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風侍原以為能見到菲伊斯,但菲伊斯卻因為做了整夜的惡夢而精神不濟,加上身體狀況不佳,因此少帝並未同意讓風侍見對方。

直到下午菲伊斯醒來後,聽說風侍昨天就來到了西方城,他當場驚嚇地從床上彈起身想去找風侍、卻被恩格萊爾和那爾西兩人同時阻止。

「不行,你的臉色還很差,最好再多休息一天,明天再去見風侍。」

「就是嘛!你臉色這麼蒼白,就跟那爾西連續三天不睡覺一樣難看,這怎麼可以呢!萬一等一下昏倒怎麼辦?」

那爾西默默瞥了發話者一眼,被看的那人卻毫無感覺,繼續說道:「我不會把風侍趕回去的,也不會欺負他,你今天就先休息吧。」

……陛下,你在說什麼?你為什麼要欺負風侍大人啊?他哪裡得罪你了嗎?」

菲伊斯因為綾侍施的記憶咒,導致一小部分的記憶消失,連自己怎麼「回」到西方城的事情都是昨天聽少帝本人說了才知情──陛下和那爾西只告訴他風侍給的「解釋」,卻沒說出他們推測的事實,所以菲伊斯聽不懂少年在說些什麼,但這番話他還是怎麼聽怎麼不對勁。

「風侍大人是來探望我的吧,而且昨天晚上就來了,我至少也該早點見他、這樣他也好早點回去交差……

「別擔心,他不可能這麼早就回去『交差』的,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跟他『好好聊一聊』呢。」

不知道為什麼,菲伊斯看著金髮少年燦爛異常的笑容,卻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在這種不安情緒的影響下,他堅持一定要見風侍一面,而少年卻無論如何都不答應。

最後,菲伊斯好不容易才哄自家少帝答應了他的要求,只不過不是菲伊斯去見風侍,而是對方來他房間見他。

「陛下,我的房間很亂耶,把人家叫來這種地方不太好吧,有失西方城的面子……

「那就不准見了。」

少帝果斷的一句話讓菲伊斯放棄了勸說,簡單地打理了一下自己後,乖乖地待在房間等風侍。

 

風侍進來時,看到的就是菲伊斯正襟危坐地坐在床上,兩手在頭頂四處按壓,試圖把自己亂翹的頭髮壓平;少帝則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偌大的房間裡只有他們兩人。

「風侍大人,好久不見。」

菲伊斯先跟風侍打了聲招呼,打完招呼後露出了略帶抱歉的笑容。

「讓你等到現在真是不好意思,其實我已經好很多了,不過身體還不太靈活,所以就……

「菲伊斯這樣就可以了,風侍不會見怪的。」

金髮少年說得理所當然,卻壓根兒沒看風侍一眼,彷彿只要他說了就算數一樣,對方的回話也很自然。

「病人舒適最重要,我是來探望梅花劍衛的,自然是以閣下的身體狀況為重。」

……

菲伊斯聽到這種官腔的回應先是一愣,接著想到可能是因為少帝在這裡,風侍講話才比較拘束;他轉頭望向金髮少年,眼神中帶了點請求的意味。

「陛下,你、您還有事情要忙吧,請先去忙吧!我也幾天沒見到風侍大人了,我想──」

少年一聽,投過來的眼神比他還哀怨:「你們才兩天沒見,可我已經三個多月沒見到你了。」

……陛下,我以後會常常回來陪你的,我發誓!」

「真的?可是你還沒康復──」

「真的真的!我以我的人格發誓!」

風侍沉默地注視著這場君臣間的鬧劇,直到少帝離開,菲伊斯抬手擦了擦額前的汗,終於鬆了口氣,對風侍一笑──當對方望向自己時,風侍心底某處微微一顫,因著那他再熟悉不過的眼神。

「讓風侍大人見笑了,陛下還是小孩子嘛,雖然身分比較特別,不過還是很可愛的,你也不用太拘謹啦!」

風侍走上前幾步,確定對方可以看清自己臉上的表情─這樣配合他等一下要說的話,才會達到他要的效果─聲音仍舊平靜無波。

「梅花劍衛的狀況似乎不太好?早上聽陛下說你昏睡不醒,高燒不退……

「沒那麼嚴重啦,可能是在水池泡太久,有點感冒吧哈哈哈!倒是風侍大人你這麼恭敬的態度讓我好不習慣……

「聽說你有失憶的情況?」

風侍不理會菲伊斯直接問道,對方遲疑了半晌,抓抓頭。

「啊……說到這個,其實也沒多嚴重啦,只是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死掉的,我只記得跟你在育幼院的路上分開,之後的事情就想不起來了。」

因為之後的記憶都被綾侍消除了,你當然想不起來。

風侍儘管內心這麼想,神情卻沒有動搖半分,平淡地繼續說:「東方城對於外交大使在我國喪命、失憶一事感到由衷地遺憾,願盡最大的努力來彌補。」

「不必這麼麻煩啦!我自己能力不足,讓兩國好不容易建立的友誼又鬧僵了,我也有責任。」

「這件事東方城會負起全責,但也希望梅花劍衛能體恤我國立場,另派他人擔任外交大使。」

「我……欸?」

這次菲伊斯是真的愣住了。

「雖然我國承諾保護外交大使的安危,但凡事總有意外,尤其國內尚存反對落月勢力的激進份子,梅花劍衛又『只能使用劍術』;如若繼續擔任外交大使,恐無法應付將來可能發生的狀況。如你所見,這次因為閣下的『意外死亡』,導致東西方城間的重大外交危機,若往後又有類似事情發生,東方城恐怕無法承擔。」

菲伊斯茫然地聽著對方說的話,完全無法辯駁;直到風侍說完,他才僵硬地擠出幾句話。

「沒這麼嚴重吧,這只是一次意外,我的確只能用劍術沒錯……

「再小的意外發生在兩國外交之上,都可能釀成嚴重的後果,相信梅花劍衛能權衡輕重。」

本來菲伊斯還想反駁幾句─好不容易才頗有進展的外交任務、好不容易才能跟五侍和東方城的民眾相處的還不錯,好不容易,才能跟風侍大人發展成接近朋友的關係─但這些話他通通都沒說出口。

因為對方那冷冰冰的眼神,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或許風侍沒有那個意思,可是菲伊斯卻覺得對方在責怪自己──就好像是自己拖累了他一樣。

 

『你,太弱了。』

 

夢中王子殿下所說的話,清楚地從那雙相同的眼睛中傳達出來;哪怕對方並沒有真的說出口,菲伊斯也已心知肚明。

……我明白風侍大人的意思了。我會告訴陛下,請他派更優秀的人前往東方城的。」

 

 

回到房間時,風侍只覺得渾身虛脫,有種既放鬆又失落的複雜感覺。

為了在見到菲伊斯時不讓對方察覺自己的身體狀況不佳,他刻意花了一點時間,用以前在暗部學過的化妝技巧掩蓋自己過於蒼白的臉色──以他現在的情況,不管是施展術法還是符咒都會被少帝察覺,不如用最原始的方法來解決。

事實證明這個方法的確奏效了,至少菲伊斯和少帝都沒有發覺;只是他雖擅長演戲,卻不擅長在重視之人面前撒謊或隱瞞。如果他有更好的選擇,他也不想用這麼極端的說詞去打擊對方。

菲伊斯勉強笑起來的樣子,很難看,偏偏他又忘不掉。

風侍握緊手,深呼吸。

後天早上他就得回去,他必須在回去前做完他想做的事情;這只是他的第一步,接下來還必須做第二步才行。

 

這天晚上,風侍失眠了。

明明很疲憊卻睡不著,紛紛擾擾的思緒在他腦海裡衝來撞去,讓他不堪負荷,最後索性不睡了,隱身到皇宮花園裡走走。

之所以隱身只是不想被人察覺、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但風侍沒想到已經有人在那兒了,而且還正好是整座皇宮裡唯一能發覺他隱身存在的人。

「是誰?」

金髮少年的憂鬱神情在他還距離對方一段距離之外就轉為警戒,一手還按在腰側的天羅炎上;風侍知道自己若不現身一定會惹上麻煩,正好,他也有事要找這個人。

「風侍?你怎麼在這?」

一看到是他,少年稍微放鬆了些,但仍疑惑地問道。

「睡不著,看到窗外月色不錯,出來走走。」

說者無心,但聽者卻有意。

「你喜歡看月亮?」

這下換風侍露出不解的神情:「陛下何以如此問?」

「因為菲伊斯……」少年頓了頓,又把話吞了回去。

「你先告訴我,你喜歡看月亮嗎?」

風侍蹙眉,隱約知道對方會有此一問一定跟菲伊斯有關,卻又想不到兩者間有什麼關連。他想了想,搖搖頭。

「不,並沒有特別喜歡,我也不覺得月亮有什麼好看的。」

「喔……

本來風侍不打算追問,但少年的表情和聲音太過失望,讓他不得不再次開口。

「菲伊斯跟您說了什麼和月亮有關的事情嗎?」

「因為……菲伊斯說,跟喜歡的人一起看月亮,就會獲得幸福,我以為是指……我想錯了,你別在意。」

少年說完後又急急補上一句,卻看到對方的臉色一變──儘管只有一瞬間、對方恢復平靜的神情也很快,但恩格萊爾認為自己沒有看漏。對方的反應讓他決定問起別的事情。

「風侍,你對菲伊斯──你還是沒想起任何跟菲伊斯有關的記憶嗎?他喪命的原因真的是你所說的那樣嗎?」

「是。就是我所說的那樣」

風侍幾乎沒有遲疑就回答,少年不死心地再問:「他的部分記憶消失,你說當時你不在場,難道你不覺得這當中有哪裡奇怪的地方嗎?」

「陛下這麼問是在懷疑我?還是懷疑東方城?」

風侍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視著少帝,後者也直直望著他,語氣尖銳:「兩者都是。」

風侍寶藍色的眼睛盯著他看了幾秒,淡淡地說了句「您誤會了」後就轉頭不再開口,這樣冷淡的態度令少年有些不悅,遂直接走到對方面前。

「菲伊斯是為了誰而留在夜止的,你當真不曉得嗎?你以為只要你來到這裡,西方城就會完全相信你們的說詞嗎?既然你們無法保證菲伊斯的安危,那麼,只要我還是西方城的少帝,我就不准菲伊斯再踏上夜止!我絕對不會再讓菲伊斯身陷危險之中!」

「那就請您這麼做吧。」

「我當然會這麼做!」少年低吼完,猛然意識到剛才風侍回答了什麼,驀然一驚。

「你……你剛剛說什麼?」

風侍垂下頭,輕聲:「這正是我來到西方城的原因之一。事實上,風侍有一事相求,望您答應,陛下。」

 

 

隔天早上,風侍又來探望菲伊斯,但菲伊斯沒有見到對方,因為他又昏睡了一整天,也因此錯過了風侍的拜訪。

這次菲伊斯睡到傍晚才醒來,但精神還是很差。他聽著仕女轉述風侍帶給自己的話,內容不外乎是祝福自己早日康復、保重身體等話;他聽著聽著,有點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只好謝過仕女後將對方請出去,讓他安靜休息。

老實說,他已經分不清楚風侍到底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了。

……可能他從來就搞不清楚吧,那個人的演技一向比自己還完美許多,憑自己哪看得出什麼破綻呢。

菲伊斯腳步蹣跚地踏下床,一陣暈眩感襲來,差點讓他摔倒──他一把抓住床前的櫃子,這才免除了一場可能的危機。他呆呆站在床旁,站了很久,腦袋卻好似與他作對般、嗡嗡作響。

他做了夢、夢到許多過去的事情,夢到他已經分不清哪邊是現實、哪邊是夢境;菲伊斯揉揉頭,迷茫的視線突然瞥見桌上擺放的一堆禮物─那是各地官員送來,美其名祝福、實則為巴結的禮物─當中有一瓶蜜糖金色的甜酒,吸引了他的注意。

或許喝一點會比較好睡,腦袋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菲伊斯走過去,握住細長的瓶身,搖了搖後,打開,喝了一口。

 

菲伊斯斜著身子坐在敞開的等身長窗台旁,一手握著一個細長的瓶子一口一口地往嘴旁送,眼神朦朧地望著窗外的月亮,身體四周籠罩著飄飛的白色薄紗窗簾。

這是風侍來到菲伊斯房間後,第一眼見著的模樣。

他是在半夜被菲伊斯的風之精吵醒才來到這裡的,收到時他也曾猶豫要不要來;綾侍在他身上下的魔法封印尚未解除,所以他還是聽不懂風之精欲傳達的內容,但至少有一件事,風侍還是感覺到了:

風之精靈在哭泣。

風之精靈是乘載施術者意念的精靈,如果連精靈都在哭泣,那透過他傳話的人,現在一定也很悲傷……

風侍上前把菲伊斯從窗旁拉開,對方沒有掙扎,只是任由他拉住,卻不肯離開窗戶­­──風侍靠近對方時,聞到一股甜甜的酒香,菲伊斯喝酒了?

菲伊斯回頭瞥了他一眼─風侍在對方湛藍的瞳中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倒影─朝他一笑。

「呦,王子殿下,你也來了?」

風侍知道對方大概喝醉了,他一手扶住對方搖搖欲墜的身體,一邊說:「時間很晚了,你還不睡?」

「怎麼可以睡呢?今晚月色如此明亮、沒有雲影還有微風吹拂,多棒啊!睡覺太可惜了!」

風侍挑挑眉,不想陪對方一起發酒瘋,作勢要走:「你不睡,那我可要睡了──」

手臂突然被大力扯住,他回頭,一頭撞進菲伊斯認真的眼神裡。

「不行!你不能走,王子殿下,你得陪我喝酒!喝完才能回去!」

「為什麼我一定得陪你喝酒?」

「因為,」菲伊斯笑嘻嘻地搖搖手上的小瓶,臉頰上染著淡淡的酡紅:

 

「這是上次你在城牆上時欠我的啊!王子殿下。」

 

風侍身體一震,不著痕跡地反問道:「我欠你什麼?」

「王子殿下啊!你還欠我好幾個問題的答案。」

菲伊斯笑著笑著,神情突然變得苦澀。

「吶,如果連你都忘了,那我可不可以也忘了?」

「你是記憶力號稱無人能敵的神之子,為什麼你卻忘了?」

「我忘了什麼?」

「你……忘了所有的事情,你忘了你父王、忘了小公主、忘了畢西爾親王、忘了全國愛戴你的百姓……你還忘了我。」

他的笑容好苦好苦,像是想擠出微笑,卻讓風侍有種心臟被揪緊的刺痛感。

「我沒有忘記你。」

他輕聲說,伸手輕撫上菲伊斯被風吹得冰涼的面頰:「你是我的搭檔,是我……很重要的人。」

菲伊斯搖搖頭,再度笑了起來:「不,你忘了,你只存在我的夢中,現在的你……不是真正的你。王子殿下已經死了,你不是王子殿下、你是東方城的風侍;王子殿下的生命已經結束了,只有我還活在過去,只有我……

他舉起酒,一飲而盡,又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沒關係,就算是在夢中也好,就讓我們喝個痛快吧!這可是你欠我的喔,王子殿下!」

風侍沒再說話,只靜靜地在一旁陪著菲伊斯喝酒。

銀白的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在他們的臉龐投射出重重陰影。

 

今晚又是一個不眠夜。

 

 

【某夜碎碎唸】
我發現恩格萊爾很有當第三者的潛能;開頭跟菲伊斯有姦情(誤),
中間又跟風侍有姦情(大誤),害我寫這麼長、爆字數爆得這麼誇張!
都是恩格萊爾的錯啦!(明明就是你的問題)

這一章的主旨都在這一篇裡寫明了,醉月,夢迴。
某夜不想講得太清楚,留著給各位自己去想像吧:)

下章預告(偽):

章之十五 瘋狂

終於準備好回家(?)大鬧一番的風侍,
等著他的會是什麼深不可測的狀況呢?
而記憶恢復大半的風侍又會發起什麼樣的驚濤駭浪、狂風暴雨呢?
至於誤以為被拋棄的怨夫(誤)菲伊斯,又會發生什麼事情?
究竟少帝跟風侍的祕密姦情(!)是什麼?

以上八卦,敬請期待下回分曉--(被緹依轟飛)

好啦對不起,以上純屬惡搞,沒這麼誇張。
謝謝大家支持哈哈哈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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