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或是留下,這是個問題。

 

絢爛而龐大的冰藍色,充盈他的視野,除了面前這片光之網,珞侍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著;影像和聲音都被隔絕在光網的另一端,模模糊糊地晃動著。

世界靜的只剩下他的心跳聲。

思緒如同被扔進了深湖,無法思考,但身體本能地移動著──轉身、將阻擋在眼前的人事物推開、邁開雙腿,奔跑、向前跑。

珞侍不記得自己怎麼離開神王殿的,只記得離開那片純粹透明的藍之後,迎接他的是無邊無際的灰暗大地。

他沒有停下腳步,甚至沒有目的地,身上不時傳來刺痛感,但都不礙事,珞侍只管拼命往前跑。

嘩啦!

耳邊傳來刺耳的巨響,強烈的衝擊硬生生襲上雙手雙腳,往四肢蔓延;冰冷和滾燙同時燒灼著他的皮膚,伴隨著疼痛,珞侍費力地眨著眼,終於看清眼前的景象。

世界顛倒了。

天空和大地同處在眼皮底下,黑暗和冰冷則無處不在,將身體浸潤至沉甸甸的,無法動彈。

口中嚐到鹹味混雜著奇異的甜,他恍惚了好一會兒,這才意識到自己摔倒了,而天空正下著大雨。

陌生的街景說明了這裡已經不是首都,但珞侍認不出自己身處何處。

幾棟屋舍就在附近,路上零星幾名撐著傘的行人,快步繞過他,噴濺他一身的雨水混著傷口流出來的血,反覆撕裂。

珞侍掙扎地想坐起身,頭和身軀卻彷彿千斤重,無論如何都動不了。

起來,我必須要走。

起來。

站起來!

頭頂上突然一陣大亮,轟隆雷嘯幾乎當頭砸下,他半撐起身軀,抬頭一望──

雷鳴和閃電交錯的半空中,一枚水藍色的半透明符印正轉著圈,符印中心閃爍著燦金色的光芒。

風侍符禁令。

珞侍就像被人扭住臂膀往上提了一把,遽然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但才前進了幾步,他就被一股衝擊力撞倒,再次往前摔入一個大水窪裡頭,混合了泥土的雨水湧入灼熱的喉嚨,嗆得他一陣猛咳及乾嘔。

背後那人的氣息逐漸靠近,他提起濕漉漉的手,隨便抹了幾把臉,硬是將紊亂的氣息壓回胸口,轉頭面對那人。

即便當前風雨交加,風侍身上也不見一滴水,寬敞的衣袖和金髮隨風飛舞,如同踏著風雨徐徐前來的優雅,與他一身的狼狽成了鮮明對比。

「頂著那種身體在這麼大的風雨中,是逃不了的。」

「追擊者是你的話,或許吧。」

風侍真正的實力如何,珞侍比誰都清楚。

順利逃走這個選項,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但是,他也不是為了逃走而撐到現在的。

「你仍舊不相信我是珞侍,是嗎,緹依?」

從他被關進地牢後,五侍中他接觸最多的就是風侍,但通常對方身邊不是衛兵就是違侍、菲伊斯,對方單獨前來的次數只有一次,而那一次,他因為屢屢提問及反駁失敗,怒恨交加,沒克制好自己的脾氣,最終讓對方拂袖而去。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風侍在離他四公尺處停下腳步,望著他,沒有開口。

「即使我知道這麼多和你、五侍還有東方城有關的事,即使綾侍仍認我為主,你……你們仍舊不相信,是嗎?」

他盯著那張仍舊面無表情的臉,揚起笑容,聲音卻啞了。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王血?因為至今無人記得我,所以我不配做東方城的王?還是因為我差點就殺了那傢伙?」

「你倒是說個理由啊!你曾說過我是你唯一認可的王,為什麼現在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他吼完這句話後,他看到風侍的唇動了動──或者是雨水打濕了他的視線,讓他產生了錯覺,因為下一瞬間,對方便抬起手,左手掌化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劍,右手指尖則閃爍著術法的光點,不斷躍動、蓄勢待發。

「風侍奉王之命,當場擊殺犯人,無須贅言。」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的回答了。

 

不是沒想過,只是親耳聽到的答案仍是傷人。

幸好,他不會難過太久……如果他的心還有空間容納得下名為悲傷的情緒的話。

珞侍站起身,面對風侍,無視身體各處傳來的咆哮與哀嚎,揚起手,掌心剎那間綻開一小簇艷紅的符咒焰火,隨著他手的揮動而不斷增生,火焰群圍繞在他身際,如同一朵盛開的血之花。

他深深地凝視著對方。

「那麼,你就帶著我的屍體回去交差吧,如果你有本事做到的話。」

 

 

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都在電光石火間結束。

珞侍的目的並非打倒對方,他甚至無意阻止;血液在沸騰,每一次的揮舞雙手、錯身、逼近與攻擊,都帶出一陣溫熱的血之霧,但這都無所謂了。

這副身軀既守不住五侍、神王殿,也守不住王血,留著又有何用呢?

即便在最後,他仍要做為一個王而戰鬥,雖然已經沒有需要他守護的東西了,但這是他最後的尊嚴,他不會退讓。

眼前的黑暗爆開,燦然光輝燃燒著四肢百骸,感受不到太多疼痛,沉重的身體突然變得輕盈了許多,原先模糊的視野竟清晰了起來:

一道背對他、似曾相似的身影,正慢慢走向遠方,那裡有幾棵開滿粉色花朵的花樹,許多個模糊的人影在樹下或坐或站,一陣陣的笑鬧聲傳來,他聽見了呼喚自己的名字,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等櫻花盛開時,你會代替我,遵守約定嗎?

 

這個念頭浮出腦海,然後世界再度變得黯淡。

一片沉寂。

 

 

風侍望著倒在地上的青年,並沒有馬上向前,他的心仍因剛才的景象所震懾:

青年施展的是融合了術法和魔法的融合魔法,這固然難以對付,但當明明滅滅的火紅圍繞著那修長的身軀,照亮對方身上早被雨水和鮮血渲染的白衣,一頭墨色長髮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隨著焰火舞動時──

那副姿態,宛若誕於紅蓮火焰的修羅,絕美,卻至悲。

武者不言,訴諸戰鬥;風侍可以從對方的出招和攻擊中感受到,對方已無活下去的意念,攻擊雖凌厲,但又無與他玉石俱焚的企圖,更沒有殺意。

那拼命一搏的模樣,就像正用生命,竭力訴說著什麼。

你是為何而戰呢?

他很想問,可惜卻沒機會了。

如果可以選擇,他並不想殺了這名青年,至少不是現在。

 

風侍花了很多時間調查那枚紅晶石,但仍未尋得那名販售者和晶石的來源,倒是前陣子范統的拂塵說的話提醒了他,為了不影響到原生居民,最近他和范統,加上好奇而一同參與的少帝持續研究,有了一些新的發現。

例如,之所以會出現兩個珞侍,確實是因為紅晶石;一開始的審判事故,導致珞侍的血不知何故觸動了紅晶石的力量,但如何破除,眾人仍無解。

問題在於,目前只能判斷出其中一個珞侍是因紅晶石而產生,但究竟是「複製」──亦即一人為真、一人為假,還是「分裂」──珞侍的靈魂分裂成了兩個?三人討論至今仍無定論。

這兩個推論都能說明為何兩個珞侍都有記憶,但目前的證據仍不足以歸納出合理的結論。

若是複製,事情就簡單多了,找出假的並殺之是最快的方法,以目前王血只存在於一人身上的情況來看,複製的可能性較大。

王血屬性特殊,舉國為一,或許無法輕易複製到另一人身上;若是分裂,就應該兩人都一樣,如同這兩人都有記憶,那眼前的青年就不應該沒有王血。

如此看來,這名青年是複製而生者的可能性較大,何況他還企圖殺了另一個珞侍取而代之。

但若是他推論有誤呢?

注視著失去意識的青年,風侍在心底嘆息.

現在證據不足,他身為侍且被王委以重任,在音侍和綾侍已無法信賴的情況下,珞侍對他的倚重與期待之深,他必須以王之命為優先選項,迷惘和困惑都是不需要的。

斂下眉眼,風侍抬起頭,一步一步地朝青年前進,最後停在對方面無血色的臉旁。

他舉起手中的劍。

 

轟隆!

 

落雷和烏雲包覆了整片大地,風侍舉著劍的手卻遲遲沒有放下。

一道微弱的光芒漂浮在他面前,緩緩上下浮動著,正好擋在他跟青年之間。

是他的侍符玉珮。

 

『願以此身守護配戴之人……即便在黑暗中,也將傲然秉燭行,不迷不失,堅守自衿。』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他一驚,不自覺地鬆開手,劍自手中墜下,鏘一聲落在地上。

這枚玉珮對他來說意義重大,當時致贈給他的人,臉上的笑容、凝視他的眼神和聲音,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為什麼珞侍送他的侍符玉珮會……

當意識到時,他已經屈膝跪在青年身旁,一手將對方的身體扶起,一手撥開青年滿是髒汙、黏在額上的瀏海。

青年蒼白的唇瓣微微上揚,彷彿只是墜入了一場美麗的夢境。

為什麼你會露出這種表情呢?

他深呼吸了幾次,不經意地低下頭,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尖正抖的厲害。

注視著懷中青年好一會兒,風侍終於將這副涼冷的身軀抱起,魔法一施,兩人同時失去了蹤影。

 

 

昏沉之間,似乎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覆上自己的額頭,力道很輕,動作也很慢,彷彿怕吵醒了他。

身體好沉,忽冷忽熱,但他還是撐開眼,想看清身旁的人是誰;昏暗的光線下,他用力眨著眼,朦朧的視野總算清晰了些。

側身背對著自己的人正好抬起頭,與他對上眼。

是違侍。

認出是誰的同時,他下意識地閉上眼,身體瑟縮成一塊兒,但已經來不及了。

「既然醒了,就把這碗藥喝了。」

濃烈的藥味撲鼻而來,一聞就讓他倒胃,但即使他裝睡也沒用。

「珞侍,起來喝藥。」

低沉的聲音再次叫著他的名字,他掙扎著爬起身,接過對方遞來的大碗,望著那黑色濃稠狀的液體,皺起眉,但當他眼角隱約瞥見他的照顧者雙眼牢牢盯著他時,他還是放棄了。

從有記憶開始,只要他生病,就是違侍照顧他、為他煎藥,而違侍從來就沒有任何妥協或讓他任性的空間和時間。

他捧起湯碗,將溫熱的液體慢慢嚥入喉嚨。

好苦。

我不想喝、不要喝──

心底深處,某個聲音在大哭大鬧著,剎那間,他感覺自己竟浮了起來,並眼睜睜地望著下方另一個小小的自己捧著碗,乖乖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將苦澀的藥湯吞下肚。

當好不容易喝完整碗藥後,床上的孩子立刻將空碗推向床旁的小櫃,違侍則一如以往地邊收拾邊唸道:未來的王怎麼可以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懂照顧、他也是很忙的但又不能不來、耽擱的公務得去跟女王陛下報告……

床上的孩子躺回床上後,背過身,用被子蓋住半張臉,緊緊閉上眼。

幾顆淚珠滑入枕頭裡,只有他看見。

 

那個時候,他很少反駁別人,也甚少表達自己的意見或想法。

一直到成年後,他才逐漸明白違侍隱晦的關心,也才真正地了解這個人。

 

額頭上傳來一陣涼意,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的額頭,他迷迷糊糊地呢喃:「違侍,我不要喝藥……

額上的涼意停了一會兒,然後傳來一個跟他呼喚的人完全不同的聲音。

「你醒啦?不喝藥的話要不喝點水吧?你脫水脫的有點嚴重。」

珞侍一時認不出聲音的主人,但這明朗的語氣他曾聽過,應該是沒有敵意……是誰?

費了好一番功夫,他終於撐開眼皮,一抹亮晃晃的紅闖入他的視野,他反射性捉住了對方伸過來的手,耳邊立刻傳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好啦好啦,我不把藥粉加到水裡就是了,只喝水行了吧?」

他的眼神一定,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因而蹙起了眉頭,硬是撐起上身,直直盯著對方瞧。

……為什麼在這裡,菲伊斯?」

一身輕便服裝的菲伊斯一手抓著一小包白色的東西,另一隻手腕被他牢牢抓著,一臉無辜地瞅著他。

「我保證不加藥粉,可以放開我了吧?」

……

男人嘆了口氣,放下手上的藥包,接著端起一旁的杯子遞到他面前。

「喝點水……要是懷疑的話,我幫你喝一口測毒一下行了吧。」

珞侍鬆開對方的手,搶在對方將杯子送入口前一把奪過,然後理也不理對方,直接咕嚕咕嚕地灌下肚,喉中的滾燙這才稍微緩了緩。

「再給我一杯。」

菲伊斯沒有接過他塞到面前的杯子,只是望著他,挑了挑眉。

「剛醒來就這麼會使喚人,要不是神王殿的國主大人還好端端的在那裡,我還真懷疑是陛下被人掉包了呢。」

「少囉嗦,給我水。」

他無視對方一面起身裝水、一面碎碎唸的舉動,仔細地打量起四周:

他們正在一間小木屋中,屋內沒有隔間,但空間稱得上寬敞,藍白色調的家具擺設看起來是雙人的,他注意到一張辦公桌後一整牆的書籍,旁邊的窗台擺著一盆藍色的小花,窗外的景緻卻是他完全陌生的。

「這裡是哪裡?」

他接過菲伊斯遞來的水杯,一面發問;對方聳聳肩,一派悠閒地往一旁的椅子上一靠。

「這裡啊,是風侍大人的祕密小屋。」

雖然答得不正經,但珞侍立刻就明白了──難怪他感覺到屋子四周張著結界,而且屋內布置風格看起來跟風侍閣有幾分相像,但又更像西方城一些……

「這裡是西方城?」

「是啊,這裡不會有人追殺你,可以安心養傷,不過不能出去就是了。」

…..風侍呢?」

「風侍大人工作繁忙,已經回東方城去了,特別吩咐小的照顧你啊,你可是發燒了三天才甦醒喔。」

想到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情,珞侍沉下臉,握緊拳頭,半晌才開口。

「風侍想做什麼?」

「嗯?」

「本來是要帶著我的屍體回去跟那名偽王交差的吧,現在大費周章帶我來西方城,他想做什麼?他不會以為派你看著我有用吧?」

憑他的能力,只要他有那個意思,想打倒菲伊斯逃出去是輕而易舉的事,屋外的結界也只能拖延一下時間,至於風侍設在菲伊斯身上的結界,他曾聽說幾乎牢不可破,但面對的可是純黑色流蘇的自己,他不相信風侍會拿菲伊斯的性命冒險。

菲伊斯聽了卻沒生氣,臉上笑意不減。

「聽起來我是被人小看了啊,但就算你想離開,你現在還能去哪裡?」

他還能去哪?

背負著恥辱,從神王殿的地牢逃出後,捨下保護自己的綾侍和音侍,沒有被殺的現在,他還能去哪?

「我可不是為了換個地方被囚禁才離開神王殿的。」

珞侍冷笑一聲,一把掀開被子,赤足踏在木板上,身子雖然還是很沉,但身上的傷已經恢復得可以行動的程度了,他可不願繼續待在這。

菲伊斯見狀,急忙按住他肩頭,一手捉住他手臂,阻止他站起身。

「慢著,你現在還不能亂動!」

尚未痊癒的身子使不上力,被菲伊斯強押著坐回床上,珞侍眼神一凝,指尖化出小小的金色符印,便往對方的後頸摁去──

「你不想知道紅晶石的事嗎?」

聽到這句話,珞侍的手一滯,停下了動作,他抬頭盯著菲伊斯。

「你說紅晶石?你知道多少?」

「知道一點,但風侍大人才是最了解的,他現在正在調查,等過幾天他的調查有進展的時候──」

「他在哪裡調查?跟誰?他知道了什麼?」

珞侍扯住菲伊斯的衣領,對方卻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同時順著他的動作將他推回床上,臉上原先帶著笑容的表情這時才終於收了起來。

「我說你,真的是珞侍陛下嗎?」

……我說是你也不會信,問這個有何意義?」

「風侍大人說,紅晶石具有特殊的能力,可以透過鮮血讓血的主人的靈魂產生變化,讓腦中的記憶和情感認知分裂,再透過風的傳播誤導其他人。果真如此的話,現在全幻世的人都不會記得你的。」

……

「真是傷腦筋啊,身為可能也被影響的人,對我來說,現在在神王殿的那個人才是珞侍,也就是說,現在你一個人在外面亂走可是會被當成心懷不軌的危險人物的。雖然很抱歉要委屈您一下,但與其在外面胡亂調查或被追殺,我想待在這裡好好養傷,把調查工作交給風侍大人,應該是比較明智又輕鬆的選項喔。」

菲伊斯慢慢放開他的手,聽起來並沒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身分,說到最後語氣甚至帶了點隨意,卻帶給珞侍一種不可思議的安心感。

如果他堅持,他還是可以在不傷害菲伊斯的情況下離開這裡;只是如同對方所言,離開後他的處境恐怕只會更不利。

雖然他被拘束在這棟小木屋中,但人身自由並未被限制,而且看守他的人還是菲伊斯,從這幾點看來,風侍帶他來這裡應該是保護大於其他目的了。至於風侍是否相信自己……

珞侍閉上眼,深深的倦怠和疲憊再次湧上身體,視野也開始模糊了起來。

「擅自做這種事,被發現的話,風侍……會被嚴厲懲罰的……或許、侍之名也……

思緒逐漸遠離,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小心地放到床上,溫暖的感覺環繞住自己,那傢伙似乎還說了些什麼,可惜他已經聽不到了。

 

「都這種時候了,還在擔心風侍大人嗎?」

菲伊斯將被子輕輕覆上那單薄的身軀,注視著那張仍舊蒼白的臉,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看來緹依的擔憂是對的,這個樣子,完全無法讓人放心哪。」

「分裂倒罷了,若是複製出來的,就太殘忍了……

 

 

珞侍待在小木屋療傷的時候,三餐都是由菲伊斯送來,不過除此之外的時間,菲伊斯很少過來,加上他大部分的時候都因為虛弱發燒而昏睡著,因此跟菲伊斯真的打照面的時間也不多,即使想探聽點消息,能知道的仍很有限。

『綾侍現在怎麼樣了?還有音侍,風侍回神王殿後沒有被究責嗎?』

『國主陛下大人,就算您一直問我,這畢竟是神王殿內部的機密,我也沒辦法知道太多啊!放心啦,若真有事,風侍大人就會親自上門抓你回去的。』

『別擔心啦,五侍還是五侍,沒有少掉任何一個喔。』

問了幾次總得到這種回答,珞侍明白對方不是存心敷衍就是真的不知道,想來以風侍的個性,對於這種國務機密,若不到非常嚴重的狀況,應該也不會輕易透露給菲伊斯吧。

關於紅晶石的詛咒,除了他剛清醒時菲伊斯告訴他的訊息外,再無其他了;礙於身體狀況,儘管珞侍心中著急又擔心,還是只能努力吞下所有菲伊斯帶來的藥,希望身體趕快恢復。

白天清醒的時候,他會觀察這棟木屋,看起來風侍確實曾住在這裡;窗外樹木蓊鬱卻看不到圍牆和附近的邊界,花草亦不像是人工雕琢而成,這裡應該是位於西方城內、某處人煙罕至之地。

以風侍的身分地位,要在西方城私下購買、建造一棟小屋自然不是問題,珞侍疑惑的是,他從未聽對方提過有這棟小屋的存在。

他的疑惑,在他醒來後的第三天,得到了解答。

 

第三天上午,珞侍正在桌前翻閱著架上的書籍時,突然感應到屋外有人的氣息正逐漸靠近──來者不只一人,但這並非讓他吃驚的主要原因。

他本來就隱藏氣息,對方應該不至於發現,但考慮到來人的身分,珞侍還是施展了隱身術,藏到書櫃後方。

咚、咚、咚。

門外傳來敲門聲,珞侍仍不為所動地待在原地。

敲門聲持續了一會兒,接著便安靜了下來,他聽到一陣模糊的低語和交談。

砰!

門直接被打開了。

「那個,珞侍,你在的吧?」

「日進,哪有鬼像你這樣溫柔的關門的啊!」

「可是他都不開門,我也沒辦法啊……

「你這樣更不嚇人吧!」

珞侍默默地聽著兩人的爭執──他已經很久沒見到這兩位友人了,他記得他們都有去探望神王殿的那個「珞侍」,但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剛才聽到恩格萊爾叫他的名字時,他微微一顫,但在沒弄清楚他們來訪的原因前,他不想現身。

「珞侍?」

金髮少年突然朝他的方向看了過來,他渾身一僵,猶豫了半晌,終於從書櫃後方走了出來。

兩名友人都瞪大雙眼望著他,范統像是鬆了口氣,恩格萊爾則是露出了笑容,看起來很高興。

「你果然在啊,為什麼躲起來呢?」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我們不是來探望你的。」

范統回答完,另一人則點點頭,說道:「菲伊斯和風侍跟我說了你的事,風侍說我偶爾可以來看看你,正好范統今天進宮,我就帶他一起來了。」

風侍告訴恩格萊爾我的事?

珞侍一愣,總算知道風侍為什麼敢讓菲伊斯單獨照顧自己,還篤定自己不會拿菲伊斯怎麼樣──因為他早已跟少帝說好,以恩格萊爾的個性,無論是基於好奇還是擔心,一定會過來看看的……等等!

「你剛剛說『進宮』?」

「對啊。你不知道嗎?」

金髮的友人張大眼,歪了歪頭,指向窗外。

「這裡是聖西羅宮的天頂花園喔。」

 

──風侍竟然把我帶到聖西羅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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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說】

寫完珞侍被帶走的地方後,就決定在篇名後加上(上)了,希望不會出現(中)......

這篇的章前語,出自<哈姆雷特>的那句名言: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囚徒困境是一種理論,雖然跟我在這篇想表達的不一樣,但就字面意義來說還是通用的。困在困境中的人,除了面臨離開還是留下的珞侍,還有殺與不殺的風侍,還有其他人,會在下一篇提到。

一直很猶豫要不要寫范統和少帝,雖然就私心來說不想寫(故事劇情又會往外延展了),但對珞侍來說,這兩位友人還是很重要的,所以還是給了他們戲分,希望他們不要脫稿演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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