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與月之間

 「老頭，今天天氣好奇怪，一下打雷一下刮風的耶！」──音侍

「始作俑者不就在這嗎？」──綾侍

「這、這難道是幻世末日的前兆嗎！」──東方城民眾

「不，你們只是惹了不該惹的人而已。」──菲伊斯

當窗外天色漸漸染上亮白，他知道離開的時候已經到了。

風侍悄無聲息地站起身，伸手將床上那人的被子拉好，然後凝視著對方的臉，久久未動。

他就在這裡；緹依．西卡潔，現在就在這裡，但他卻沒辦法告訴他的搭檔，至少現在不能。

他對菲伊斯施展了催眠與安睡的術法，因為不想再看見那人臉上悲傷的笑容，還有即使閉上雙眼仍顯得不安的睡臉。

這股纏繞心頭的煩躁感是怎麼回事？風侍皺起眉頭，右手撫上自己的胸口，握緊衣襟。

──恐懼，還有害怕。

他在害怕？為什麼？

他害怕，這個人會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遭遇不測；他害怕自己沒有辦法保護對方，他害怕失去他，他害怕……他害怕這個人受傷，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

死了身體會重生又怎麼樣？死亡這種事，只經歷過一次就足以讓人刻骨銘心了，更遑論第二次、甚至更多次？

他並不恐懼死亡本身；他恐懼的，是伴隨死亡而來的痛苦，以及珍視之人永遠離開自己這個事實──更讓人無法承受的，就是知道自己重視之人死前是承受極大痛苦而死去的；即使死者已經感受不到，對生者而言卻是無終無盡的折磨。

因為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的悔恨、自責，與憤怒─對自己的無用感到憤怒─還有絕望，對於凡事幾乎都可輕易達成的他，尤其無法承受這樣的痛苦。

絕對不會再讓這人深陷險境！他發誓！

儘管一夜沒睡，風侍還是準時地出現在大殿，向少帝等人辭別。

大殿上的人除了恩格萊爾、那爾西跟范統以外，還有一個讓風侍感到意外的人物：鬼牌劍衛。

「你一個人就可以應付五侍？」

面對伊耶不客氣的質疑，風侍的目光轉向一臉心虛的少帝，後者僵著臉，勉強回應：「伊、伊耶哥哥是問你，需不需要西方城派人送你回夜止，畢竟人多勢眾、路遠又危險……」

「放屁！恩格萊爾你少曲解我的話！哪能就這樣放風侍回去──」

一旁的那爾西看不下去，插嘴說道：「鬼牌劍衛，你應該還記得昨晚跟陛下的約定，現在請你安靜。」

面色不善的伊耶瞪了那爾西跟自家皇帝一眼，憤憤地閉上嘴巴；但卻換成另一個人說話了。

「風侍，你現在留下來不太好吧？魔法劍衛會好好虐待你的……」

「恩格萊爾，叫你那個飯桶朋友給我閉嘴！」

眾人吵吵嚷嚷的聲音就環繞在耳邊，風侍卻仍不發一語，直到大家終於靜下來後，他才開口。

「感謝西方城這三天對風侍的照顧，風侍銘記在心。煩請諸位轉告梅花劍衛一句話──」

「我會再次回來的，以我的姓名榮譽起誓。」

三天的時間足以讓他調整好身體的狀況，相對地，也足以讓五侍安排好對付自己的佈署。

風侍用了幾個空間跳躍術法─他不用傳送點，因為城內的傳送點都是官方監控的─回到了神王殿外。他沒有馬上進去，而是先消去氣息後，隱身在附近觀察。

神王殿外的衛兵跟往常一樣站崗執勤，一切都很平常，但風侍還是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神王殿的四周籠罩著一層非常稀薄、稀薄到讓人幾乎難以察覺的結界。結界的目的不是阻止人進去，而是感知：只要穿過結界，就會被施展結界的人察覺。施術者的目標對象，明顯是自己，至於施術者……

是綾侍。

風侍盯著結界，臉上浮現一絲冷笑。

他維持隱身的狀態，避開走動的衛兵，毫不猶豫地走向結界──然後，穿過結界、走進了神王殿的大門。

他無聲地穿梭在走廊上；跟外頭的站衛兵不一樣，裡頭走動的人顯然少了很多，比三天前風侍離開前還少，不只是仕女僕人，連巡邏兵都看不到影子。

外面一如往常，內部卻把人手都調派開來──或者說是把人支開，為了「迎接」他這位「東方城最大威脅與醜聞」？

風侍很清楚東方城在這種國家外交瀕臨危機的緊繃情況下，最有效的解決方法，就是把自己滅口；然而就算他們算準了自己會單槍匹馬地回來、也知道自己恢復了生前泰半的記憶，但風侍還是想去賭，賭他們不會殺自己的可能性──即使五侍真的不念舊情地動手，他依舊保有他的優勢。

五侍裡，無人了解他的實力。

屬於緹依．西卡潔，康納西王國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神之子的，真正實力。

風侍走到珞侍閣前，修長的手指輕輕觸上緊閉的朱紅色門扉，閉上雙眼；須臾，重新張開，眼底精光懾人。

當他走進珞侍閣時，違侍驚慌卻強裝鎮定、以及珞侍略微蒼白的臉色並沒有逃過他的眼睛──驚訝是當然的，因為他用的是神賜的能力，即使穿過結界也不會引起任何反應；他們大概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吧。

「風侍，你、你怎麼沒請人知會一聲就進來珞侍閣？太無禮了！」

違侍這句喝斥倒是頗具威嚴，但此刻無疑是自打嘴巴。

「外頭沒人，我只好自己進來了。」

「外頭──」違侍剛想反駁卻又想起現在的「狀況」，只好轉移話題。

「落月那邊的人沒對你怎麼樣吧？他們的反應如何？」

「關於這點，西方城表示需看我們的誠意如何，所以開出了一些條件。我回來也是為了要與陛下討論這件事，不過，」

風侍頓了頓，轉頭環顧了一下周圍，問道：「我以為西方城提出的條件茲事體大，五侍應共同商議較為妥當，但似乎沒看到綾侍和音侍？」

為了對付自己，綾侍跟音侍絕對不可能離開，至少綾侍一定會待在珞侍身邊保護對方，所以他們現在不在珞侍閣的原因只有一個。

他們一定是以「某種形式」待在神王殿，並且是以「能確保國主安危」的形式。

或許是隱身躲在珞侍閣的某一處，風侍認為他們不可能在別的房間監控這裡──綾侍跟音侍的反應再快也比不上人在現場，所以他們現在一定在這裡，風侍很確定這點，因此才故意提出這個問題。

果然，違侍聽了後神情變得有些詭異，珞侍則冷靜許多：「我派綾侍出去處理緊急事情了，音侍的話，現在大概正在虛空一區的某處抓他的魔獸吧。」

「落月的條件是什麼？你就直說吧，他們兩個可能還要一段時間才會回來。」

違侍推了推眼鏡，風侍注意到對方的視線似乎往書桌底下飄動、就像在看什麼一樣──某個有點超乎常理、但卻又解釋得通的想法自他腦海浮出。

「梅花劍衛傷勢嚴重，一直處在昏迷狀態，直到昨晚才清醒，但記憶方面的損傷即使重生也沒有回復。少帝陛下希望能請擅長記憶操控的綾侍即刻出發、前往聖西羅宮治療。」

事實上，少帝並沒有提出這個要求，風侍這麼說只是要把「看似不在現場」的綾侍給逼出來；違侍一聽，臉孔扭曲了一下，聲音不知不覺大聲了起來。

「豈有此理！兩國外交之事，豈可少帝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既然要找綾侍，那就至少得發個正式的公文函，不然就是給我們一兩天的準備時間──」

「少帝陛下非常擔心梅花劍衛的傷勢，對於梅花劍衛喪命我國之事非常震怒，本來還想採取更激烈的手段，但被梅花劍衛阻止了。這件事情若處理不好，恐怕將對日後兩國的友誼造成重大影響。我以為現在東方城應以這件事情為優先解決的順位。」

違侍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似乎想辯駁卻又無法拒絕這個鐵錚錚的事實；珞侍沉吟了半晌，說道：「可以，綾侍可以過去，但必須晚一點；恩格萊爾那邊我來聯繫……」

「陛下，您恐怕暫時不能聯絡少帝陛下。」

風侍低下頭：「少帝陛下說他最近『不方便』與您聯繫。」

儘管風侍說的委婉，但珞侍還是聽出了對方的弦外之音──「我現在不想見到珞侍」，恩格萊爾大概是這麼說的吧？

珞侍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安和複雜的情緒；他沉默了片刻後，朝違侍投去一眼，違侍點點頭，繼續問道：「好吧，就算我們答應這個要求好了，落月那邊還提了什麼要求？」

「少帝陛下說醫治梅花劍衛乃當務之急，除此之外的事情，待梅花劍衛康復後，再行商議。」

「綾侍雖然擅長記憶方面的處理，但也並非任何跟記憶相關的病症都能治療。如果到時候菲伊斯的狀況綾侍無法解決的話……」

「我想少帝只是想盡可能地醫治梅花劍衛，若綾侍真的沒辦法，梅花劍衛也會替東方城說情，落月應該不會太為難的。」

珞侍明白風侍的意思：西方城那邊在梅花劍衛康復前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如果他們不讓綾侍過去，那雙方就再也沒有溝通的可能了。問題是，菲伊斯的記憶已經被綾侍刪除，即使能恢復也是對他們不利的記憶，到底該怎麼辦？

珞侍越想越慌，表面上卻還是得裝出鎮定的模樣──他抬起右手撫了撫上衣，這個彷彿下意識般的動作映入風侍的眼底，卻成了另一番解讀。

目前為止，風侍內心已經確定了他的猜想，但他表面上仍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等待珞侍的決定；後者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考慮衡量後，終於站起身。

「好吧，我現在去把綾侍叫回來，剩下的事情先交給違侍，等我和綾侍回來再繼續。」

語畢，他就轉身離開了珞侍閣。

風侍注視著對方離去，直到對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後，他才回頭看向違侍。

「違侍，你還有什麼事情想知道的嗎？我只在落月待了三天，有些事情可能處理的不太好……」

違侍皺了皺眉，剛想開口，卻看到面前青年的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煞白的跪倒在地！

「風侍！你怎麼了？」

風侍一手緊緊揪著胸口的衣裳，喘不過去似地低下頭、胸口劇烈起伏；聽著頭上傳來的著急聲音，以及急遽走近的腳步聲，他的唇角在對方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絲冷笑。

珞侍走過轉角，走進綾侍閣、確保沒有人看到他後，伸手解開了白色外袍上的扣子­­─當他把扣子全部解開的同時，底下的「衣服」發出一陣冰藍色的光芒─綾侍赫然現身在他眼前。

為了降低風侍的警戒心，同時也為了測試風侍是否真的會背叛他們，五侍在這三天密集的開會討論，最後決定，當風侍回來神王殿時，綾侍跟音侍都不要出面，綾侍以護甲的狀態讓珞侍穿在身上，如此一來就不會被風侍察覺，萬一風侍真的動手，綾侍也來得及保護珞侍。

至於音侍，因為他原形的狀態太好認，加上珞侍並不用劍，戴在身上反而顯眼；珞侍顧慮到違侍的能力不如其他人、又是原生居民，為了對方的安全著想，就把變回原形的音侍交給了違侍，讓對方藏在桌下以保護他的安危。

雖然音侍跟違侍都對這個安排不滿，但音侍既無法變成護甲讓珞侍穿，違侍也不願穿千幻華，因此兩人最後只好妥協，遵照珞侍的吩咐了。

珞侍看著恢復成人形的綾侍，剛想開口問對方怎麼辦，綾侍卻一把拉過他的手，說了一句「快回去」就動手施展符咒，兩人瞬間又回到了珞侍閣前。

珞侍還不明就裡，直到看見綾侍打開門後變了臉色，他才抬頭往珞侍閣一看：

已經太遲了。

【某夜碎碎唸】
菲伊斯：什麼太遲了？王子殿下你做了什麼？
緹依：下一篇就知道了，不要現在問我。（冷淡）
菲伊斯：王子殿下，你怎麼對待搭檔這麼冷淡呢，我會傷心的喔！
緹依：原本《迴風》第一部是預定十萬字吧？現在已經17萬字了，到底什麼時候可以結束？我還要超時工作到何時？（冷臉）
菲伊斯：喔......因為作者說，除了無霏之外，其他人都很少去會客室找她玩，導致她心情低落，只好讓我們超時工作、以此宣洩她的木滿了......
緹依：這些關我什麼事？我很累、我要休息！（生氣）
菲伊斯：......有我陪你還不好嗎？
緹依：......這是兩回事。我拒絕超時工作。
菲伊斯：可是後續還有第二部、還有番外篇、還有康納西王國背景的新坑.....（越來越小聲）
緹依：.....我要走了，你保重。（甩頭就走）
菲伊斯：啊啊啊啊王子殿下別走啊啊啊啊！！

所以緹依到底做了什麼？
這是個謎，下回揭曉（菸）。（被讀者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