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時當知生命苦,死前當悟誓未成;生死由天不由我,嘆恨相知亦未知。

 

 

寒風刺骨,昏暗的月光灑落在空無一人的城牆。

世界都睡著了,唯獨他還醒著,即使大地空蕩寂靜,他仍固執地注視著前方。

或許下一刻,那個熟悉的人影就會現身在天地交界的盡頭,帶著一如以往的笑容,張開雙臂迎接他。

所以,儘管凍得全身發抖、儘管腳下黑暗逐漸籠罩,他也不肯移動分毫。

因為那是唯一全盤接受他的軟弱、悲傷、無助和寂寞的人,舉世之間,僅存的知己之人,所以無論多少寒暑,他都願意繼續等下去……

 

咚!

全身傳來一陣鈍痛,讓珞侍剎那間清醒了幾分。

再次瞇眼打量四周,周圍一片黑暗,暈黃的燈光在牢房外的牆上閃爍,兩名守衛站在不遠處,雖然都目光炯炯地望著他的方向,卻沒有人靠上前。

比起之前還會嘲諷或出言不遜的衛兵,這批新人算是恪守本分了。

珞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順手拾起掉落一旁的薄被,蹣跚地坐回床頭,過小的被子蓋不住全身,他轉身面向牆壁,盡可能將身體蜷縮成一團。

有多久沒夢到了呢,十多年前,他常常深夜站在城牆外,等暉侍回來。

那時的他還不曉得暉侍早已因為間諜的身分被揭穿、死在音侍的擊殺之下,一廂情願地認為暉侍或許是在外面迷了路,或是臨時有要事須處理,耽擱了回來的時間。

他的義兄不會拋下他不顧、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對他視而不見,也不會因為他的王子身分就對他小心翼翼、虛情假意的關懷。

在他尚未繼承國主之位前,他很少會因為自己的身分感到發自內心的快樂,唯獨那段有暉侍的時光,被銘刻在他的靈魂裡,歷經多年也不曾磨滅。

雖然、最終,我還是失去了你……

感覺到臉頰旁的滾燙,珞侍將臉埋進被子中,緊閉雙眼,任由淚水悄悄在黑暗中氾濫。

 

 

被關入地牢第十多天後,相較於一開始還有心思嘲諷、從守衛口中挖情報,現在的珞侍已經平靜了許多;想起那名冒充他的青年時,心湖最多湧起小小的漩渦,然後又陷入寂靜。

為何會失去王血?為何所有人會誤認那名青年是自己?又為何那名青年的長相除了瞳色外都跟他一模一樣?

這些問題都不是現在的他能解答的,雖然都交給綾侍對對方來說或許負擔太重,但他認為現在比起自己恢復自由之身、可在外進行調查,他更需要的,是等待。

在屬於他的神王殿裡,等待眾人回到他身邊。

之所以選擇這麼做,不僅是因為他對屬下的信任,也是因為他相信那名青年很快就會露出破綻。

將近三十載,他在這裡生活、和五侍建立起的情感和記憶,他深信無人可以取代,就像他跟暉侍之間的牽絆一樣。

然而,這個信念在三天後就被打破了。

 

「開門。」

牢房外傳來低冷的聲音,原先於床上靜坐的珞侍反射性地睜開眼,望向站在牢房外的人,勾起唇角。

「大駕光臨,可惜沒有椅子可以招待,請隨意坐。」

喀擦。

牢房的鎖被解除,守衛們恭敬地退到兩側,讓身後的青年走向前。

「全部出去。」

不同於面對綾侍時的為難,所有人都一躬身,接著一起步上階梯,很快地,牢房中就只剩下珞侍和青年了。

珞侍沒有起身也沒有其他動作,淡漠地注視著面前人一步一步的逼近;由於背光之故,青年周身像融入黑暗中,那張即使在昏暗光線中仍顯得缺乏血色的臉上,同樣看不出任何情緒。

「不帶護衛來好嗎?對自己的能力這麼有自信?」

他說的漫不經心,對方的回答也十分冷漠。

「我就算狀況再不好,也不會輸給一個病懨懨的冒牌貨。」

「彼此彼此。」

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雙眼盯著青年的瞳,連日來無以名狀的心思一擁而上。

冷不防,兩人同時開口。

「你到底是什麼人?」

兩道重合的聲音,在牢獄中迴盪著。

……

珞侍偏了偏頭,冷笑道:「偽裝的同步率如此高,令人佩服。」

「我還沒無聊到想去迎合別人。」

說完話,兩人再次無語對視。

儘管珞侍自認這段時間以來已經冷靜許多,但親自且單獨面對這人時,果然還是沒辦法。

現在就想殺了他。

殺了他!

對面青年眼中看起來殺意騰騰,顯然跟他有一樣的心思,或許單獨前來就是為了要滅口?

他握緊拳頭,努力克制自己──還不行,他還有太多問題沒弄明白,殺了這個人也解決不了問題。

「你是如何竊走王血的?除了現任王血繼承人,不可能有人能將王血移轉出去。」

聽到他的問題,青年望過來的眼神顯得輕蔑。

「王血本就在我身上,何來竊取之說?宵小之輩口出妄言也該有個限度。」

奇異的違和感陡然上升,珞侍強迫自己壓下心頭竄起的不安,再次開口。

「王血本身具有排斥性,只有東方城的王才有資格繼承,奉勸你,若還想保命,現在放棄還不算太晚。」

「既然你也清楚只有東方城的王才能繼承──」青年緊盯著他,唇角彎出一抹扭曲的笑容。

 

「那被王血拒絕的你,又算什麼呢?」

 

『不過是因為王子的身分,才敢如此囂張!』

 

很久以前,當他苦於紅色流蘇、無法順利晉級時,曾被人當面嘲諷的話,此刻倏然從腦中迸出,讓他不由得渾身僵硬,發不出聲音。

這一點顯然也被青年看出來了,而殘酷的話語仍舊繼續著。

「你以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就能讓五侍自願聚在你身邊、為你效力嗎?」

「別忘了,他們是為『東方城之王』服務,空有這副皮相是沒有意義的。」

一股灼熱感自胸口往上延燒,珞侍張開口,從喉嚨擠出乾澀的音節,卻無力地在空盪盪的牢房中墜落至地面。

「不……不對……不只如此……

「五侍……在我身邊,不只是因為我是王……

「不然還為了什麼?」

青年的聲音在他腦中發出轟然巨響,震的他後腦一片脹痛,但他仍逼自己注視著對方,絕不移開視線。

「我是為了保護他們、為了一同守護東方城平靜的生活,不只是作為他們的王,也是作為學生、同事,以及朋友……對,我是──」

下頷猛然被強迫抬起,血紅的眼瞳撞開他的眼簾,空空洞洞,清楚映照出虛弱而狼狽的自己。

他剎那間作聲不得。

「就憑一個不知從何處冒出、無人識得的『你』嗎?」

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在他耳邊迴盪著,清晰地就像正在與自己對話,讓他一時間失去了思辨的能力。

「即使、大家現在識不得我,但很快就會發現你是冒牌貨,一定!你根本不了解這個國家、不了解五侍,不了解我們共同經歷過什麼!」

說到後來,原本冰凍的身體漸漸熱了起來,珞侍不自覺地越來越大聲,換來的卻只是對方的冷眼相對。

「不了解的人是你吧,我在神王殿生活了二十七年,而你又在哪呢?」

……什麼?」

「雖然母親不喜歡我,但她仍然把王血和這個國家留給了我,我不會讓母親給予我的一切被別人搶走的。」

珞侍的腦袋因為這句話而一片空白。

母親不喜歡自己,這件事是只有綾侍、音侍和違侍才知道的,就連風侍都不曉得。

沒有人知道……沒有任何人知道的……不應該會……

噬骨的寒冷從身體深處湧上,一個不可能的猜測閃現心頭。

「你難道……連記憶也……

一開口才發現聲音抖的厲害,珞侍緊抿著唇,阻止自己的發顫,但卻阻止不了青年的聲音闖入耳裡。

「難不成你以為長得跟我相像,就連能記憶也一起複製成功嗎?」

「你知道音侍和綾侍的真實身分嗎?風侍是如何來到我國的?你知道我的義兄暉侍的真正身分,是西方城的人嗎?」

不、不、不不不──住口!

「一個什麼也不知道的人,竟還妄想取代我?」

……不,這一切都是你、你正是那個奪走我的王血和一切的人!」

珞侍使出全身的力氣,用力推開了箝制自己的手指,後退了一步;儘管渾身發抖、氣喘吁吁,他仍狠狠地瞪著青年,彷彿想用眼神將對方千刀萬剮。

「看來你的意識仍舊混亂不清,分不出現實和幻境呢。」

青年的眼神如同利劍刺在他身上,珞侍緊握著拳頭,腦中閃過在這裡殺了他的可能性。

 

不知道對方是誰也無所謂、不知道真相也無所謂、什麼都不知道也無所謂。

只要能殺了這個人、只有殺了這個人才能奪回屬於「珞侍」的一切。

在失去一切之前──

殺了你!

 

 

轟!

 

 

思考快於動作,在他揚起手之後,他甚至記不得自己施了什麼術,只看到一切在他面前崩毀。

大地震動,牆柱裂開、倒塌,那個令他厭惡的身影往後飛撞到牆上,鮮血從對方口中湧出,隨後便癱倒在斷垣殘壁間。

他目睹此景,心中有股說不出的狠戾快感。

只要再前進幾步,就能殺了這個人。

只要再前進幾步……

 

「小珞侍!」

眼前一陣大亮。

光線如此炫目,伴隨著出現在光氳中、模糊不清的男人身影。

他抬起頭,對那個朝他奔來的人露出微笑。

「音侍,你看,我──」

我終於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了──他還沒說出口,那個身影已經跑過他、跑至牆角,將躺在石塊上的青年擁在懷裡。

「小珞侍、小珞侍!醒醒啊!」

 

為什麼……?

 

就在音侍驚慌呼叫的同時,上方傳來一陣吵雜聲,違侍背後跟著一群衛兵衝了下來,他剛與鏡片後方的那雙眼睛對上,對方很快就移開視線,一瞥見牆角的人,立刻發出一聲慘叫。

「陛下!」

違侍衝到音侍身邊跪下,掌下亮起治癒術的光芒,一手輕撫著青年的臉龐,緊皺著眉頭,汗水從額角一顆顆地淌下。

 

不該是這樣的。

 

「來人!馬上請司祭和風侍去珞侍閣!剩下的人,把犯人拿下!」

兩個人奉命離開,剩下的人則一擁而上,拔出劍和噬魂武器,劍尖對準他。

他只是看著,無論是抵在頸上和背上的刀劍,還是音侍抱起青年,違侍在旁邊著急低呼、直喊著要對方小心一點的模樣。

什麼都感受不到。

這時,音侍忽然停下腳步,跟違侍說了幾句話,並將手上的青年小心翼翼地轉交給對方後,大步走向被眾人團團包圍的他。

 

啪!

 

臉頰上傳來熱辣辣的疼痛和燒灼感,頭暈目眩,耳鳴不止。

他迷惘地回過頭,望著臉上罕見出現怒氣的男人。

「不准你傷害小珞侍!」

……

他微微張開口,但男人已經轉身追上了違侍,兩人一起離開了地牢。

 

 

綾侍在外面調查紅晶石的來歷和去向,直到傍晚回到神王殿,才聽說了這件事。

他在第一時間趕到地牢,但不僅被衛兵攔下,他也認出了地牢四周被下了牢固的監視和禁止通行的結界。

是風侍的結界。

「裡面的人怎麼樣了?」

「風侍大人下令還押大牢,密切監控;陛下清醒後,下命明天一早處刑,,,,,,

說到最後,衛兵們全都低著頭不敢看他,綾侍壓下心中沸騰的怒火,再次抬頭,細細地觀察著眼前的結界。

「大人,請問要幫您通報風侍大人嗎……?」

「不必了!」

回到綾侍閣後,侍從送來了違侍的通知信,要求他去為陛下治療,他當著侍從的面前將信撕碎。

「下去。」

趕走臉色發白的侍從後,綾侍走向窗旁,獨自坐在一旁的木椅上,陷入沉思。

心靈感應什麼都感應不到,明明人還活著,卻什麼都感覺不到。

已經沒有時間了。

今晚就得動手。

 

 

深夜的神王殿,窗外正下著大雨,走廊的燈光已然黯淡不少,唯獨地牢附近仍燈火通明。

十數名衛兵在地牢入口處排排站,每個人都瞪大眼睛,謹慎地注意著周遭環境,巡守衛兵也不斷來回巡視著。

突然,窗外一道炫光一閃而過,接著天空一陣隆隆作響,整條走廊的燈光隨之閃爍,接著竟全數熄滅了。

幸好,隨著響雷停止,燈光也立刻回復原樣,衛兵們紛紛鬆了口氣,繼續例行巡視及站崗。

也因此,沒有人注意到,在黑暗中走入地牢的那個人。

 

 

撲通。

四名衛兵整齊劃一地倒下,綾侍這才解除隱身,走近牢房。

牢房中的青年坐在床沿,一手抱膝,抬頭仰望著天井中烏雲密布的天空,直到他化除牢房外的結界,打開牢門時,對方才轉頭望向他。

「你來了。」

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卻讓綾侍隱隱感到不對勁。

「走吧,風侍很快就會到了。」

他一邊說一邊朝主人伸出手,對方卻只是凝視著他的手,接著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微微一笑。

「綾侍,已經夠了。你走吧。」

……什麼?」

他走到珞侍跟前,一腳跪地,兩手握住對方的手,直直地望著對方。

回望他的,是一片平靜無波的眸子。

「我即使在這裡死去,東方城也好,幻世也好,什麼都不會改變,沒有人會被影響,什麼都……不會發生。」

「你在說什麼──」

「我以為,只要那個人死了,一切就會恢復正軌。但我錯了。」

「那個人不只有王血,他還知道許多事……許多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我想,或許連我的記憶也不再屬於自己了。」

「大家都把他視作東方城的國主,這樣看來也並非毫無道理的,我已經連自身的存在都搞不清了……究竟我是誰呢?」

「一個不被認可、不被子民需要的人,沒資格當王。」

珞侍的手冰冷且僵硬,無論綾侍握得再緊,身為護甲的低溫也無法傳達一絲一毫的溫暖給主人,這讓他生平第一次為此感到不滿。

「別胡思亂想,那傢伙我會想辦法處理,但你必須先安全離開,快走吧!時間不多了。」

不。

從主人心裡清楚傳來的拒絕,讓他知道即使強迫帶珞侍離開也無濟於事,但他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對方被處刑,因此綾侍仍沒有放開對方的手。

主人低下頭,凝視著他們交握的雙手,臉上再次揚起笑容──溫柔到令人心痛。

「我很高興還能再見到你,已經足夠了。」

「你走吧。」

外頭隱約傳來一陣騷動聲,綾侍知道他偷溜進來的事情已經被發現了。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即使全幻世都遺忘,我仍會認得;千幻華決不會背離自己的主人。」

他將對方的手舉至唇邊,在上面印下輕柔的一吻,然後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自己的主人。

「雖然暫時失去了王的身分,但在奪回王的資格前,你仍是我千幻華的主人,以及我的學生。」

一陣悸動傳來,他知道主人動搖了;直到剛才還毫無情緒起伏、宛如一片空白的內心,就像被人抽離了透明的屏障般,巨大的悲傷和痛苦源源不絕地襲來。

他伸出手,為咬緊牙根、不發一語的主人拭去頰旁滾落的淚水,再次立下誓言。

「無論被奪走多少東西,我都會在你身邊。」

「走吧,珞侍。」

「我們得離開這裡了。」

 

 

當綾侍和珞侍一離開牢獄、來到地面時,四周早已圍了將近三十名衛兵,從四周傳來的腳步聲判斷,仍持續有衛兵不斷趕來。

綾侍手一揮,瞬間打破風侍的結界,同時無數道符咒也隨著他的衣袖甩出,將兩人與衛兵間構築起一道藍色的防護牆。

由於神王殿內除了特定的傳送點外,無法使用空間移動,因此綾侍抱起珞侍,騰空往神王殿的側門飛去;然而,僅僅飛越兩條走廊後,前方出現的人影就令他們停下了動作。

雙手環胸、倚柱而立的男人,此刻緩緩抬起頭,垂下手,沉默地望著他們。

「音,你要阻止我們嗎?」

被迫當對方的好兄弟已經數百年,無論從情感還是理智上,綾侍都深知自己打不過音侍,但唯獨這一刻,就算只能爭取到一點時間,他也絕不退讓!

「我……

音侍遲疑地吐出一個字,目光轉到他懷中的珞侍,後者卻撇開了頭,靠向了綾侍的方向。

綾侍注意到對方的視線一黯,但他沒時間也沒心情安慰音侍,只是再次開口。

「如果不阻止就讓開,否則,就算是你我也會動手!」

音侍蒼白著臉,輪流注視著他們,握緊拳頭,低聲說道:「老頭,小珞侍就拜託你了。」

他懷中的珞侍聽到這句話似乎動了一下,但綾侍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他抱緊懷中人,迅速飛過對方──錯身的剎那,對方一把抽出了腰上的劍,卻沒有回過頭。

「住手,小風!」

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大亮,接著地面劇烈的震盪了起來,綾侍穩住腳步轉身,發現音侍正擋在自己背後,對面的人則是他此刻最忌憚的對象──風侍。

相較之下,風侍背後正朝他們走來的違侍,以及對方攙扶著的青年,他反倒不怎麼在意了。

「綾侍,你這傢伙!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怒吼聲響徹走廊,但站在最前方的風侍神情卻很淡漠。

逃不掉了──對方想必是這麼判斷情勢的,就跟綾侍現在的判斷一樣。

「小珞侍,求你放過他們吧……

音侍的懇求聲此刻聽來十足諷刺,直到剛才視線都停在他們身上的青年,聽了這句話,臉色變得鐵青。

「你也要背叛我嗎?希克艾斯。」

這個名字一出,在場所有人皆悚然一驚,綾侍可以清楚感受到懷中人的心跳加快了,如同此刻的自己。

音背對著他,他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但想必十分驚慌失措。

「不不不,我絕不可能背叛小珞侍的!」

「既然如此,就為我拿下背叛者!五侍聽令,我授權同意將冒充我的犯人──就地行刑!」

風侍走向前,一面舉起手,看起來是要痛下殺手了,綾侍眼神一凝,指間飛出十餘張發光的符紙,但還沒攻擊,眼前突然被一道身影擋住了。

「不可以!小風!」

風侍停下腳步,皺起眉頭。

「音侍,讓開。」

「不行!」

音侍大張雙手,堅決不退讓的模樣十分罕見,風侍沉下臉想再開口,但背後的青年忽然推開扶著自己的違侍,走到眾人前方,赤色的瞳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我命令你回到我身邊,希克艾斯!」

就在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原先護在他們眼前的男人突然全身一僵,接著身體發出一陣燦然白光,竟變成了一把通體雪白的劍!

青年張開手,劍立刻飛回他的手中。

目睹這一幕,風侍和違侍都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但最驚愕的卻是綾侍。

「音……

怎麼可能呢?

被召喚、強制變回器物的原型,以前並非沒發生過,但前提是召喚他們的人必須是他們所認可、唯一的主人。

只有主人的召喚才可能迫使他們恢復原形,但那名青年怎麼可能有這種力量……

陷入混亂的綾侍,目光一與臉色陰沉的青年對上,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打算──他立刻放下珞侍,低聲說:「快走。」

「為什麼──」

「你一定得活下去」他只來得及說出這句話,接著耳邊就響起了尖銳的叫聲。

「千幻華,阻止他!」

聲音如同咒語,灌入他全身,身體深處像是火在燃燒,四肢百骸的末端傳來溫熱感、無法動彈,他眼睜睜地望著自己身上發出深藍色的光芒,以及眼前臉色蒼白的珞侍,費力地張開嘴唇。

…………

意識逐漸渙散,眼前主人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但唯獨那雙悲傷的金色瞳眸,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坎上。

千幻華是東方城的神器,是護國之器,也是守護主人的護甲──

哪怕是減損靈識或生命,我也會守護你!

他奮力伸展四肢,以肉身化作一道巨大的光之屏障,將神王殿的走廊硬是劃分成兩半,也將會危害他的主人的人及主人分離開來。

這麼做會耗去大量靈識,或許會折損一些壽命,且維持不久,但只要能爭取到讓他主人平安離開的時間就好。

只要你平安……就好。

這是綾侍在失去意識前,最後的思念。

 

 

轟!

終於擊碎了綾侍創造出的屏障空間後,護甲也恢復原形,飛回青年的身邊,在青年眼前飄浮著,對方卻沒有伸手接住,只是瞪著一片狼藉的走廊,臉色難看到無以復加。

風侍和違侍互望一眼,接著看向王。

「陛下,那名人犯已經逃走了。」

「不!」

青年低吼,怒目望向風侍,下令道:「風侍聽令,立刻追擊,一旦抓到,格殺勿論!」

風侍將右手放在左胸口,鞠躬垂首,垂落的髮絲掩去他眼中湧動的情緒,當他再次抬頭時,眼中的迷霧已經散去,只有一片深沉。

「風侍領命,必不負所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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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這系列最激烈(?)的應該就是這一篇了啦,就像<相生結>中的緹依闖入聖西羅宮那邊一樣,之後就會走細水長流路線了(?)
寫完後覺得綾侍好帥喔(刷好感)(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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