是啟動安全模式鈕,可以暫時將圓柱和電源分離保存兩天,是緊急避難時轉移使用的。」

可是我進去時,那個按鈕並沒有亮燈啊?

菲伊斯皺起眉,轉而問道:「那其他人呢?建築裡的……」

「有些人被困在安全區域,沒有大礙,不過地下一樓的研究員宿舍都被鎖死,全部的研究員都死了,好像還有幾個長官。活下來的都是行政、廚師、清潔人員。」

「……是嗎。」

換句話說,知道計畫內容的人都死了。王子殿下一開始就打算把整個計畫及知情者都處理掉吧。

「那我怎麼會活下來?」

一旁的少女一聽,眼眶一紅,大顆大顆的淚珠立刻掉了下來。

「諾曼登先生也很危險呀!醫師說,你的腦部神經受到致命重創,就算保住一條命,清醒的機率也只有7%!幸好、幸好……」

這個答案菲伊斯不太意外,畢竟是在那種極不安穩的情況下強迫進行神經連結,當時他是抱著「要不就一起走、要不就一起死」的心情進入座艙的,如今能撿回一命,確實是奇蹟了。

「那我真是福大命大,多虧有你們的照顧,謝謝。」

他開玩笑地說完,卻看到稜臉上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先別道謝,我做人原則從來就沒有免費這回事。」

「稜!」

「小姐別擔心,我不會讓他用金錢償還的,畢竟兩年份的伙食費、住宿費和醫藥費,他就算終身為西卡潔家做牛做馬都不夠。」

「等等,兩年份?」

他打斷兩人的談話,因為驚訝而一片空白的腦袋,在看到他們的表情後,得到了解答。

「……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抱歉,謝謝。」

克薇安西亞搖了搖頭,眼角雖然還泛著亮光,笑容卻十分溫柔。

「不,你救了哥哥,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哥哥也希望我們這麼做。」

「王子殿下他……?」

一行人的腳步停在一扇純白的大門前,兩名傭人站在門前,為他們推開大門。

 

燦爛的陽光從整片的落地窗灑入,室內明亮而溫暖,沒有太多裝飾擺設,最顯眼的是環繞著牆壁的成排書櫃,以及穿插其間的花草盆栽。

房間最裡頭用層層半透明的布簾隔成一個區域,當菲伊斯逐漸靠近時,可以聽到越來越清晰的滴、滴、滴聲,寬敞的床左右兩邊擺滿了各式機器,延伸出七、八條管線,管線的盡頭都是床上那個人纖細的手臂。

然後他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青年。

一樣闔著雙眼,白皙到略顯蒼白的肌膚,細柔的金髮散落在枕頭上,雙手垂落身體兩側,手臂上仍舊跟過去一樣,插滿了針劑、點滴和管線。

若要說哪裡不一樣──他顫顫地伸出手,輕輕觸碰對方的手指,然後小心翼翼地撫上對方的手背,握入掌心間。

有點涼,但卻是真實的。

「……總算、碰到你了。」

「我遵守了約定,把你帶出來了喔,王子殿下。」

背後傳來稜的聲音。

「醫師說,少爺的身體歷經太多次實驗,又長期浸泡在培養液中,有些肌肉已經萎縮,部分神經也已經壞死,現在能這樣維持生命,已經很不容易了。」

意思是,何時能張開眼睛還是未知數嗎?

「……離開海底、來到路地的人魚殿下,今後的生活大概會很辛苦,但你不會認輸的,對吧?」

他稍微使力,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凝視著對方長長的金色睫毛。

「我……不同意,那樣的告別。」

喉嚨有些啞,視線也有些模糊,但他還是硬撐著、揚起一抹笑容。

「我會等你的。」

 

滴、滴、滴──

寂靜的空間中,原先規律的機械聲突然變快了,菲伊斯反射性地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儀器螢幕,卻發現上面流淌著藍色的波光,從中浮現出幾個字。

以你的固執,看來是真的很難甩掉你了。

「咦?你你你……」

他猛地後退,差點失去平衡,幸好稜和克薇安西亞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

「那那那個是──」

「一年多前,我們成功連接上哥哥的意識,幸好哥哥事先備份了一份實驗計畫,爆炸當天寄給了稜……諾曼登先生,你怎麼了?沒事吧?」

「……小公主,這麼重要的事,下次請早點跟我說啊……」

「對對對不起,我以為你會看到旁邊的螢幕,哥哥也很掛念你,每天都會問我……」

因為羞恥而臉上一陣滾燙的菲伊斯,聽到這句話,立刻瞥向了螢幕,正好看到上面閃過「薇薇,別說了」,但很快就消失了,變成「帶菲伊斯去吃點東西,然後請醫師幫他檢查一下。

「王子殿下不要敷衍我,你把話說清楚……稜別推我走,我不餓!」

「諾曼登先生,我們也去吃點好吃的吧!」

「等等啦!王子殿下你給我等著,我馬上回來──」

 

 

之後,菲伊斯暫時住在西卡潔家,並在緹依和克薇安西亞的同意下,將密堤爾從原本的保護地點接過來一起住,一起照料菲伊斯。

在他昏迷的兩年間,西卡潔企業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除了董事長空缺未補,前任董座之子在事故中奇蹟生還、目前休養治療中,其他關於實驗室爆炸、禁藥開發等八卦傳聞,也在執行長西優席文及稜的強力操作及施壓下,幾個月後就歸於平靜。

讓菲伊斯驚訝的是,由於緹依事先將整個計畫資料傳給稜,連同新藥的開發數據──這個遭到他和緹依竄改、誇大效果的實驗性藥品,經過西卡潔企業的後續接手研究,發現對於壞死的神經真的有刺激再生的效果,也因此運用到他們身上,成功讓兩人先後恢復了意識。

不過,對於兩人來說,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持續的復健及身體機能的恢復;而對緹依來說,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王子殿下,你想再靠近一點嗎?」

「……不,這裡……就好。」

九月十三日,在緹依的要求下,一行人來到了滿月海灣祭奠,這次連曾任前董座秘書的西優席文也一起來了。

現在菲伊斯已經能靠著西卡潔企業開發的輔具站立和短暫行走,而緹依由於身體仍過於虛弱,雖已經能開口說話,卻無法自主移動身體,必須坐在特殊設計的輪椅上。

兩人待在海岸邊,望著薇薇在西優席文和稜的攙扶下,站上岩石,將手上的兩束太陽花─一束是幫緹依獻給父親的一─朵一朵地拋入海中。

菲伊斯悄悄瞥了一眼身旁人瘦削的側臉。

夕陽餘暉在對方的臉龐添上一抹難得的紅,飛揚的髮絲閃閃發光,但那雙眸子底卻毫無起伏,空空洞洞,那樣的眼神,他這一年來已經看過太多次。

明明之前他還滿懷期待,希望能早日看到這雙眼睛睜開後的模樣,而實際上也真的非常美麗。

如果能多一點笑容就好了。

他慢慢靠近對方,咳了一聲。

「海邊果然滿冷的啊!」

「……」

「你的外套夠暖嗎?我再幫你拿一件來?」

「……」

等了一會兒,當他思考該換什麼話題時,旁邊傳來了喃喃低語。

「是啊,海裡……很冷。」

菲伊斯愣了愣,低下頭,發現對方放在輪椅把手上的手指,正微微顫抖著。

他伸出手,將對方冰冷的手指收入掌心。

「我們正在岸上,王子殿下。」

青年抬起頭,望著他,彎起嘴角,眼底卻是一片幽暗。

「不,菲伊斯。」

「大海奪走了我最重要的人,也奪走了我的人生,我是上不了岸的。」

「七年前的九月十三日,當車子掉進海裡時,我聽到父親叫我的名字,叫了一次又一次,但我沒有回應他,一次也沒有,所以……父親代替我、葬身在冰冷的海裡,再也上不了岸了……」

「緹依。」

他握緊對方纖細的手指,有些吃力地蹲下身,凝視著對方的眼睛,緩緩開口。

「你的父親,是被人陷害而死的,而他生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我相信也是他最深的希望,就是保護你。」

「你父親是因為愛你,才努力保護你;無論是你父親不幸過世,還是你活下來,都不是你的錯。」

「所以,別再自責了。」

青年望著他,薄薄的唇動了動,還沒說話,淚珠就從眼角滾了下來,像鮮血般令人怵目驚心。

菲伊斯站起身,一手還過對方的肩頭,另一手撐著助行器,眺望著遠方起起伏伏的海面,深呼吸了一口氣。

海風拂過他們的髮絲、臉頰和衣衫,很涼,但並不寒冷。

 

「呀!」

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他們同時轉過頭,看到岩石上的少女似乎被逆風吹得站不穩,拌了一下,差點摔倒,幸好被一旁的稜一把抱住。

一朵太陽花從女孩的手中飛起,迎著風轉了幾圈,輕飄飄地落到緹依的膝上,他拾起那金燦燦的花朵,湊到眼前,愣愣地看著。

轉過頭時,菲伊斯正望著他,臉上揚起柔和的笑容。

 

「明年,我們再一起來看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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