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在嗎?

誰都好、任何人都好。

只要有人在就好、誰都可以──

哪,有人在嗎……?

意識隨著朦朧火光上下飄動,一頭黑髮的青年赤著腳,在看不見盡頭的廊道上,一步步走著。

要走去哪裡呢?

走廊的盡頭有什麼呢?

腦袋中閃過幾簇火花,他來不及捕捉,轉瞬即逝,於是他繼續往前走。

踩著自己的影子,獨自前進。

 

 

下午的陽光在神王殿前的石階鋪上一層金沙,菲伊斯瞇起眼,望著眼前熟悉的大門和四周的門衛,揚起笑臉。

「午安,又來打擾啦。」

「恭迎梅花劍衛大人!」兩旁的守衛同時低下頭,單手握拳放在胸口前行禮。

菲伊斯晃了晃手上的卷軸,笑道:「送個公文罷了,用不著這麼誇張啦。今天有什麼好消息嗎?」

「有的。珞侍閣今天終於修復完成了。」

……是嗎,那真是恭喜了。」菲伊斯頓了一會兒,含糊地開口。

兩名衛兵沒注意到他的異樣,繼續說道:「這次破壞得太嚴重了,怪不得音侍大人被罰禁閉,比上次女王過世時還嚴重。」

「是啊!女王那時造成的破壞只有音侍閣,這次竟然整個大殿和珞侍閣都被波及......

衛兵們一人一句地說著,菲伊斯沒有插嘴,只是暗暗在內心感嘆。

不得不說,綾侍大人的記憶操控,確實是幻世第一。

前陣子五侍在殿內大打出手、導致神王殿內外多處毀損,這麼大的事情本來很難瞞得住,尤其現場還有數百名的衛兵目睹了整個經過,更別提侍僕和侍女們──然而,解決這件事僅僅花了幾分鐘。

恢復冷靜後的綾侍大人,將所有人召集到殿內,同時對接近千人施展記憶操控,修改了所有人的記憶,讓大家以為這場大破壞的兇手是音侍大人抓回來的魔獸。

從眾人很快就接受這點來看,顯然音侍大人過去也是「前科累累」;這件事就在五侍的默許加上本人對於被「誣陷」似乎也不在意的情況下,順利解決了。

其實菲伊斯私底下還是挺為音侍抱屈的,尤其剛剛衛兵們提到的「關禁閉」一事,離真相根本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不過,以他的立場來說也無法評論就是了。

「珞侍閣修好真是太好了,陛下醒來後想必會很高興。」

話一說完,所有衛兵的臉色都沉了下來;他當然知道原因,但也不會因此避談這件事,僅是拍了拍其他人的肩膀後,跟著另一名侍衛走進神王殿。

 

神王殿內總是很安靜──這並非說聖西羅宮就很吵,或許只是因為他習慣了某名劍衛的大吼大叫、某人的冷言冷語,還有總是在他身邊吵吵嚷嚷的那群如兄弟般的部屬。

相較之下,神王殿無論何時來,幾乎都是一片靜悄悄,長長的迴廊每條都長得很相似,讓他至今仍會不小心在裡頭迷路。

最近的神王殿更沉靜了,就連向來最吵鬧的音侍也如此,讓這裡顯得更蒼白冷清。

侍衛帶他來到風侍閣前,一鞠躬後轉身離去,裡頭正在打掃的侍僕見到他,立刻走了過來。

「大人,風侍大人還沒回來。」

「喔,我想也是。」

他點點頭,儘管每一、兩天就會來一趟,但他見到緹依的時間並不多,原因在於對方現在幾乎都待在第六殿的客房,跟其他五侍一起,守在他們的王身旁。

珞侍已經昏睡快一個月了,至今仍尚未清醒。

范統的拂塵說,珞侍的靈魂正在「尋找回到現世的路」,沒有生命危險,叫他們不用擔心。

不擔心才怪。

他很清楚緹依有多自責,其他侍恐怕也是一樣的心情。

白天除了音侍固定整天待在珞侍身邊外,其餘侍會輪流待在客房,守著王的同時繼續投入國事,彌補國主不在的空缺,拼命支撐起整個東方城的運轉。

多虧了五侍,加上少帝陛下的袒護及幫忙,國主病倒的事情雖舉國皆知,但民眾以為陛下只是累倒需要休養,並不知道詳情,若知道恐怕就要天下大亂了。

菲伊斯頻繁地過來並不只是送公文,也是為了掌握珞侍和東方城的情況,回報給少帝,而他此舉也等同於施放出「西方城支持珞侍」的訊息,阻止一些私下蠢蠢欲動的政治勢力。

當然,他不否認多少還是有些私心,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他看了看外頭,已經接近傍晚了,看來今天也碰不到風侍大人了。

「幫我轉告風侍大人,公文我放他桌上,急件我另外放這。」

菲伊斯將公文分類好,放在那張乾淨整齊的辦公桌上,抬起頭時,卻看到侍僕一臉猶豫地望著自己。

「怎麼了?難道風侍大人不喜歡我放這嗎?」

「不、不是的,是......

僕人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他停下了手邊的動作,不過還沒問出答案,外頭就傳來門開啟的聲音,接著是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他瞪大眼,望著陰沉著臉的青年直直走進房裡,在對上他的眼神時,猛然停下,愣在原地。

……菲伊斯?」

「是啊,能不知會你就大膽進你房間的,全幻世應該也只有我吧。」

他朝對方走去-風侍朝背後的僕人搖搖手,示意對方退下-直到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菲伊斯才開口。

「陛下狀況變糟了?」

「不、不是。」

緹依轉開視線,走到小桌前倒了一杯冷茶,灌了一整杯下去,停了一會兒後,菲伊斯才聽到對方的回答。

「陛下......接近中午的時候,醒了。」

 

「但不願意見我們。」

 

『五侍聽令,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踏進房裡一步。』

 

「一看到我們,第一句話就是施展珞侍符禁令阻止我們靠近,無論我們如何求懇、用盡各種方法,他都沒有回應。」

菲伊斯啞口無言,想起剛才僕人怪異的表情,想來緹依一定是上午一聽說這件事就急急奔了出去,卻一直沒回來,讓僕人又疑惑又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吧。

「那有其他人去探望陛下嗎?至少還是得確認陛下的身體狀況……」

「有,夜瑛為珞侍看過了。」

緹依再次灌了一杯茶下去,動作難得的粗魯;菲伊斯凝視著那略微消瘦的臉龐,皺起眉,但沒有阻止。

「夜瑛說陛下身體太虛弱,需要長期靜養。剛才綾侍和違侍已經安排好了,讓她住進客房旁的那間房間,每天三餐都由她送去給珞侍。」

「嗳?但那間房間──」

「我們全部回各自的房間。珞侍不要我們在那。」

最後一句話從沙啞的喉嚨中硬是擠出,戀人的手垂下,茶杯砰地落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菲伊斯走向前,握住對方的手,接過那只可憐的瓷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至少陛下醒來了,這還是令人高興的事。」

「……是啊。」

「明天我會通知陛下──少帝陛下,他一定會迫不及待跟范統一起來的。珞侍應該不會拒絕接見昔日的友人才對,就算他有那個意思,少帝也不會同意的。」

他靠向戀人,平靜而堅定地說:「你今天該好好休息了,你還沒吃飯吧。」

緹依抬起頭,藍眸與他交纏片刻,最終輕輕呼出一口氣,將頭枕在他肩上,他環住對方,倆人都不再開口。

 

 

隔天,少帝果然一聽說珞侍清醒的消息,立刻就抓著范統衝進神王殿,由等在門口的菲伊斯和風侍接了進去。

一路上,風侍簡單地說明了珞侍甦醒後的狀況,包括目前暫時由司祭夜瑛協助照顧國主的工作,雖然沒有明確說出五侍被拒絕入內,但當他們一行人停在客房門口時,金髮的少年一看到木門上的珞侍符印記,便停下了腳步。

「陛下?」

「……啊不,沒什麼,我只是有點疑惑,這個符印看起來是阻擋人用的……」

風侍沉默不語,菲伊斯立刻接口:「夜瑛已經告訴珞侍你們要來了,陛下沒有拒絕,我想沒問題的。那我們就在這裡等你們的消息了。」

「咦?好、好……」

「不好,要等我們。」

金髮少年和范統都一臉迷網,但還是乖乖進去了客房,包括范統腰上繫著的拂塵。

厚重的門扉緩緩闔上,菲伊斯終於鬆了口氣。

 

接下來,一如他們的預想,少帝和范統待了至少半個時辰後才出來,出來的理由也不是因為被趕出來,而是因為珞侍太累,睡著了。

「珞侍說了什麼?」

「為什麼小珞侍只願意見小月和拖把的主人?」

「你們聊了什麼?」

「各位侍大人,來來來,先坐下,喝杯茶。」

眼見五侍咄咄進逼的將少帝和范統圍在中間,眼神一個比一個還尖銳,菲伊斯連忙上前為大家添茶,一面把自己的王「解救」出來。

終於搞懂五侍現況的少帝,捧著茶杯,與范統對望了一眼。

「珞侍……看起來已經沒事了。」

「哪裡沒事了!陛下可是身受重傷,差點就、差點就……」

違侍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其他侍的表情也一片陰霾,少帝急忙說道:「我的意思是,珞侍已經恢復成原本的珞侍了,因為──」

「他的眼睛是金色的。」

哎呀!

菲伊斯差點叫出口,他竟然完全忘記這回事了!

他偷覷了一眼其他人,五侍沒有太大的反應,想來已經聽夜瑛說了,又或者是主動問的?總之大家都很平淡,除了一個人。

「小珞侍的眼睛怎麼了?不是一直都是那樣嗎?就跟星星一樣亮晶晶的。」

「……」

現場看起來沒人想理他,就連違侍都像沒聽見一樣,只一逕盯著少帝看。

「當時火焰中確實有兩個珞侍,但當撲滅火後,就只剩下一個,連紅晶石也消失了。現在的珞侍眼睛是金色,這代表另一個珞侍消失了嗎?」

最後問出關鍵問題的,還是綾侍。

少帝看向友人-對方往下瞥了一眼腰上的拂塵,搖了搖頭-繼續解釋:「范統的拂塵說,兩個珞侍的靈魂已經融合了,接下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了……應該吧……」

「陛下為何如此不確定?」

面對風侍的追問,少帝有一瞬間露出了遲疑之色,但很快就搖搖頭。

「珞侍除了臉色白了點、看起來虛弱了點,其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啊!他還開玩笑說,等他養好身體後,要追究五侍破壞珞侍閣,差點連神王殿都拆了的責任呢。」

雖然少年的聲音刻意明朗,但包括菲伊斯在內的其他人,全都變了臉色!

「為什麼珞侍會知道……?」

少年不明所以地來回望著他們,直到音侍將眾人的想法直接說了出來。

「可是小珞侍那時又不在神王殿,當時是另一個小珞侍啊。他怎麼會知道我和老頭在珞侍閣打起來?」

 

「因為靈魂融合了,所以記憶也融合了……是嗎?」

 

綾侍低沉的聲音,映照著眾人僵硬的臉龐,於寂靜的房間中,低迴不已。

 

 

深夜,緹依再次驚醒於狂暴的夢中風雨裡。

張開眼睛時,被外頭的閃電光芒刺痛了眼,讓他眼前一片白亮,接著再度被房內的黑暗籠罩。

或許那天晚上的珞侍,也是這樣在黑夜與白晝的交替間失去了方向,唯一不同的是,此刻在自己身邊沉沉睡去的男人所賦予的溫暖,是那天的珞侍不曾感受到的。

是他將珞侍逼入了絕境。

 

『人是無法同時被背叛和效忠的。』

再與另一個王最後對戰時,珞侍曾這麼說,但這句話無法套用在五侍身上。

他們確實同時背叛及效忠──選擇忠於一人的同時,也等同背叛了另一個珞侍。

所有人的記憶在紅晶石引發的火焰消失後,陸續回復正常,衛兵及一般民眾甚至不曉得曾經發生過「兩個珞侍」的糾紛,唯獨當事人的記憶卻是合二為一,同時擁有兩者的記憶。

難怪珞侍不願意見他們。

他慢慢撐起身子,在黑暗中俯視身旁男人平穩的睡顏,在對方額上落下輕柔的一吻,接著起身披上一件外衣,離開了風侍閣。

 

夜晚的神王殿內聽不到人聲,雖然部分地區的燈火略微調暗了些,但也有區域不分日夜都是一片通明的。

他停在珞侍閣前,駐足而望。從外邊看不出有什麼異狀,他和綾侍、違侍早已再三確認,裡頭的一切都已經恢復如常。

唯房間的主人不在,空有外殼終究只是徒然。

他站在木門前,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緒,突然,門往裡頭一晃,接著竟慢慢打了開來!

「……你……」

視線對上的瞬間,未完的話也跟著消失在喉間,他的視線往下移動,發現對方一襲藍灰色的外袍,底下米白的襯衣應該是睡袍了。

看來是跟自己一樣啊。

「你也睡不著嗎?」

淡淡的、沒有起伏的聲線,他不自覺地瞥向一旁的木門,笑了。

「是啊,雨聲吵的我無法入睡。」

「是嗎。」

綾侍顯然不在乎他的答案是什麼,他也是。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對方才開口:「要一起來嗎?」

他沒說話,自然而然地跟上對方的腳步,往走廊另一端前進。

風從廊外吹來,挾帶夜晚的花香;月亮躲在一根又一根的石柱後方,在光滑的地板上暈染出深深淺淺的印痕。

他看著這一幕,腦中驀然浮現出紅色流光,詭譎地閃爍著。

「紅晶石,真的消失了嗎?」

身旁人頓了一下,仍舊注視著前方,說道:「怎麼突然提這個?當時和之後,確實哪裡都找不著了,沒有東西,要追究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做到的。」

是啊,當時太兵荒馬亂,等安頓好陛下後,關鍵的紅晶石卻不見了。好不容易研究的有點眉目,卻又再度中斷,一想到那東西若落入不肖之人手中,屆時多少人會嚐到跟珞侍一樣的痛楚,他不禁握緊了拳頭。

「范統的拂塵說,那顆晶石中藏著強大的黑暗幻術,影響範圍無限,操控人心之深,幾乎不可能解除。這東西太危險了,珞侍這次平安活下來是神的眷顧,但我們遲早得解決這件事。」

「操控人心的幻術啊……」

身邊人突然停下步子,轉過頭,一雙狹長的眸子定定地凝視著他。

「我一直很想問,那個時候、最一開始的時候,你究竟是怎麼看待珞侍?又是從何時開始察覺到不對勁、下定決心要效忠於哪一個珞侍的?」

他訝異於對方認真的神情,但仔細一想,這個問題確實重要,只是因為他們在那之後陷入忙亂,竟完全沒討論過這件事。不過,要談起這個話題恐怕也不容易,因為這涉及太私人層面的情感……幾乎教人窒息的罪惡感,和懊悔。

他也回望綾侍,思索了半晌,終於開口。

「我並不清楚自己是何時開始被幻術影響,現在想來確實可笑──一個跟珞侍一模一樣的人出現在我眼前,我卻毫不懷疑地認為,那是個心懷不軌的冒牌貨。直到將珞侍關進地牢後,我仍在思索你們被記憶操控的可能,甚至聽命於王,追殺陛下……」

即便整個過程並非毫無可疑之處,但做過的事情並不會因此被抹去。當一點一點的微小可能浮出檯面,彷彿被蒙上一團濃霧的腦袋,才被時光緩緩拂開;他再也無法肯定王就是王、冒牌者只是冒牌者,兩人之間的界線也逐漸被模糊、淡化,進而推導出那個最荒誕離奇、卻又唯一合理的解釋──

「兩個都是珞侍」,這是多麼無稽又荒謬啊!

綾侍聽完他的自白,沒有責備,卻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

「原來如此。」

「……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覺得人類果然……很特別。」

綾侍繼續邁步向前,他立刻繞到前頭,擋住去路,雙眼緊盯著對方。

搖曳的樹影消失了,清澈的月光照得他們一身明朗。

綾侍眼波流轉,似笑非笑地開口:「幻術的原理,是反射人心,也就是施術者給予暗示後,喚醒其內心沉睡的想像或認知,這你知道吧?」

 

「那麼,我們眼中所看到的『珞侍』,反應出的又是什麼?」

 

一般人,無論東西方城,包括衛兵在內,看到的都是身為「國主」的珞侍,亦即擁有王血者就是王,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而與王朝夕相處的五侍,無論是認知還是感受都更複雜:

違侍看著珞侍長大,作為歲數相差近二十歲的照顧者,違侍不只將珞侍視為效忠的國主和輔政的對象,也是學生,同時也是脆弱敏感、需要人照顧的孩子──他所看到的,是珞侍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另一個自己。

風侍是珞侍繼承王位後才來到幻世,對珞侍的認知概念建立在「王」的身份上,之後才慢慢產生其他情感面的認同,乃至於成為朋友般的存在。他眼中珞侍的轉變,反應的正是這個過程。

兩人彎過牆角,風侍這才意識到,眼前就是陛下目前暫居的客房。附近走廊的燈火雖明亮,門口卻沒有侍衛,只有一個人影蜷縮在地上,兩手環胸倚坐在門板旁,闔著雙眼,胸口規律地上下起伏著。

是音侍。

綾侍取出一件薄毯,走近縮在門邊的男人,俯下身,將毛毯蓋在對方身上,蓋得密密實實。

當他們離開時,綾侍回頭望了男人一眼,垂下眼,神情柔和了下來。

「音很單純,幻術本就對非人無用,無論珞侍被分裂成幾個、外表如何改變,對他來說,珞侍一定仍是珞侍,從未改變吧。」

說到最後,話語逐漸低沉,最終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風侍望著對方漸行漸遠的修長背影,儘管數度張口,終究未將那個盤繞心頭的問題問出口。

 

若是如此,你所看到的「珞侍」又是什麼模樣?

 

他全副心神都放在白髮男人身上,沒有注意到,背後另一人早已睜開雙眼,望著他們的赤色瞳孔漸趨黯淡。

 

 

「陛下,您該休息一下了。」

聽見身邊傳來的聲音,珞侍停下正在批閱公文的筆,抬起頭,另一手同時伸向前,卻發現對方雙手空空地站在床頭,微笑地望著自己。

……啊,是說休息啊。

「下午的公文呢?」

「侍大人說今天沒什麼緊急的事情,就由他們代為處理了。」

「嗯。你幫我把這疊先拿出去,這幾份晚點,我再想想……」

他將批好的文書推向一旁,擱下筆,身體隨即往後一倒,跌入層層被褥及軟墊間,並抬手遮住雙眼。

距離他甦醒已經七天過去了,但身體的復原速度太慢,體力差到老是陷入昏睡,他只好將一個小木台搬上床充當桌子,盡量把握醒著的時間處理國事。

腦袋又開始變得沉甸甸的,最近的思緒總是很混亂,改公文的效率也降低了,真是不像話。

「陛下……」

「我沒事,你下去吧。」

他閉上眼,疲倦地說完,卻遲遲沒感受到任何動靜。

放下手臂,珞侍偏過頭,詫異地看著對方。

「還有什麼事?」

「……今天,侍大人們送公文來的時候,每一位大人都問我,什麼時候可以……」

「夜瑛。」

他直起上身,認真地說道:「你是我任命的司祭,是主掌東方城醫療藥事和祭典儀式的最高主事者,請你整日待在這實在太浪費了,叫可蘭和辰夏過來──」

「不,請讓夜瑛留下,夜瑛這就退下。」

黑色的長髮和清香飄入他眼簾,他沒有轉頭,動也不動地坐在床上,直到那輕巧的腳步聲隨著門的闔上而消失,他才再度倒回床上,深深嘆了口氣。

逃避無濟於事,他也知道。

但他還沒準備好。

話又說回來,是要準備什麼?

只不過是接見他的五侍。

 

但我不想見他們。

 

混沌的腦袋中,唯獨這個念頭清楚、強烈地浮現而出。

 

『不准你傷害小珞侍!』       

『五侍對王、對東方城是絕對忠誠的!』

『風侍奉王之命,當場擊殺犯人,無須贅言。』

『你是珞侍,卻非我所認主的珞侍。』

 

他再次用手臂蓋住雙眼,在袖口被燙傷前,拒絕了所有的光亮。

不是不能體會其他人的立場,混亂是難免的,誤會是一定的,沒有人存心想傷害他。

他明明知道的。

『那顆石頭中的幻術,能讓除了被詛咒的人以外的所有人類看見幻影──自己心中映照出的、對方的幻影,所以每個人類看到的你都不一樣,就是這麼回事。』

『但是音侍和綾侍……』

『本拂塵說了,幻術只會影響到人類。』

噗哈哈哈是這麼說的,真相如何他不得而知,但恩格萊爾無心的一句話卻讓他記住了。

『或許是因為待在你……待在人類身邊久了,自然而然就被影響了吧?』

事到如今,答案早已不再重要,即使獲得了一個解答,更多的問題也只會接連湧來:究竟我在你們心中是什麼模樣?無論你們拒絕、厭惡、排斥的是哪一個我,那仍然是「我」啊!因為弱小所以不被認同嗎?因為沒有王血所以不夠格成為王?因為試圖扮演一個更強大的自己,所以不再是珞侍──

究竟,「珞侍」對你們來說,算是什麼呢……?

此刻這個躺在床上、思索這些問題的「珞侍」,又是你們所期望的嗎?

無意識地舉起手,掌心內空蕩蕩,什麼也沒有,就和左心房一樣,永遠缺了一塊。

噗哈哈哈說他和另一個自己的靈魂已經融合了,可他感受不到另一個自己的存在,只記得對方泫然欲泣的眼眸,還有緊緊摟住自己的雙臂溫度。

明明、比任何人都想救你的……

 

眼前浮現出明明滅滅的微小光芒,他眨眨眼,意識到自己再度回到了這條看似沒有盡頭的走廊。

自他醒來後,每一天閉上眼,他都會再次「回」到這裡:長長的白色迴廊,往前綿延不絕的緊閉門扉,以及每道門上方一盞盞搖搖欲墜的昏黃小燈,無論他走了多久,都沒有碰到其他人,也沒有任何門打開。

或許門後方也沒有人,但他不想去證實這件事,所以他只是持續往前走,不斷向前走……

 

叩。

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聲響,珞侍一愣,眼前的景象立刻跳回了房間:緊閉的門窗、拉下的窗簾,床頭亮著一盞符咒小燈,大概是夜瑛進來幫他點的,除此之外看起來沒有任何異狀。

吃力地撐起上半身,他再次打量了一圈房間,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是真的醒了。

一股奇異的香氣突然竄進他鼻間,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還是看不出有什麼東西會有這種香氣,他只好離開床,循著香氣的來源慢慢前行,直到接近窗戶時,他注意到有一個白色的東西黏在窗簾布上。

他拉開窗簾,並輕輕推開窗。

眼前瞬間一陣眼花撩亂──排山倒海的花瓣從窗外洩入室內,挾著銀色的月光,灑了他滿身。

「小珞侍!」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躍至跟前;當對方探頭碰到窗台的剎那,一道閃光一閃而過,男人立刻縮回了手,但很快又跟沒事似的露出大大的笑容。

「你終於出來了!我們去抓小花貓吧?」

現在關上窗來得及嗎?珞侍符的結界還在,對方進不來,無所謂。

他退後一步,手一放上窗緣,男人臉色立變,直接張開雙手抵住窗台,阻止他的動作,金色的電流閃光劈劈啪啪在男人身上打轉,對方卻絲毫不在意,一雙眼睛直直盯著他。

「小珞侍,別走。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你的!」

……手勁比不過對方,真是糟糕。

「放開。」

他低冷的聲音落下,無視對方眼中熄滅的光芒和受傷的神情,唯獨那雙手仍固執地抓著窗框,不肯放下。

「你在生我的氣嗎?因為我打了你,很痛對不對?」

「對不起。」

出乎意料的話,珞侍一愣,差點下意識地回「我沒有生氣」,但仔細想來,卻又不這麼肯定了。

「我再說一次,放開。」

「不好。放開你就會關上窗,我就見不到你了。」

音侍仍維持著動作沒有動,他也沒說話,面無表情地望著對方;在此期間,纏繞在男人身上的電流也益發猛烈,滋滋的聲響夾帶著火花,在盔甲上四處亂竄,甚至在袖口和衣領處燒出淡淡的焦痕……

「我應該下令過,未經我的允許,誰都不准進來。」

「對對,老頭也說小珞侍在休息不能打擾,所以我沒有進去,還準備了花來探望你喔!」

講不聽……算了。

珞侍深呼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心情後,終於開口:「手放開,我不會關窗。」

對方臉上露出明顯的欣喜,爽快地放開雙手,彷彿拍灰塵般拍了拍被結界施放的電流擊中處,笑容爽朗而燦爛。

「我好久沒見到你了耶,我們都好想你。」

「小珞侍不想見我們嗎?」

「你的身體好些了嗎?讓老頭幫你看看好不好?」

他雙手環胸倚在窗旁,與窗台保持一段距離,沒有開口。

音侍說了一陣子,大約是感受到他反應冷淡,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遲疑地問道:「另一個小珞侍,有沒有受傷?」

「什麼?」

「拖把的主人說,另一個小珞侍也在小珞侍的體內,雖然不太明白意思,但小珞侍的話,應該知道吧?」

珞侍一陣愕然,不由自主地伸手撫上胸口──當然裏頭只有一顆心臟在跳動,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方法可以感受到另一個自己了。

「我……不知道。」

「我從來沒有仔細地問過、聽過、感受過另一個自己的事情,也沒有考慮過他到底希望如何,但現在已經太遲了,再也……沒辦法了。」

一股暖意包裹住他的掌心,他抬起頭,發現是音侍握住了他的手,對方低頭凝視著他,一臉不解。

 

「小珞侍的話,不就在這裡嗎?」

「哪,你有沒有受傷?」

 

剎那間,男人深紅色的瞳孔清晰地映照出他的模樣──另一個自己的模樣。

腦中一片空白,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左邊胸口狂洩而出,他無法克制地顫抖了起來。

「小、小小珞侍?」

握住他手的高大男人,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另一隻手笨拙地摸了摸他的頭,結結巴巴地開口。

「很、很痛嗎?哪裡不舒服?還是死違侍欺負你,我幫你欺負他!」

「說什麼呢……」

一開口嗓音卻意外地沙啞,他笑了出來,更多的滾燙卻隨之湧上,濕了整張臉,也沾濕了對方撫上他臉龐的指尖。

音侍一會兒拍背一會兒摸頭,緊張兮兮的模樣逗笑了他,也讓珞侍恍然浮現出久違的熟悉感。

小時候,暉侍還沒來到東方城時,他的主要照顧者是違侍,但對方總是板著臉、一碰面就是嚴肅地說教,所以他很畏懼、也不喜歡違侍;綾侍則整天待在母親身旁,沒什麼碰面的機會,唯一的例外是音侍。

雖然他也不常見到音侍,但音侍總是滿面笑容,一看到他就熱情地抱著他、跟他玩,然後不知為何總是會被怒氣沖沖的違侍訓斥,連偶爾路過的綾侍也會上前阻止。

但是,有一次他因為被母親冷臉相待、躲起來偷偷哭泣時,音侍是唯一找到他的人。

那個時候,音侍也是這樣,手忙腳亂地安慰著他……真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一點進步也沒有。

「如果……我和另一個我,對你來說,是一樣的,為什麼當時你選擇待在另一個我的身邊?」

「因為小珞侍露出了很寂寞的表情啊。」

「我什麼時候……你是說另一個我?」

「嗯?小珞侍就是小珞侍啊!」

他抬頭直直盯著對方看──那張臉就跟過去每一天看到的一樣,開朗的笑容,坦率注視著自己的眸子,以及環繞著自己的溫度。

過去這段時間,他認為對方這句話是被迷惑、誤導的結果,所以他憤怒、失望;現在回過頭來看,或許音侍才是那個唯一注視著自己本質的人。

無論是面對哪一個珞侍,音侍仍然沒有改變。

 

就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我沒有生氣。」

「噯?」

「你救了我,所以我沒有生氣。」

對方疑惑地張大眼睛,讓那張英俊的臉龐添了幾分傻氣,他輕笑一聲,還想再說些什麼,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了起來,連那個男人的輪廓也開始漸漸遠離。

「……小珞侍?」

耳邊傳來飄渺的聲音,他伸出手,試圖抓住些什麼,但光影迅速暗淡,眼前一切再次跌入一片黑暗……

 

 

昏黑、寂靜的走廊,身上僅穿著睡袍,連鞋子都沒穿。

明白自己再度回到了夢中的地點,珞侍在內心嘆息;不過比起之前,現在他的心稍微踏實了些。

他已經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終日徘徊了。

現在的問題是,他得找到終點……找到那個正在等著自己的人。

摸了摸冰冷的牆柱,他邁開腳步,再次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但眼前所見仍是相同的門扉、門上相同的紋路,牆上相同的燈火,簡直像在原地踏步一樣。

原地?

他遽然一驚,停下腳步,回過身。

在他背後右手邊數公尺處,有一扇門,乍看起來跟其他門一樣,但門下卻透出微弱的光芒。

原來在這裡。

他走到門前,握上門把,慢慢地推開了門。

 

門後是一間寬敞古樸的大房間,亮著燈的廳堂,木頭製的書櫃、茶几、木椅,家具雖多,感覺卻空蕩蕩的。

茶几上沒有茶杯,書櫃中沒有書,地板也沒有鋪地毯,真要說的話,這裡有點像是剛完工的新房間,缺少了一點生活的氣息。

怎麼覺得這裡似曾相似?好像在哪見過……

他還在觀察周圍,冷不防聽見一陣微弱的哭聲,從房間深處傳出;因為太小聲,所以他剛才進來時並沒有馬上察覺到。

珞侍感覺到心跳加快了。

他往房間內走去,房間很大,外頭是廳堂,裡面顯然是可供休憩的臥室,裏頭燈光昏暗,但仍看得出不遠處是一張大床。床上面沒有人。

哭聲更清晰了。

他屏氣凝神,一面留意著周圍,一面走向房間另一頭-正好繞過床的另一側-終於發現一個小小的身影縮在床腳,正埋頭啜泣。

他有些詫異,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前;腳步聲驚動了孩子,對方立刻抬起了頭。

……!

他好不容易才忍下驚呼,靜靜注視著眼前的孩子。

那是一名約莫四、五歲的孩子,烏黑的髮絲散落在臉龐和脖頸,小臉哭得紅通通的,應該是哭了很久,現在只能發出微弱的抽氣和哽咽聲。

那雙大眼睛,是鮮亮的血紅色。

孩子與他對上視線時,先是渾身一抖,接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站起來的身高還不到他的大腿─露出高興的笑容,朝他走了過來,兩隻細瘦的手臂也朝他的方向舉起。

「母親!」

他立刻後退一步。

他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麼表情,但原先朝他慢慢靠近的孩子卻停下了腳步,露出膽怯的神情,大顆大顆的眼淚重新聚集在那雙血色瞳孔中,幾乎快滿溢而出。

「母親、抱抱……」

「……我不是你的母親。」他覺得口乾舌燥,好不容易才擠出這一句話。

小孩依舊一臉不明白,兩隻手固執地舉在半空中,嫩嫩的童音含糊地說著:「抱抱……」

他低頭一瞧──素白的睡袍、過膝的黑髮,確實跟母親有幾分像,但也不該因為這樣就誤會才對。

自己怎麼可能會誤認母親的模樣呢?

──眼前的人,無疑是小時候的自己。

為什麼他的夢中會出現小時候的自己呢?這也是他記憶的一部分嗎?

不,絕對不可能,母親那時候並沒有進來,哪怕是一步也沒踏足他的珞侍閣,他記得自己獨自哭了整夜、累到睡著了,隔天早上才被侍女帶去找母親的。

若是如此,現在眼前的這一切又該怎麼解釋呢?

「抱、抱……」

望著眼前哭泣的小孩,他的心臟劇烈地抽動著,痛到說不出話來。

該怎麼做才對?

他的決定會造成什麼影響?會影響到未來嗎?還是一切只是一場夢?

明知對方是過去的自己,他仍遲遲無法做出決定;孩子乖乖地站在原地,沒有向前,但已經放下手臂,小手使勁地抹著淚珠,把臉都弄花了,但一雙眼仍定定地望著他,癟著唇,渾身顫抖。

他並不是母親,不是這孩子──過去的自己所期望的母親,所以他是沒有資格抱對方的。

他沒有資格……

他僵硬地站著,眼睜睜地望著那小小的身體顫抖著,抽抽搭搭地哭泣。

那時的我想要的,是母親的擁抱,甚至只要是微笑就好,只要一個微笑或眼神,只要能讓我感受到,我是被愛著的,我......

恍恍惚惚間,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彷彿說話者就在眼前一般:

 

『你有沒有受傷?』

『我和日進想保護我們的朋友,這樣也可以嗎?』

『對不起,你別哭。』              

『風侍任憑陛下處置。』

『珞侍,我是認真的!』

『即使全幻世都遺忘,我仍會認得;千幻華決不會背離自己的主人。』

 

啊……

原來自己也是被愛著的啊。

因為是被愛著的,所以曾經那個弱小的自己,才能漸漸成長為堅強的國主、主人及朋友,被眾人接受而存在。

那樣的話,或許我也能夠、更坦然地接受這個脆弱的、孤獨的自己,然後……

珞侍走向前,跪坐在地,輕輕擁住了那個顫抖的小小身軀。

如果我也能給你一點力量的話,如果我也可以──

 

「再也不會捨棄你了。」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懷中的孩子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化成了一大團火球,溫暖卻不炙熱;火球越變越大、幻化出四肢、五官,輪廓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當火焰中的雙眸緩緩睜開,與他對視時,不知是誰先留下了淚。

「你終於來了。」

「嗯。」

「今後也……會在我身邊嗎?」

「會的。」

浸潤在熾烈的火燄中,珞侍將頭輕輕貼上對方的額頭,發現對方瞳中映照出的自己似乎有些不一樣了──鮮紅慢慢褪去,染上燦爛的金黃。

他們緊緊擁住彼此,感受到溫熱從胸口擴散開來,往全身蔓延。

這一刻,他們終於成為了一體、成為了完整的「珞侍」。

 

 

「……珞侍!小珞侍!」

「陛下!」

混亂的呼喚此起彼落,他費力睜開沉重的眼皮,迷茫的視線中,映出數張慌亂蒼白的臉孔。

「你醒了?」

頭頂上傳來低低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珞侍這才注意到,自己正躺在綾侍懷裡,不過這還不是最讓他吃驚的地方。

藉著綾侍的扶持而勉強支起上半身,他環顧了一圈四周的人,目瞪口呆地嘆了口氣。

「……現在是大家一起荒廢國政了嗎?」

眼下除了離他最近的五侍、站在五侍後方的范統、恩格萊爾、夜瑛和菲伊斯,竟然連那爾西和其他魔法劍衛也都到齊了,全都圍著他,讓房間看起來十分擁擠。

「說什麼鬼話!還不是恩格萊爾哭哭啼啼跑來吵──」

一旁的菲伊斯急忙摀住臭著臉的伊耶的嘴,尷尬地笑著說:「大家都很擔心陛下,所以就一起過來了。您沒事了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他往後靠上綾侍的肩膀,困倦地眨著眼睛,含糊地說:「不,我已經沒事了。倒是你……」

他打量著一旁灰頭土臉、連盔甲都裂開的音侍,挑了挑眉。

「為什麼這副模樣?」

「喔,沒事,什麼都沒有,今天天氣真好──」

雖然音侍一臉心虛地想把話題轉到其他地方,但他的同事卻不捧場。

「音闖進客房,被珞侍符劈了。」

「那個笨蛋把客房炸了,盡會找麻煩!」

「臭老頭!我是為了救小珞侍出來,你還不是急到臉都變白了,死違侍也是,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偷偷一起施法拆客房!」

「你們還不住口,陛下才剛清醒啊!」

風侍一喝,所有侍瞬間安靜下來,全部望著珞侍,臉上滿是愧疚和擔心。

「陛下,我們這就全部出去……」

「等等。」

珞侍偏過頭,黃金瞳一一停駐在每個人的臉上,微微一笑。

 

「神王殿外的櫻花開了,找個時間,大家一起去賞花吧。」

這一次,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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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中珞侍的所有回憶都是同人設定,包括對女王、對音侍都是同人,原作中並無此情節。
2.之後會再寫一篇番外<以王之名>,會再詳細說明珞侍和五侍之後互動的故事。
3.補充說明:「修羅」在佛教用語中,是非神、非鬼、非人的存在,其本性善良,力量高強,卻帶有瞋恨之心,執著爭鬥,偏好以暴制暴的「黑暗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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