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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腐沼中綻放的嬌艷花朵,血紅而純粹。

 

 

黑暗,就在腳下。

光年外的風聲具象化成細砂,從不滿兩個巴掌大的殘穴往底下撲騰、墜落,直到與黑暗融為一體。

光明無法抵達。

微弱的悶響從四面八方傳來,描繪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半跪在地上的身影,扭動、抽搐,摩擦粗糙地面的沙沙聲中,混雜著斷斷續續的呻吟。

片刻後,聲音消停,黑暗中的形影以怪異的姿態往某個方向蠕動著,彷彿野獸似的目光定定地望著彼方,發出磨牙般的嘶笑。

「只是個……沒人要的……替代品罷了。」

話音剛落,猛然轉為淒厲的慘叫,混身抽搐地更加劇烈。

但聲音始終傳不出去,在這被塵世遺忘的地方。

 

 

張開眼的時候,時間還早,但天邊已經泛起一片白。

他瞥了眼身側正熟睡的戀人,寬鬆睡袍下露出平穩起伏的胸膛,一路往上,從下巴的曲線、柔軟的唇瓣、堅挺的鼻樑、捲曲的睫毛,到四處亂翹的火紅頭髮,他忍著想伸手亂揉的衝動,輕盈地翻身下床,隨手披上一件外套,往盥洗室走去。

今天一大早他要去一個偏遠小村子辦事,順便調查一些事,路程遠,他不想耽擱太多時間,中午他跟菲伊斯約好一起用餐的。

他俐落地沖洗身子、換上衣服,走向床頭,床上那人依然睡得很沉;這陣子彼此都忙,好不容易能抽空見個面,結果這傢伙還是熬不過瞌睡蟲的召喚。

想起昨晚聊天聊到中途,他只是起身拿本書,一轉頭就發現對方靠在他枕上睡著了,心中升起的半是無奈半是疼惜的心情,他不禁輕笑一聲,低下身,緩緩靠向那人……

冷不防,四目相對。

……

「唉,太早張眼了,錯過了王子殿下的早安吻。」

瞧見對方露出一臉惋惜的表情,他微微一笑,靈巧地避開對方想偷襲的手臂後,彎起手指,準確地敲中了那張蠢臉的眉心,然後在對方揉著額頭往後倒的同時,壓下嘴角的笑意,轉身準備離去。

「可惡,難道我就沒有哪次可以偷襲成功的嗎……你要出門了?中午會回來一起吃飯吧?」

他停下腳步,回頭朝那人一笑:「我什麼時候食言過了?」

滿意地看著那人的眼神再度渙散,他一腳才踏出房門,又轉過頭,淡淡地丟下一句:「至於偷襲嘛,就憑你,大概一輩子都不可能吧。」

語畢旋即揚長而去。

 

 

不用回頭看也想像得出那個人的表情。

他打量著四周,腦中計算所需材料和設置傳送點的角度,一面回答旁邊村長的問題,同時卻也分心想著早晨寢室中發生的一小段插曲,還得忍著不要讓唇角彎的太明顯。

「那麼,關於建置與城中傳送點的經費……

矮小、瘦削的中年男人扭曲著雙手,臉上掛著略為僵硬的笑,眼底的擔憂卻逃不過他的眼睛。

「村長無須掛礙,經費自然是由聖西羅宮全額負責,相信這對村裡的交通往來也會大有助益。」

雖然不是他的外交業務範圍,但他既然已經接下調查西方城偏僻鄉村建置傳送點的計畫,他就有自信能讓那爾西點頭答應出錢。

在這遠離西方城市中心的村落,村中居民很少,人數不過一百出頭,以原生居民居多,民風淳樸,這位村長看上去也是個老實人,一聽到自己這麼說,立即笑逐顏開:

「真的?太好了!啊,會、會不會讓您很為難?我們這小村子什麼也沒有,連拿個像樣感謝您的東西也沒有,還勞煩風侍大人親自來這趟……

「不必多禮,既然我都親自來了解狀況,自然不會開出空頭承諾。」

風侍揚起禮貌性的笑容,也很習慣地看到對方露出呆若木雞的癡迷表情……等了一會兒後,他才狀似隨意地開口:

「這裡風景真美,雖然遠了些,但對我和魔法劍衛來說不是問題,有機會我帶梅花劍衛來這裡走走,就當度假散心吧。」

「噯?梅花劍衛?就是您……就、就是那位梅花劍衛嗎?」

竟然連這種通訊不發達、發展落後市中心至少十年的小村子也知道他和菲伊斯的關係……雖然也是在意料之內,但總還是有股無奈感。

罷了,知道也好,等等問事情也比較方便。

「看起來,你好像不太歡迎梅花劍衛?」

「不不不,沒那回事,不管是風侍大人還是梅花劍衛,我們絕對都竭誠歡迎、萬分期待──」

風侍揚起眉──剛才對方那種表情和聲音可不包含「歡迎」的成分在內──抬手阻止了對方益發混亂的說詞。

「菲伊斯向來粗枝大葉,做事不嚴謹,莫不是曾得罪了村長,還是做了什麼讓大家困擾的事情?不妨告訴我,我回去自有法子可『處理』他。」

他的語氣自然而平淡,卻有種不怒自威的威儀,讓聽者打從心底產生可予其信賴之感──村長的臉色稍微鎮靜了些,但還是搖著頭:

「風侍大人言重了,梅花劍衛大人威嚴又莊重,是高高在上的大人,我們哪敢揣測大人的想法,真要有什麼,也是侍從……不,是我們招待不周的問題!」

……村長,我聽說梅花劍衛曾來過這裡?」風侍努力甩掉剛才盤旋腦中的「威嚴又莊重是在說誰」的疑問,直接切入重點。

本來他就是衝著可以藉機下鄉調查偏遠地區的名義,才接下這個任務的──這原本是伊耶丟給菲伊斯的工作,他卻直接接手,就是為了調查鄉野間的傳聞,關於「梅花劍衛是靠各種手段和賄賂才當上魔法劍衛」的傳聞。

他從兩年前就注意到這個傳聞,奇怪的是,這個傳聞只盛行在西方城的窮鄉僻壤;因為梅花劍衛在東方城的名聲根本是水漲船高,或許是因為擔任東方城外交大使的形象,加上自己不時放出對菲伊斯有利的風聲的緣故。

這個小村落也是謠言盛傳的村落之一,但這根本沒有道理,因為──

「是、是的,大約三年多前的秋天,曾經跟兩位侍從一起來視察過。」

三年多前的秋天,他跟菲伊斯還沒對彼此坦承心意,甚至因為一些緣故迴避跟對方見面;矛盾的是,正因為見不了面,他反而掌握住所有菲伊斯的動向,如此才能避開對方──而他很確定,當時菲伊斯並沒有來過這裡。

是誰冒充菲伊斯?

他眼神一暗,但很快又用笑容掩去一切。

「村長,請告訴我當時的詳情,所有你所知道的。」

 

 

「風侍大人、王子殿下,我說,緹依!」

菲伊斯喊到第三次,眼前的人終於有了反應──雖然只是眼神瞄過來一眼,但比起剛才一點反應也沒有,這已經算是可喜可賀了!

站在不遠處的侍衛咳了一聲,那是菲伊斯的部下奧可和康格斯,也是他常常掛在嘴上的「哥兒們」,此刻兩人正一臉想笑又拼命想忍住的扭曲表情。菲伊斯搔搔臉,打發他們去門口站哨後,才回過頭,認真地注視著戀人。

「我說你,難得回來一起吃飯,好歹專心一點吧,這可是我們久違的同桌共食耶。」

「沒有共食。」

菲伊斯無視對方的白眼,笑嘻嘻地說:「不然我來為王子殿下服務,來,嘴巴張開──等等!吃飯不能動粗,會消化不良的!」

「聽說適量的刺激,可以促進腸胃的消化功能呢。」

──滋、霹啪!

放下手,他再度優雅地夾起盤中的一小塊魚肉,吃了一口後,嚼了嚼,半晌後才開口:「你要在地上躺多久?難得我回來陪你吃飯,還不坐下好好吃?」

……

他盯著灰溜溜的男人一邊重新爬上椅子,一邊嘀咕著「是誰害我這麼狼狽的」,腦海中浮現出上午連續跑了三個村莊後,居民對「梅花劍衛」的共同印象:

一頭紅髮,很英俊,身形挺拔,就是有點冷淡,不太有笑容,沉默寡言,神祕,還有眼神很銳利、不太好親近,身邊帶著兩位侍從。

除了紅髮這個最明顯的特徵沒問題,臉蛋勉強還算英俊,身形也算可以,其他的形容……真該讓那些村民看看現在的菲伊斯,就會知道這傢伙到底是什麼德性……

「王子殿下你看著我笑什麼?是不是昨晚趁我睡著時,對我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啊啊啊!只是開個玩笑啊!」

到底誰有那個能耐冒充這個笨蛋?

 

 

在那之後,風侍又私下花了不少時間調查,憑藉著蒐集到的情報,逐漸拼湊出事情模糊的輪廓:

據說「梅花劍衛」經常藉著巡查的名義四處走訪偏鄉地區,奇怪的是他從不在同一個地方過夜,但卻放任侍從四處跟民眾收取「視察金」,且態度極為跋扈,還有村民被迫進貢而傾家蕩產。

除此之外,雖然梅花劍衛跟侍從多半現身於偏遠的小村落,但據說有人曾在城中目擊他出入某些大官的宅邸,且是在深夜或清晨等少有人煙的時刻。

他相信傳聞不會空穴來風,如果這兩個傳言都是真的,那「梅花劍衛是玩弄金錢遊戲的貪官」這個傳言之所以不逕而走也就不奇怪了。

調查工作進行的相當緩慢,這位傳聞中的「梅花劍衛」顯然不是簡單的人物──除了單點式的出現在偏僻小村,他幾乎不會留下任何交代去向的線索,倒是侍從說的話中洩漏出片段的資訊,風侍由此一個一個地尋找、探訪,慢慢拉近梅花劍衛曾駐足於此的時間。

耗費一個月又17天的調查,他終於從最近期跟「梅花劍衛」有所接觸的村子中,查出有人曾在一週前看到對方走進一間豪華的宅邸──

風侍抬頭打量著眼前氣勢恢弘的建築,因為「侍」的身分又兼任外交大使,他見過不少貴族豪奢的「家」,但眼前這棟建築總有種奇異的熟悉感,與其說像西方城的建築風格,不如說更像康納西王國中高官的住所……

他對自己施下隱身魔法後才步入建築中;建築體十分寬闊,他憑直覺和經驗判斷出各廳堂和房間的大約分布位置,接著注意到一個隱身在花園牆角的小閣樓,樓上的窗戶是關著的,窗內卻隱約有人影晃動著。

一般人或許不會特別注意到那裡,但以風侍的能力,輕易就可辨識出那棟小閣樓周圍籠罩著隔音和禁止進入的結界。

他以神賜的能力穿過結界,同時也對自己下了多層結界後,才踏上閣樓;裏頭空間不大,只有兩個人在房中說話,其中一人背對著他,一頭火紅的頭髮異常醒目。

風侍的心重重一跳──那人的背影竟跟菲伊斯十足相似!

他凝神聽著兩人的談話內容,隨著腳步的移動,眼前人五官深刻的側臉、深藍的眼、寬闊的胸膛和修長的手臂都逐漸完整,卻又更模糊了……

有些恍惚地站在原地,面前男人的聲音穿透耳膜,在他腦中一遍遍地播放、迴盪著,直到他耳中傳來一陣砰然巨響!

男人急遽起身,那雙再熟悉不過的眸子牢牢盯著他的方向,一臉警惕和戒備──自己是什麼時候解除隱身咒的?另一個人又是何時倒在腳邊的?他不曉得,也不重要了。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那個人安靜了幾秒,低低笑了起來。

「居然在這種情況下跟你見面……你的表情不錯,平常也是用這個表情面對他的嗎?他是怎麼稱呼你的──王子殿下?還是緹──」

他一甩手,連同那人一起往後飛去,整個身子猛地砸在木門上,將門撞出一個大洞,剛出竅的劍墜落地面,發出清脆聲響。

對方重咳出一口血,卻只是蠻不在乎地挪動肩頭擦去下巴流淌而下的血絲──他的右手在剛剛抽出劍想襲擊時,被風侍的魔法折斷了,此刻正無力的垂掛在他身側。

即使如此,男人望向他的眼神還是十分輕蔑,帶著幾分挑釁的意味;偏偏這副模樣實在太像某人──實在太像,讓人作嘔。

「你沒有資格以我的名字稱呼我。永遠沒有。」

他竭力想維持至少表面的平靜,但眼前這個人似乎天生就有挑斷他神經的能力,無論是那張臉、那個聲音,還是因為說出來的話。

「還真像啊,你跟你父親。都一樣高傲得令人厭惡。」

緹依再次舉起手,指尖竄起的冰藍電光,遠不及他眸中的陰戾更致命。

 

 

「啊啊──到底什麼時候可以改完啊!」

菲伊斯啪地放下筆,伸了個懶腰,一抬頭卻看見康格斯捧著一疊公文走到他面前,一臉「大人又在偷懶了」的表情,只好悻悻然地撿起筆。

「我只是說說的,我會改的啦。」

「最近您改的效率大概只有以前的七成,出錯率卻比以前多了兩成。」

「所以我說是太累啦──」

「說起來大人已經很久沒見到風侍大人了呢。」

康格斯小心翼翼地將公文疊放在書桌唯一有空位的角落,完全忽略他的藉口,菲伊斯也很乾脆地承認:「沒辦法,太忙了。」

「大人還是找個時間見見風侍大人吧。」

「──沒想到我的部下也會說這麼貼心的話,平常果然沒白照顧你們。」

菲伊斯有些感動地望著康格斯,對方卻是一愣,撇開頭抱起另一疊資料,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含糊地說:「大人再不去見風侍大人,我和奧可不曉得還得處理幾份出錯的公文呢。」

……這傢伙,居然敢消遣我。」

望著逕自往外走的部下,菲伊斯喃喃說著。

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應該是前兩天的會議上吧,說起來他們倒是滿常「見面」的,只是見面時不是開會就是共同出席活動,私下見面已經是快兩個月前了。

他們彼此都忙,偶爾幾天或幾週無法見面是正常的,這次也是因為緹依先傳了風之精說最近在忙,暫時別見面,剛好他手邊也有幾個案子纏身,匆忙間沒多問就答應了下來,沒想到一晃眼就已經這麼久了。

腦中浮現出戀人的側臉、髮絲間淡淡的香氣,十指相扣時手指下描繪出的細緻肌膚,以及緊緊相擁時,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溫度……

他環顧著桌上的公文,決定今晚去見見對方。

 

 

午夜的天頂花園點綴著點點琉璃燈,一路從門口延伸到他的小屋;本是指點回家的流光,現在看來卻有些頭暈目眩的感覺。

風吹動樹葉、花叢的沙沙聲此時此刻被無限放大,而他在夜色裡疾行,腳步卻越走越慢,最終停了下來。

他靜靜地佇立在碎石徑上,好一會兒後,緩緩伸出手,凝視著手掌。

某種黏稠、滾燙且腥紅的液體,從他掌心不斷湧出,沾汙了他一身潔白衣袍、讓他全身浸沒在這股腐敗的氣息中──

他眨眨眼,定神一瞧,掌心間什麼也沒有,身上也依舊乾乾淨淨。

讓人厭惡的感覺如影隨形,從見到「那個人」開始。

要讓這股氣味消失。

讓這個幻象消失。

──讓那個人消失,徹底的。

再次邁開步伐,走了一會兒卻又再次停下,原因是眼前亮晃晃的小屋。

菲伊斯來了。

 

 

屋中的人百無聊賴地東瞧瞧、西看看,除了書桌文件不翻閱是彼此的默契外,其他屋裡的東西他早已熟悉的如同自家一樣。

王子殿下怎麼還沒回來?

菲伊斯打了個呵欠,索性仰躺在沙發上,腦中胡亂思索著最近忙的案子、部下的閒言閒語,伊耶氣沖沖的臉,還有陛下……

就在他意識逐漸昏沉時,驀地感覺到一陣涼風吹到他臉上,他張開眼睛,不偏不倚地瞧見他想見的人正轉身輕輕關上門的背影。

「王子殿下,怎麼這麼晚?」

「上次說了,最近比較忙的,你這麼晚還過來做什麼?」

背影一頓,轉過身,語氣一貫地雲淡風輕,但菲伊斯注意到對方略微蒼白的臉龐,於是站起身,朝對方走去,同時伸出手:「你的臉色不太好──」

啪!

一聲脆響劃破小屋的寧靜,兩人皆是一愣。

菲伊斯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抬頭望向對方。

……抱歉,有點太累了。」

戀人低下頭,輕聲道歉,但眼睛卻沒有對上菲伊斯的,這讓他隱約有股不安,但又說不清不安所為何來。

「你真的沒事吧?」

「嗯。」

若是平常,菲伊斯就算明知會惹對方不高興也會問清楚發生什麼事,但現在已經是深夜,除了拍開他的手,緹依看起來沒有哪裡不對勁,可能是太累了,情緒不太好而已?

「你看起來很累,早點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

……嗯。」

之所以果斷地選擇離開,除了察覺到緹依並不想明說發生什麼事,也隱約意識到自己去的時機不對,對方似乎並不想見到他。

到底怎麼了?

他一邊思考一邊走下台階,往花園出口走去。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背後,一雙幽藍的瞳一路目送著他,直到他消失在花園盡頭為止。

 

 

「你們說說,這是什麼意思啊?」

站在菲伊斯面前的奧可和康格斯面面相覷。

「大人您做了什麼?」

「大人您做了什麼吧?」

……

菲伊斯扔下筆,仰頭往後靠上椅背,瞪著部下認真的臉,有些氣惱地說:「我什麼都沒做!」

「但風侍大人拍開您的手,這是不高興的意思吧。」

「難道是風侍大人終於厭煩了大人動不動就毛手毛腳──」

「我又沒在別人面前對他做什麼。」

……原來大人都不把我們當人的……

其實菲伊斯也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平常他跟緹依也沒少吵過架,只是現在能多問一人討論總比只有自己煩惱還好。

「總而言之還是先道歉吧?送些鮮花素果或是浪漫的小東西?」

「還是偷偷跟蹤風侍大人,調查一下他是不是另結新歡了?」

就在菲伊斯正準備抱怨部下們狗嘴吐不出象牙時,一陣由遠而近的咆哮聲打斷了他與部下之間沒營養的討論。

「菲伊斯,老子三天前就要你交的軍購計畫,你準備拖到什麼時候!」

慘了!

結果那天菲伊斯整天都在鬼牌劍衛惡鬼般的監視和怒吼下,努力地趕製對方要的計畫,兒女私情只能先放置一邊了。

 

 

三天後的晚上,菲伊斯悄悄潛入天頂花園,藏身在小木屋附近的樹叢裡,他緊張地四下張望,不時留意著花園的入口。

果然還是放心不下。

雖然這幾天陸續傳了幾次風之精給緹依,收到的回覆卻都很簡短,有時甚至下午傳,深夜才收到回覆,怎麼想都有問題。

既然緹依不願意說,就只好自己調查了--菲伊斯摸了摸懷中的「護身符」,那是他特地請范統幫忙、用好幾種不同的洗髮露拜託噗哈哈哈畫的隱身符,絕對不會被自己那強大到不像人的戀人發現!

……如果真的被發現了,可不是乖乖道歉就能了事的。

菲伊斯努力甩開盤旋腦中的胡思亂想,打量著眼前一片漆黑的小屋。

今天也是,這麼晚了還沒回來啊……

夜風吹的他瑟瑟發抖,他就這樣躲在樹後,過了許久,直到他開始懷疑緹依今晚是否不回來的時候,小徑的盡頭終於有了動靜。

菲伊斯探頭出去,卻發現視野內一片黑暗:小徑上的琉璃燈,不知何時熄滅了,連月亮也藏身雲後,連一點星光也沒有,四周寂靜的有些不尋常。

但再怎麼不尋常,都沒有正快步走向小屋的那個人影還不尋常──在黑暗中菲伊斯幾乎分不清那個人的身影,只能憑藉著對方的氣息,以及某種直覺,判斷對方現在已經快走到小屋前了。

一絲蒼白的月光從烏雲後流洩而下,襯著月下那張臉分外的白皙──那張冰冷的毫無血色的臉龐,讓菲伊斯一震!

對方很快就走進小屋裡,門無聲地闔上,屋裡也亮起了暈黃的微光,過了一會兒後燈光熄滅,應該是睡下了,看樣子是沒有發現他。

菲伊斯依舊站在原地,良久,才發現自己一手緊緊地捏著隱身符,手上出了一層薄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王子殿下那冷凝般的神情,就算是他也極少見過;菲伊斯不知該如何形容,但那副無情無心的模樣,讓他發自內心感到恐懼。

 

讓他恐懼的,還有緹依身上穿著的,那襲鬼魅般的黑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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