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與月之間

 ─當局者迷，旁觀者痛─

茫茫雪裡的一抹白，
那是花還是雪？
黑暗中散發出的微微光芒，
那是毀滅前的序曲亦或重生的預言？
是不是當鮮紅染上白雪、
我才能看見您深埋其中的痛與淚？

「你、你說什麼？」
中殿臉色鐵青的看著朴勝基，眼神轉為凌厲，音調也不自覺地提高幾分：

「你說殿下中的毒是『丹華』？」

朴勝基後頭的高太醫默不作聲，站在娘娘身後的洪麟同樣臉色凝重，但兩人此刻都滿腹狐疑地望著橫在中間面色不善的朴總管和中殿，似乎不明白發生什麼事──當然，人就算不明白狀況，看到刀劍也能知道危險的──朴勝基猛地抽出劍、洪麟也一個箭步上前將娘娘護在身後，四人就這樣僵持著。

時間回到約兩刻鐘前──

高太醫莫名其妙地盯著朴勝基，皺起眉差點脫口而出「知道毒藥名稱怎麼不早點兒說」，但對方的眼神讓他明瞭就算開口問也不會得到答案，因此他沉思片刻，決定先問別的問題：

「你說這毒的名字是『丹華』，可是一種植物？」
「是。它是元朝的一種毒花，每月逢月圓開花。天氣晴朗、照得到月光時，會開出純白色的花，花型呈瓶錐狀，上頭有大塊的紅色斑紋，香氣歷久不散；若月圓當晚洽逢陰天或雨天、無法照到月光時，它就不會開花。這種植物極難找到，因為它的繁衍性低，只要三次花開時遇雨就會凋謝枯萎。」

高太醫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老身從沒聽過這毒，恐怕需要請問中殿娘娘了。」

於是朴勝基便領著高太醫來到了中殿的宮殿，迎接他們的對方神情就跟他們一樣難看；中殿臉色有些發白，氣色不太好，靜靜立於她後頭的親衛隊隊長顯然已多日不曾闔眼，一直到小宮女送上茶飲欠身退下後，兩人都沒有開口，等著朴勝基自己說明來意。

「娘娘知道殿下中毒至今，情況頗不樂觀，現在朴總管與老身終於確定了這毒名稱，希望娘娘願意提供關於這毒物的相關資訊，好讓殿下早日脫離險境。」
先開口的人是高太醫，中殿一雙晶亮的眼也隨著望向他，平靜的說：

「太醫請說，有本宮可以效勞之處，本宮自當竭力而為。」

高太醫長長吁了口氣，正要開口卻被一旁的另一個人打斷了話──
「娘娘可知道『丹華』這毒花？」

「丹華？」豈料朴勝基一提出，娘娘表情瞬變，露出有些戒備的冷然神態：
「這與殿下所中之毒有何關連？」

「殿下中的毒物，正是這『丹華』。」朴勝基冷冷看著對方，一字一句吐出。

中殿愣然起身，雙目圓睜地瞪著朴勝基，彷彿不敢置信地重複：
「丹華？你說殿下中的毒是『丹華』？怎麼可能？」

「您是說還是不說？」
朴勝基舉著的劍絲毫沒有放下的意思，洪麟因為連日以來身心的折磨，此刻也有些動氣：

「朴總管，請注意你的態度；是你們來問娘娘的，你怎知娘娘就一定知道這毒？」

朴勝基的目光從中殿身上移至面前擋著他的傢伙臉龐，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
「洪隊長對娘娘的保護真是無微不至，盡忠職守；不過你不必擔心，我保證娘娘一定知道，是不是，娘娘？」

洪麟微微回頭，正巧瞥見中殿剛結束思考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壓抑；她輕輕開口，語音卻有些顫抖：「殿下為何會中這毒？這是怎麼回事──」

朴勝基手一動，手中的刀立即在洪麟頸上劃開一道口子，血珠沿著閃著銀光的刀身涔涔留下，他漠然地說：
「我問您的問題是『您是否知道這毒花』，請您回答我的問題。」

「你──」中殿大駭地抓緊洪麟衣袖，抿緊唇；旁邊高太醫此時終於看不下去，走至正互瞪著的兩方中央，大張雙手喝道：

「朴總管，這可是娘娘寢宮，請你不要踰矩了。」他回身望向娘娘，懇切地說：「娘娘，這人命關天，朴總管是一心為殿下擔憂，請娘娘體諒朴總管的一片苦心。老身才疏學淺，對這毒莫可奈何，若娘娘真知道什麼關於『丹華』的事情，老身願代替殿下與朴總管，懇請娘娘賜教。」

說完他就逕直跪了下去──七、八十歲的老人家，動作僵硬不說，真跪下去說不定還起不了身，洪麟一把拉住高太醫不讓他跪，旋身自己反跪了下去：

「娘娘，臣也求您了。」

「洪麟，你……」中殿蒼白地看著愛人跪在前頭，心緒千絲萬縷，一時纏絞不清，茫然間，耳邊突然傳來清晰的金屬撞擊聲──朴勝基手裡的劍滑落至地，他沒有跪下，雙眼只死死盯著她，眼底卻是一片空洞；中殿看過那樣的眼神太多次，從另一個她在乎的人的眼裡，多到即使露出那種眼神的人不是她關心的「他」，她也會錯覺的以為那是「他」……

「起來吧。」中殿用有些疲倦的聲音道；眼見跪在地上的洪麟仍不為所動，她又補上一句：
「這原是元皇室的祕密，倘若為了救殿下而讓外人所知，相信列祖列宗們應當可以體諒本宮才是。」

丹華，俗稱寒心花；外型與生長特性如同朴勝基先前所描述的，單一的花本身沒有毒性，除非是大量的花，經過特殊程序淬鍊精製後，才會成為可致死的毒藥。一旦服下，它的毒性會逼人在瞬間停止心跳及一切臟器活動，體溫急降，進而死亡；死者皮膚會比一般人蒼白，四肢僵硬的程度即使刀槍都無法刺入，此外身體還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屍身歷久不壞，是種非常珍貴的毒藥。

「……皇室成員，尤其是女性，常常是隨身攜帶這種毒物的，為了在緊急狀況時保住貞節。」中殿輕描淡寫地回答。

「瞬間？可是已經過了三天，殿下的心跳雖然微弱卻沒有停止啊……」
朴勝基打斷高太醫的疑問，直接問道：「那麼，娘娘您應該有解藥了？」

尚在消化中殿的話的洪麟一聽馬上抬頭，期盼地望著娘娘；對方卻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地搖搖頭：
「『丹華』沒有解藥，這毒物本是王室為求戰亂或緊急時，保全節操或尊嚴，自盡所使用的毒藥，服用它可瞬間死亡，不會有痛感，且可避免屍身遭到踐踏毀壞，是只有『王室』才有的毒藥。」

中殿邊說邊看向朴勝基，眼神愈發尖銳複雜：「一般百姓不知道如何將丹華調配成毒藥，別說是慶元君，即使是元朝高官也不知情，只有元朝直系皇室成員才能擁有『丹華』。」

「本宮當年嫁來高麗時，曾隨身攜帶一小瓶當作嫁妝，那瓶丹華應該還在宮內收著。」

語畢，她沉默了下來，其他三人也安靜不語；隱隱然在腦海裡浮現的可怕真相使他們沒有一個人想開口──也不敢確定，只能沉默──除了一個人。

朴勝基拾起劍，語調平淡卻句句殺機：
「娘娘，不管您想到了什麼，在沒有確定的證據前，請不要隨意透露給第三者知情，否則臣也會毫不猶豫地執行殿下交代的任務──不論是誰，只要妨礙殿下的任務進行，一律殺無赦。」

他轉頭瞥了一眼高太醫，殺氣騰騰的雙眼中，警告意味濃厚；對方卻只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就轉向中殿：

「娘娘，您剛剛說服用者會瞬間停止心跳吧？但這跟殿下的狀況不符啊！」

「殿下可能只服用了非常少量的『丹華』，但目前有記載的都是帝王或公主服用丹華自盡的事蹟，沒有服用後還能活下來的記錄，本宮也不清楚殿下往後的情況會如何……」

高太醫想了想，點點頭，果斷地說：「既然是讓臟器活動停止，那麼使用一些活絡經脈、疏血活壓的草藥，可能對殿下會有幫助也說不定，老身這就去請人熬煮，多謝娘娘。」

說完，他就急匆匆地踏出房門；朴勝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即轉身跟上高太醫的腳步，也離開了房間，室內頓時只剩下中殿與洪麟兩人。

洪麟呆滯地望著他們的背影遠去、消失在黑暗中；他不是笨蛋，聽了剛才娘娘的解釋，他也推想出了一個最接近真實、卻也最不可能的事實──

為什麼？這個問題，他想問，卻不知該問誰；或許，永遠也沒有解答。

高太醫跟朴總管一路並行地走向殿下寢宮，期間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一進到殿下的寢室，高太醫便吩咐下人去熬煮幾味藥，之後便在床旁坐下，開始為床上那人把脈。

殿下的手越來越僵硬了，臉色也接近蠟白，肌膚上傳來的低溫令老人皺起眉頭；他凝視床上王者的面容，想到先前這樣看著對方時，對方也是相同狀況的躺在床上，只是當時殿下是被外人所傷，這次卻是自己親手造成的。

還有一點相同：不管是當時或是現在，殿下都沒有強烈的求生意志；至少，他感覺不到。

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已經遺失了呢？

久久，他才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真是太亂來了。」

「殿下沒有選擇。」床旁傳來冰冷的嗓音；朴勝基面無表情地站在床腳，靜靜地注視著床上人慘白的臉色，眼神中參雜著的，是無以名狀的情緒，與幾乎察覺不出的柔情。

高太醫看向他，拉長了臉，從前總帶著幾分頑皮與慈愛的眼神趨向嚴厲：
「沒有選擇？朴總管，殿下將十二個清白的官員下獄處死，連累因株九族而死的親戚朋友至少千人，其中無辜的老弱婦孺就佔了一半以上，這就是殿下的選擇嗎？」

朴勝基霍地跩起高太醫的衣服靠近他，雙目瞪大，眼中血絲暴現：
「清白？無辜？我告訴你，他們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他們每一個都是叛國賊、意圖危害殿下的混帳！只要一天不除掉他們，他們遲早會對殿下、對高麗不利！殿下沒做錯什麼──至少沒對不起那些大臣，他們卻一心只想依附在元朝的腳下，加害殿下，他們全部都該死！」

吼完，朴勝基重重地喘著氣，試圖平復激動的心情，一手仍緊緊抓著對方；高太醫直等到他吼完，才輕輕開口：

「殿下沒對不起他們，那你呢，孩子？」

「殿下可對得起你？」

緊繫於胸口的手一滯，朴勝基推開他後退了幾步，眼神沈沈地盯著高太醫好一會兒，再度開口：

「勝基絕不會犯下相同的錯誤。」
「以生命來守護殿下，這就是勝基一生奉行的原則，至死無悔。」

作者碎碎念：

謝謝tentenh的支持和鼓勵～（抱）
於是某夜很歡樂地又po了一篇新文，
又很歡樂地爆了字數（不是）～

......想當初，某夜設定的每章字數應該是在2000字上下才對啊！
為什麼從王醒過來開始就常常飆到三、四千字呢！
這樣以後到底會變成怎麼樣啊啊啊（默默在心底暴走）－－－

好吧，說正經的（剛剛也很正經啦）（才怪），
這篇需要解釋的地方比較多，希望大家能原諒某夜的囉嗦～

1.標題：這篇的標題固然是原先預定的，但內容卻沒寫到某夜預定的地方，
這實在是很讓人困擾......應該說，這篇就跟「斷琴」那章一樣：
這裡僅寫到表面的「真實」，還有隱藏版的「真實」並未敘述到，
但那至少需要兩千字左右的敘述，這樣就必須拖到下一章，
之後的順序可能又會打亂了，所以某夜決定用「番外篇」的形式，
將「隱藏版真實」寫出來，不過篇頭引文會換別人來敘述，
說不定到時可以請大家猜猜看那是誰～
（應該不會太難猜啦.....猜不出來的話就是某夜的文筆的問題了......）

2.篇頭引言：按照之前慣例，這篇引言應該是洪麟視角，
但前四句明顯不像洪麟會說出的話，反而比較像是某夜自己亂入講的話（嘆氣）。
不過，雖然如此，那也是之後劇情走向與角色們的心情寫照，
所以某夜決定順其自然（這幾句寫得很順，彷彿本來就該如此似的）。
前四句某夜想表達的是一種「似遠似近、朦朧不清、無法捉摸，
隱約透露了什麼、卻又可以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解釋」的感覺。
之後發生的事情，每個角色都會有各自不同的觀點，
沒有誰對誰錯，可能會有誤會，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沒人看得到全部，
即使是殿下亦然。

後兩句就是洪麟了；大概是他知道真相後的複雜心情吧！
我們在生活中常常做了某些事情，自己可能不覺得怎麼樣，
可是看在別人眼裡卻又是另一回事。
這其實是很自私的，也是一種任性；
當一個人能體諒別人的心情時，才是他真正成熟的時候吧。

3.丹華：當然沒這植物，是某夜亂掰的（被丟雞蛋）～～
不過，在花型、花期、生長特性，甚至作用上，其實都暗藏玄機，
不知道有沒有人可以看出來哈哈哈哈～～（自己寫得很開心）

4.補充一點：殿下沒有說「妨礙到任務執行的人就殺無赦」這句話，
因為殿下根本不認為他的安排會失敗；這句話是朴勝基自己說的喔～

最後，謝謝大家耐心看到這裡～～～某夜功成圓滿了～（灑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