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古風纖細美青年,金色眼睛,黑色長髮高馬尾,白色長袍上金色的線,腰間綁黑色流蘇及玉珮,戰鬥,守護,背景有蓮花形狀的火焰,微笑,手上閃爍金色光芒和火焰,堅定的眼神02.png

修羅非天,殞墜我執紅蓮獄;捨生提命,蓮華綻放萬劫空。

 

 

轟!

 

整座神王殿都在震動;儘管違侍在房內佈下了結界,但強烈的震盪仍導致周圍牆壁不時傳來劇烈的搖晃。

此刻音侍早已用眾人看不清的速度與綾侍在半空中纏打了起來,刀光劍影飛竄亂舞,結界內的家具無一倖免,很快就成了斷木殘骸;大量衛兵持續湧入珞侍閣,將王和違侍層層包圍起來,卻無人敢靠近結界一步。

所有衛兵都望著違侍,等待他的指令;違侍則直直望著珞侍,對方卻沒有看他。

那雙血紅色的瞳緊盯著面前狂暴戰鬥的兩人,滲出血絲的唇瓣隱約上下開闔,像在喃喃自語些什麼;違侍走向前,幾乎將整個身子都貼上了音侍的結界,才勉強辨識出對方在說什麼。

 

『不准離開我……誰都、不可以……』

 

毫無起伏的嗓音,讓違侍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開口想喊珞侍,聲音卻卡在喉嚨裡;他順著對方的視線扭過頭,望著半空中打得如火如荼的兩人──就算是他,也能知曉結果:

綾侍的真身是護甲,天生適合防守而非攻擊,對上音侍,必死無疑!

當他發現綾侍衣袍上的裂口越來越多、破洞越來越大,即使明知綾侍還不至於因此而送命,違侍還是忍不住一陣心悸。

該死,音侍那傢伙,當別人都跟他一樣皮粗肉厚嗎!

「你們倆還不住手!」

無論他扯著喉嚨吼的多大聲,結界內的聲音仍遠大於他的;一道金光掃過,違侍被攻擊的餘波影響,差點站不住,就在他踉蹌地放下遮蔽風壓的衣袖、試圖穩住身子時,雙眼猛然對上了一雙深紅的眼瞳。

是音侍!

對方很快又躍上了半空中,接著又是一陣電光交火。

「違侍大人!」

「大人,您沒事吧!」

身邊響起了數名衛兵慌亂的聲音,但違侍只是瞪圓雙眼,盯著半空中黑髮男人的背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雖然只有一剎那,他還是看到了。

男人面無表情的臉,以及狹長血瞳中迸射出令人不安的銀光。

那不是屬於「人類」該有的模樣。

在那邊戰鬥的,不是「音侍」,而是月牙刃.希克艾斯。

「為什麼會……

他不由自主地回過頭,結界另一端,希克艾斯的主人、他們的王,正仰頭望著自己兩名侍大打出手,眼中毫無溫度。

……跟主人產生了共鳴嗎?音侍?現在?但是珞侍他、他不可能……而且音侍怎麼可能會……

本就紛擾的思緒變得益發混亂了,違侍望著眼前攻勢逐漸凌厲的雙方,一咬牙,掏出懷中的通訊器,輸入了靈力。

通訊器閃爍了好一會兒,終於聯繫上了另一人。

「違侍?」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遙遠且模糊不清,但違侍顧不得這麼多了。

「你現在立刻回來!」

「出了──麼、事?」

他將通訊器放在嘴邊,大吼:「音侍正跟綾侍大打出手!你聽見了嗎?音侍他──」

「綾侍醒了?」

一個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在四周隆隆的爆裂聲中,以不可思議的清晰傳入了他的耳裡。

違侍不自覺地抬起頭,看向王的方向,發現對方竟也正望著他。

 

一陣驚人的聲響伴隨著火光,重重砸在他們背後的牆上,掀起周圍灰塵瀰漫。

待違侍視線再次恢復清晰時,音侍不知何時已經站在珞侍前方,神情依舊漠然;綾侍則在不遠處,半個身子倚在牆上,臉色有些蒼白,一手放在前方,一副隨時準備再次出招的模樣。

「綾侍!」

他手中的通訊器傳來一聲大叫,這次整間房間的人、包括衛兵們都聽到了;大部分的人在認出聲音的主人是誰的同時,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也有幾個人例外。

「綾侍,回答我,你沒事吧?」

被呼喚的人臉色一變,不顧渾身的狼狽與傷口,朝違侍走了過來。

「珞侍?」

通訊器另一頭一頓,接著傳來一聲嘆息。

「你終於醒了……聽著,你就待在神王殿,我很快就到。」

綾侍一愣,張口還來不及說話,卻被另一個人給打斷了。

「風侍,回報狀況。」

王彷彿沒聽見剛才的對話,通訊器另一頭傳來一陣沙沙的雜訊聲,接著才響起風侍的聲音。

「風侍已遵照您的吩咐,逮捕逃犯──」

綾侍眼睛一凝,厲聲問道:「你對珞侍做了什麼?」

「──現正準備將犯人移送回神王殿。」

「很好。盡快回來。」

王淡淡地說完後,伸手觸上身邊的結界-音侍設下的結界隨即消失-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逕自往門外走。

「等、陛下!您要去哪裡?」

違侍焦急地喊道,對方頭也不回地說「我去換衣服,準備見客」後便揚長而去。

違侍顧不得其他人,丟下一句「你們把這裡收拾好」就去追珞侍,但才走了幾步又猛然停下,踟躕了半晌後,扭頭瞪向方才打得兇狠的兩人。

「身為侍,竟然在殿內─還是珞侍閣-大打出手,完全丟盡侍的顏面!你們以為珞侍真的希望你們當中有人受傷嗎!還有你!」

他狠狠地瞪著綾侍,一副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燒出個洞來的模樣,壓低聲音說:「在風侍回來前,不准輕舉妄動,別再做出有辱侍之名的事!」

說罷,他橫了兩人一眼後,轉身離開。

……

音侍和綾侍都沉默地沒有任何動作,其他衛兵也不敢介入五侍之間的爭執,只能避開他們、開始收拾房內破敗的家具擺設。

綾侍望向音侍,見對方的神情似乎恢復成「人類」的模樣、顯然也沒了繼續打的意圖;自己身上的傷雖不嚴重,但他不希望讓珞侍看到這副德性,還是回房換件衣服吧。

思及此,他一面慢慢走向門口,一面留意著背後音侍的動向──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很好。

正當他準備踏出珞侍閣時,他終於聽到了音侍的聲音,或者說是自言自語更為貼切。

「小……珞、侍………..

他不用回頭都知道音露出了什麼表情,還有對方現在的心情。

其實音不用對珞侍感到抱歉,對自己也是。

武器也好,護甲也好,都是為了主人而存在的,主人的意志就是他們的意志。

他們只是做出了不同的選擇而已。

 

明明就比我更早發現,卻遲遲無法捨棄、無法抉擇,但這一刻終將會到來,即使延後痛苦的時間,痛苦也不會因此而減輕分毫。

你真傻啊,音。

……不,我也沒資格說你,就連我也……

 

 

十五分鐘後,五侍再次於神王殿的大殿堂會合。

這是相隔多日後,五侍第一次全員到齊,可惜無人臉上有笑意。

綾侍一看到珞侍毫髮無傷、自己走進了大殿,便毫不猶豫地穿過其他人,走下台階─無視違侍的怒斥和企圖阻止的音侍─站在他唯一承認的主人背後。

「綾侍,你這是公然背叛吾王!你、你你這個……」

相較於違侍氣到話都說不完整的模樣,音侍只是愣愣地縮回手,沉默不語,但仍動也不動地守在他的主人身旁。

王座上的青年直到違侍罵到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時,才開口。

「風侍,你也要背叛我?」

這句話一出,現場立刻一陣騷動──風侍低下頭,拱手說道:「不,陛下,風侍絕不會背叛您。」

「陛下,您說什麼呢,風侍跟綾侍是不同的!」

「小風?」

音侍歪著頭,來回望著他們,但這次,向來會告訴他答案的人都沒有回答。

「原以為你帶回窩藏的犯人,是終於有所領悟,看來並非如此。如果這不是背叛,我倒是很好奇你對『背叛』的定義?」

青年無視身旁兩個狀況外的人,側過頭,雖是對著風侍的方向說話,但眼神卻與另一人兇狠地糾纏在一起,兩人之間幾乎要迸射出火花來。

珞侍走向前,同時抬手阻止欲跟著上前的綾侍,直到走到台階下,距離王座僅三步遠時,仰頭凝視著那張跟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蛋,微微一笑。

「我來告訴你答案吧。」

「人是無法同時被背叛和效忠的。風侍以命守護東方城、守護國主,背叛之說自不成立;如果擁有王血者肯定是國主的話,答案就只能是另一個了。」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我為同一人。」

 

大殿一瞬間陷入死寂,接著爆出一聲怒吼。

……荒謬!簡直無理又荒唐!想編謊話也得打草稿!」

違侍好不容易閉上嘴,但仍忍不住一陣怒罵,相較之下,其他人卻平靜多了;綾侍和風侍默不作聲,音侍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咕噥著「我就說有兩個小珞侍嘛」。

最關鍵的人物──國主,血紅色的瞳睥睨台階下的人們,冷笑一聲。

「無稽之談,我沒有奉陪的興致。」

「你我都知道許多外人絕不可能知曉的秘密,無論是關於東方城還是五侍,這是我們擁有共同記憶的證明。」

「首先,你無法證明你我的記憶完全相同。再者,我的記憶是屬於我自己的,無論你是透過何種手段竊取得知其中的片段,你也不會成為我。」

站在珞侍背後的風侍聽到這句話,皺起眉頭;昨晚他跟珞侍討論了許久,遲遲不肯答應帶對方回來的原因也是在此──沒有任何合理的證據,僅僅憑著直覺加上一些徵兆和懷疑,如此程度的說詞連普羅大眾都無法完全說服,更何況還是國主……現在應該說是另一個珞侍才對。

 

『別擔心,我知道我自己的弱點。』

 

當時珞侍只回了這句話,絲毫不給他反對的空間;現在一行人站在大殿上,風侍注視著對方堅挺的背脊,不禁有些懷疑:究竟陛下是真有把握,或只是敷衍他?

「你暫且如此認定也無妨。那你要如何解釋我們的記憶及長相的相似度?還有我身上的純黑色流蘇,我想我在地牢中已經『證明』了我的實力並非虛設。」

「大膽!」

珞侍的挑釁終於讓強忍至今的違侍動了怒,他一步上前,抽出懷中的鐵扇,銳利的刀鋒對著底下的珞侍。

「別以為你逃走,你所犯下的重罪就不算數!陛下好意接見你,不代表東方城的律法就可以放過你!」

「律法嗎?」

珞侍的視線從青年的臉移到違侍的鐵扇,與其對上眼,不知為何彎起了唇角。

「身為東方城律法的代理人,確實,就算國主不在了,你也會堅守你的職責到最後一刻為止啊,瑾廉。」

最後的喚名就這樣輕巧地從他口中滑出來,在空盪的大殿內迴響。

違侍握著鐵扇的手一顫,差點拿不住武器;他用僵硬的動作抬起另一隻手,推了推眼鏡,喝道:「誰、誰允許你任意呼喚我的名字!你怎麼會知道──」

說到一半,他看著那張跟王一模一樣的臉龐勾起的笑意,未說完的話竟鯁在喉中,最後還是王開了口。

「你這是明知故問。風侍研究那顆擾亂東方城法紀的紅晶石已久,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你們用紅晶石設的局嗎?既然敢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我面前,代表你們的研究有下文了?」

珞侍勾起嘴角,舉起手,掌心間紅光凝聚,一顆紅色的晶石赫然出現在上頭。

原先不發一語的綾侍,直到此刻終於有了反應──那雙狹長的鳳眼猛然瞪大,接著朝風侍投去凌厲的一眼。

為什麼紅晶石會在珞侍手上?

……

被無端誤會的感覺很不愉快,礙於被下了封口令,風侍只能撇開頭,假裝沒看見。

站在暗潮洶湧的部下們前方,珞侍將晶石輕輕往上一拋,再用修長的手指夾住,在場眾人皆可清楚看見:他手上的晶石外包覆著一層結界,此刻石頭中心正微微發出紅光,猶如一簇火苗。

「算是吧,至少讓我搞懂了你是怎麼出現的,還有──」

珞侍唇角一勾,笑容突然變得詭譎了起來。

「該怎麼讓你消失。」

 

 

「你想做什麼?」

違侍瞬間移動到王的前方,瞇起雙眼,同時舉起左手食指,許多衛兵和術士便從柱子後、天花板梁柱間現身,將王座四周團團包圍了起來。

珞侍挑了挑眉,彷彿沒看到那些手持武器的人,眼睛仍牢牢盯著違侍。

「你從來不曾懷疑過嗎?」

「閉嘴!我警告你,要是你敢輕舉妄動的話──」

珞侍舉起手上的紅晶石-當中流轉的光華深邃又帶著魅惑人心的美麗-伸向前方,石頭正好將眼前的違侍和國主分隔兩側。

「一個多月前,從邊境送來的那份緊急報告,你也看了吧。七名原生居民發瘋攻擊原生居民致死的報告,其中的攻擊者和被攻擊者之間存在的奇怪相似性,你不可能沒注意到。關鍵的共通點,就是這顆紅晶石。」

對方表情一滯,眼神有些飄忽:「就算是那樣,也跟陛下無關,陛下是在審判途中被犯人波及的!」

「被波及後,剛好有鮮紅的眼瞳,跟紅晶石還有那些被襲擊的原生居民一樣,是嗎?你不也是因為有所懷疑,才會同意讓風侍拿你轄下的死刑犯做實驗嗎?」

「這、這個......

就在違侍支支吾吾的時候,他背後的青年突然起身,眨眼間就越過了保護他的衛兵們、來到珞侍面前,伸手往前一推──

 

磅!

 

大殿上一陣塵煙瀰漫,但很快就被一陣水龍術法給澆熄了煙霧,待煙霧褪去,眾人眼前的景象也清晰了起來:

國主一手仍平舉在胸口前,攻擊的力道被珞侍四周的結界給擋了下來,但身後的五、六根柱子卻遭了殃,有的柱身被撞出一個凹洞、有的攔腰斷成兩截,地上一片狼藉。

讓衛兵們驚訝的是,除了王,五侍竟也處於對峙狀態:綾侍化身為半透明、水藍色的巨大光之網,橫阻在音侍的面前,無論音侍如何試圖繞過或避開,光網很快就再度出現在他面前。

「老頭,別擋朕的路!」

「我拒絕。」

儘管音侍心急如焚,綾侍卻不著急;音若認真地痛下殺招,他的護甲之軀也將碎裂,同時他也將殞命於此,但此刻的音還是「音」,並未跟他所認可的主人達到共鳴,所以音是辦不到的。

他承認自己很狡滑,利用了音的善良,但他別無選擇。

另一頭,風侍也已壓制住違侍、將對方困在自己設下的結界裡動彈不得。

「放肆!立刻放開我!」

「為了你的安全,接下來你還是待在這裡比較好。」

說完話,風侍不理會瘋狂拍打結界、大聲喝罵的違侍,注意力轉向仍互相牽制的兩位王,眼神不經意間對上了其中一人的血瞳。

 

『如果我和他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你希望是誰呢?』

動身來神王殿前,珞侍曾如此問他。

當時他回答「絕無這種可能,無論是哪一個,風侍都將保護到底」,對方聽了卻笑出聲來。

他知道對方在笑什麼,也知道這個回答聽起來有多天真,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捨棄這個未來。

即使他很清楚,那有雙鮮紅眼眸的國主,並非自己打從心底認可的那個王。

 

 

「看樣子勝負已經分出來了。」

符咒的光芒為珞侍的手臂度上一層黃金般的光芒,襯著他揚起的嘴角,俊秀的容顏堅毅而沉靜,與另一張染上憤怒之火的臉龐形成強烈對比。

「不,希克艾斯發誓會守護我,他絕對會做到。違侍雖然實力不足以與風侍抗衡,但他絕不會屈服……

「你還不明白嗎?」

珞侍打斷他的話,雙眼直視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說也奇怪,他曾經非常憎惡這張臉,視線一對上就恨不得對方灰飛煙滅、消失在自己面前,但現在心境轉換後,感受又不同了。

他有多久、沒好好看過「自己」了呢?

「只要音侍還是音侍,他就不會傷害綾侍、更不可能傷害我,或是五侍中的任何一個人;至於違侍,以他那剛烈性子,若真毫不懷疑的信任你,就算以死要脅風侍讓他出來,他也不會有所遲疑…….

他壓低嗓音,用只有彼此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語:「五侍的心,已經不在你身上了;你的身邊,早已──」

「住口!」

王發出一聲怒吼─但在珞侍聽起來更像悲鳴-掌下勁風暴增,讓他不得不往後退了兩、三步,但還是硬接了下來。

「怎麼,被我說中,害怕了?」

「我叫你住口!」

近距離接觸下,渾身環繞的炙人氣息,卻比不上胸口感受到的滾燙,珞侍無視顫抖的手臂,用眼神牢牢捕獲住對方,氣息漸漸紊亂了起來。

「我曾以為,王血是我這輩子的枷鎖,只會帶給我痛苦,但、儘管如此,我還是接受了。」

「因為成為國主是我的宿命,而東方城不需要弱小的王,所以……

 

「我把弱小的自己,捨棄了。」

 

兩雙眼眸對視,倒映出彼此的模樣;一個痛苦不堪,一個滿是憤怒與絕望。

無論哪個都是自己,他很清楚,他也是。

「我以為捨棄了,就能變得更強大、有資格立於全國之上,換得人民的支持與信任,所有的過程──無論有多少委屈、挫折還是悲傷,也都是必然的。我如此深信。可是,唯獨一件事,我至今仍無法克服。」

 

「如果我身邊,誰都不在的話,我就什麼也不是。」

「只有自己一人的孤獨深淵,已經、再也不想感受了……

 

「你明白的吧?無論是恐懼的、渴望的,從來就不是國主之位,而是──」

話未說完,一股燒灼般的寒意迅速蔓延全身,珞侍反應不及,被一掌拍飛,往後飛去,直接撞在斷裂的柱子上。

……退下!」

他抬手阻止了企圖過來的綾侍和風侍,吐掉口中的腥甜,忍著全身的劇痛,緩緩站起身,雙眼仍凝視著眼前的青年。

另一個自己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周身環繞著一圈又一圈的魔法氣流,神情冷凝,聲音也毫無溫度,珞侍卻覺得那副模樣似曾相似。

「你說夠了嗎?」

 

『哭夠了嗎?』

 

冰冷、低沉的嗓音自他腦中響起,珞侍一顫,母親的背影瞬間出現在眼前,讓他有些頭暈目眩。

對了,那時候……因為剛搬進珞侍閣,害怕一個人入睡,所以半夜纏著侍女要求去找母親,侍女不肯,他因此哭了整晚,隔天見到母親時,母親一開口就是這句話。

從此他再不曾主動要求去找母親。

原來自己跟母親如此相像。

「你笑什麼?覺得自己贏了嗎?」

王雙手一指,無數湧動的氣流夾著火焰,如雷雨般朝他劈頭砸下;珞侍吃力地張開結界,卻沒辦法止住唇畔益發張揚的笑意。

「寧願聽著哭聲聽整晚,也不願踏進房裡看我一眼……原來母親和我都很擅長忍耐啊……

原來我們都不懂得愛,無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

承受著強烈衝擊的身體並沒有感受到太多疼痛,他的思緒很清晰,但眼前的景象卻開始模糊了:他聽見了很多聲音,或遠或近地呼喚著他的名,連同他腦中的聲音,讓他一時間無法分辨自己身在何處。

他望著青年再次揮動手臂,微微一笑。

「一直忽視、還一度捨棄你,對不起。」

 

「以後,再也不會了。」

 

王血只能存在於一人的身上。

東方城,只需要一個王。

他的五侍,只會認同一個珞侍。

但其實,無論哪一個都是「珞侍」,無論是弱小的自己,還是身為國主的自己。

身為國主的自己,若是沒有過去那個弱小的自己的話,既無法走到今天、也無法獨自存活;但弱小的自己若身邊有其他人的陪伴、有五侍的支持,就能成為堅強的存在。

能夠守護東方城、懂得愛人,堅強又溫柔的王。

他伸手進懷裡,摸出紅晶石,掌心發力,結界立碎。

鮮血流滿整顆晶石。

他的世界,再度染成一片赤紅。

 

 

突然爆炸開來的火焰結界,風侍是最早反應過來的人──只有他曾親眼見過,但他完全沒想到,竟然會第三次目睹這令人膽寒的場景!

他瞬間挪移到結界旁,一條巨大的水龍竄上半空,往火焰飛去;同一時間,綾侍化出無數的冰雪,剎那間淹沒整座大廳;音侍則毫不遲疑地往火焰奔去。

違侍撞破風侍的結界後,也急忙施展水之術法,大廳立刻充滿暴雨和寒冰,但熾烈的燃燒卻沒有絲毫減緩的跡象,濃煙快速瀰漫開來,在火焰旁形成一股股猛烈、直竄天際的煙柱,宛如張牙舞爪的巨龍,所有的力量盡被其吞噬,不僅無法靠近,也看不清結界內的景象。

「陛下!」

幾乎所有的衛兵都加入了救援的行列,到處都一片混亂;風侍無暇思考,無數個跟水、冰、雪有關的魔法和術法不斷自他指尖飛出、試圖消滅火焰,直到他用眼角餘光瞥見,結界內模糊晃動的人影──

王走到柱子旁、猛烈燃燒的火球前,低著頭,注視著火球。

 

然後,縱身躍入。

 

 

整片暖紅色,除此之外的,他都看不清了。

幸好不如上次那般劇痛,他才如此想著,眼前突然一黑,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眼簾,一把抱住了他!

好溫暖。

好累。

好想睡……

渾身像融化般使不出力,只有那雙緊緊摟著自己的手臂,還有聲音,清楚地傳入了他的耳裡。

 

「你說過,不會再捨棄我。」

「所以,我們一起──」

「墜入地獄吧。」

 

「珞侍────!」

 

 

十分鐘後,聖西羅宮,梅花劍衛的辦公室傳出一聲巨響。

當大門被撞開時,菲伊斯及一旁的少帝、范統同時一震,全部人都彈起身,而那名闖進來的人一身汙黑、帶著濃厚的煙味,衣袍的一角甚至還有零星的火花。

菲伊斯還來不及看清,對方已經朝他們跌跌撞撞的奔來──直接跪了下來!

「陛下,求您救救珞侍!」

菲伊斯這才發現,眼前的人,竟是緹依!

 

幾分鐘後,四人再度回到了神王殿,慘遭火焰肆虐的大廳。

數百位衛兵聚集在大廳,卻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除了少數衛兵在清理周遭的狼藉,多數人只是呆若木雞地站著,而身處眾人中心的,是五侍。

在被燒得只剩下一小截的梁柱下,綾侍背對他們跪坐在地上,雪白的頭髮到處都是燒焦的痕跡;一旁緊挨著盔甲破裂的音侍,以及半邊鏡片碎裂、臉上身上到處是傷的違侍。

三個人都低著頭,望著下方,動也不動。

菲伊斯心跳如戰鼓,隨著雙方距離逐漸拉近,他無法克制地顫抖了起來。

綾侍的懷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漆黑髮絲散落一地,闔著雙眼,看起來十分平靜,宛如只是沉沉睡去。

珞侍、陛下……

一個身影從他背後飛奔上前──少帝幾乎整個人撲向珞侍,一把抓起對方的手腕,另一手探向對方胸口。

同一時間,范統、菲伊斯及緹依全部傾身向前;原先低垂著頭的音侍渾身一顫,抬起頭,混濁的黑瞳慢慢映出了他們的身影。

「小……月?救救小珞侍、你可以救他,對不對?救救他,小月,救救他……

嘶啞的嗓音,反覆地說著;菲伊斯咬緊牙關,不敢看綾侍和違侍,只能死死盯著少帝的側臉,望著對方將手放在珞侍胸口上,銀白的治癒之光消失在對方胸前,一次、一次、又一次,掌心下仍一點反應也沒有,接著少帝舉起自己的手──

「沒用的。」

綾侍突然開口。

「每個人只能被王血復活一次,以前珞侍就曾死過一次了。」

少帝發出一聲嗚咽,一顆斗大的眼淚落在友人的手上,然後是更多、更多的淚珠……范統白著臉望著珞侍,臉上寫滿難以置信;違侍雙手握著珞侍的手,透明的淚在臉上留下鮮明的痕跡。

菲伊斯悄悄握緊一旁戀人的手,冰冷和顫抖也跟著傳了過來,唯獨這次,他沒有辦法安慰對方。

綾侍伸手撥開懷中主人的髮絲,輕輕撫上對方的臉頰,慎重的、溫柔的摩娑著,然後慢慢移動到對方的胸口前──

音侍突然一把扯住綾侍的手。

「你要做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也跟著望了過來,但綾侍神情如常,連同說出來的話。

「只要把我的靈識移轉到珞侍體內,或許他還有機會醒來。」

「不可以!那樣老頭你會消失的!」

音侍大吼,風侍和違侍─幾乎是同時─也一起捉住了綾侍的手。

「快住手!」

「綾侍大人,你冷靜點……

綾侍瞇起眼,眼神一一停留在每一張臉上,最後駐足在懷中主人的臉上,久久沒有離開。

那張總是淡然的臉龐,起了一絲波瀾,然後餘波迴盪,終至滔天巨浪。

「千幻華……為主人生,為主人死;身為護甲卻無法保護主人,留著何用?」

就在大家急著阻止綾侍的時候,一句清冷的聲音伴隨著耀眼的銀光,翩然現身在他們眼前。

「本拂塵認同你的話,不過,現在言死還為之過早。」

所有人都詫異地看著白髮飄然的青年,對方先是扭頭瞪了范統一眼,接著才悠然走向前,上身微傾,狹長的鳳眼上下打量著珞侍。

「竟然在最後一刻融合了啊。看在范統的份上,本拂塵勉強幫你一次。」

說完話,白髮青年用修長的手指在珞侍的額心一點,指尖亮起一抹金色光芒,瞬間沒入對方的皮膚裡。

微弱的氣息,自那雙眼緊閉的青年身上,緩緩浮現。

「啊、啊啊啊!快、快幫陛下治療啊!」

「珞侍!」

「小珞侍!」

 

在亂成一團的眾人中,沒有人注意到,白髮仙人凝神蹙眉,將一塊發出淡淡紅光的半透明晶石收入袖中,接著轉瞬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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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珞侍回憶女王整晚讓他哭、一步也沒踏進他房裡的部分,純屬我的同人設定,原作並無此情節,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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