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間,飯桌旁跟早上一樣熱鬧,但珞侍左看右看就是沒看到恩格萊爾,也沒看到梅花劍衛,他皺起眉,揮手喚來僕人:「去客房請少帝還有梅花劍衛出來享用晚餐。」

「是。」僕人恭敬地鞠躬後快步離去,珞侍回過頭,順勢一掌就往范統手上招呼下去。

「恩格萊爾還沒來,你急什麼?」

「我肚子不餓啊!現在時間還不早,不能先吃嗎?」

「不能!」珞侍瞪了他一眼,同時掃了一圈在場眾人。

除了恩格萊爾和梅花劍衛,東西方城高層都已經入座;綾侍面前沒放餐具只有一只茶杯,正氣定神閒地喝著手上剛泡好的茶;音侍正跟璧柔玩著「猜猜看這是什麼食物」的遊戲玩的不亦樂乎;違侍正對音侍怒吼要他注意侍的形象;風侍則靜靜地坐在位置上,既沒說話也沒看向任何人。

珞侍感到奇怪,正想發問,剛才的僕人已經回來了,跟在後頭的人卻只有一個。

「恩格萊爾呢?」

「不好意思啊,珞侍陛下,陛下他不太舒服,可能是早上玩的太累了吧,就不跟各位一起用餐了。可以麻煩將我們的飯菜送到陛下的房間嗎?我──」

菲伊斯抱歉的笑笑,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違侍打斷了。

「梅花劍衛,注意你的用詞。基於外交禮儀中的平等原則,你應該稱陛下為國主陛下。」

違侍雖然還是坐著,但那緊繃的臉孔和高揚音調中的不悅還是確實地傳達給菲伊斯了,後者一愣,臉上露出些許尷尬:「啊!抱歉,我擅自就這樣叫了,請別在意,珞侍……國主陛下。」

「你──」

違侍還來不及說完話就被璧柔的驚呼聲給打斷:「恩格萊爾怎麼了?要不要緊?要我去幫他看看嗎?」

「剛剛不是有僕人說小月只是太累嗎?小月一定沒事的啦,小柔我們再來玩嘛!」

「音,那個人是梅花劍衛,不是僕人。」

場面開始有些失控了起來,大家七嘴八舌地講個不停,菲伊斯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珞侍正想叫大家安靜,突然,一聲清脆的爆裂聲響起,場面瞬間陷入一片寂靜,眾人抬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風侍拿著餐巾優雅地擦著手,他的餐盤旁散落著一堆瓷器碎片。

「不好意思,杯子被我不小心捏碎了。」

「……」

不是摔碎的是捏碎的!王子殿下你的手勁到底有多大!而且這個時候說分明恐嚇意味濃厚啊!對不起我們太吵了請不要捏碎我們───!

菲伊斯的腦袋瞬間閃過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幸好他還記得不要說出來,否則下場堪憂。

珞侍咳了一聲,朝坐在他身旁的范統抱怨道:「你們早上到哪玩去了,恩格萊爾怎麼會累到連飯都吃不下?」

聽了這句話,范統拿在手上的筷子差點掉到地上,遺憾的是他無法當著眾人─特別是剛剛還給了大家一個下馬威的風侍也在其中─的面前說出他們跑去跟蹤別人了,所以此時他只好滿臉委屈又氣惱的瞪著那個始作俑者,支吾了老半天,沒想到最後出面替他解圍的卻是菲伊斯。

「啊,差點忘了,你就是陛下的朋友,范統吧?」

菲伊斯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什麼稀奇的東西一樣地靠過來,伸手握住范統的手──也不管一個大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握住另一個男人的手的畫面看起來有多詭異。

「我聽陛下提起你很多次了,這次終於有機會見到你了。你好,我是菲伊斯。」

「……你不好,我不是范統。」

范統的反應慢了半拍,說出來的話依舊顛三倒四,菲伊斯卻沒有像一般人一樣發怒或滿臉莫名,反倒還笑出聲來。

「哈哈哈!你真的好有趣啊,明天有空的話來聊聊吧。對了,晚一點等你吃過晚餐後,能來看看陛下嗎?」

「去聽月退?」

「嗯。」菲伊斯點點頭,那燦爛的笑容竟然讓相隔了幾個座位的風侍感到些許不舒服──為什麼這個男人不管什麼時候、對什麼人,都可以露出這種毫無防備的笑容呢?

菲伊斯沒有注意到風侍的視線──他稍稍偏過頭,眼神落在珞侍臉上,表情依舊爽朗。

「雖然陛下的精神不太好,但若知道有朋友真心關心自己,他也會很開心吧。」

 

吃過晚餐後,珞侍就早早回房休息了,不過說是休息也不是真的躺在床上休息,通常他有空的話就會看些休閒讀物,補充一些知識以備不時之需。

今天他照例挑了一本書,翻了幾頁卻老覺得這本書晦澀難懂,是挑錯了嗎?果然不該讓違侍替他挑書的,違侍都會去藏書閣挑比較難的給他,雖然他也知道對方這麼做是為了他好……

珞侍走到書架前,重新拿了一本翻閱。

五分鐘後,他把這本書放下,又回到書架前另外拿了兩本。

……

…………

半小時後,珞侍終於認命地放下手中的書,瞪著桌上滿滿的書本,嘆了一口氣。

問題不在書身上,他自己也清楚。

 

『若知道有朋友真心關心自己,他也會很開心吧!』

 

梅花劍衛說的話,他無法不在意。

其實去探望恩格萊爾也是很正常的事吧,先不說對方跟他的私人交情,就算以他一國之主的身分,前去關懷客人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在意的是,現在「這種情況」,珞侍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是恩格萊爾的「朋友」。

他知道自己糾結的點很好笑,可是五侍今天下午才開過會─在風侍說了對梅花劍衛的看法後─討論要怎麼處理菲伊斯跟風侍的關係,而這場會議的目的無非是為了確認風侍會留在東方城、斷絕他跟落月的一切,但風侍原先就是屬於落月、不是東方城的!

如果恩格萊爾知道的話──如果他知道我違背盟約、搶走風侍的話──他會怎麼想?

我們,還是朋友嗎?

珞侍站起身在書房裡走來走去,焦慮的心情佔據他全部的思緒,罪惡感讓他遲遲踏不出房門去找對方。

他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生氣,但又無可奈何。

『珞侍,有時候別太勉強自己,適度地跟我撒嬌一下,我會很開心的喔!』

驀地自腦海中響起的、已然不在身邊的義兄的聲音,讓珞侍一呆,胸口隱隱疼了起來:

一直好希望能再次對你撒撒嬌,好希望你能再次摸摸我的頭、對我說聲「沒關係」;好希望你現在就在這裡,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當一位稱職的統治者和好朋友……

好希望……你就在我身邊……

他恍恍惚惚地想著,等到他發覺時,他已經走出珞侍閣、站在暉侍閣的門口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彷彿可以看見義兄對他露出溫和的微笑,摸摸他的頭說「做的很好喔」的樣子,一如過去對方所做的那樣……

他在暉侍閣的門前站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決定要去看恩格萊爾。臨走前,他抬起頭望了暉侍閣一眼,輕聲說:

「謝謝你,暉侍。」

 

 

「什麼!假的嗎?火侍很後面才知道!那我們還光明正大的追你們追這麼久!」

「哈哈哈哈!你、你真的好有趣哈哈哈!」

「對吧菲伊斯,范統真的很有趣吧?」

「喂!不要聽我說話啊!聽我唱歌!」

珞侍走到第一殿的客房外,還沒敲門就聽見裡頭傳來的笑聲,看來范統已經先過來了,而且還把他們白天跟蹤風侍他們的事情說了出來。風侍會察覺到是珞侍意料中的事情,這也是為什麼他後來考慮後決定放棄跟蹤的原因之一。

雖然珞侍並不介意范統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但聽著房間裡頭一行人歡樂的笑鬧聲,不知為何讓他產生一種格格不入的失落感,原先舉起準備敲門的手,也悄悄地垂下了。

跟范統比起來,我真的什麼都做不到呢,既沒辦法帶給恩格萊爾快樂,甚至還……

呆站了半晌,就在珞侍轉身準備離去時,背後突然傳來喀擦一聲,接著一陣大亮;暖光籠罩住他,也照亮了整條走廊。

「珞侍陛下,您來啦!陛下等您很久了,快進來。」

菲伊斯不給珞侍反應的時間就拉著他的手臂進房:房間很亮,他想探望的友人坐在床頭,范統坐在他旁邊,兩人前方還有個小茶几,上頭擺了一盤點心跟一壺茶。

房內的兩人看到他進來都不驚訝,范統甚至還幫他倒了一杯茶──為什麼桌上的茶杯有四個呢?難道他們早就料到自己會過來嗎?

「啊!我突然想起還有事還沒處理,先回房了,陛下就跟您的好朋友們敘敘舊吧!」

背後傳來一句輕快的聲音,珞侍急急轉身欲說些什麼,卻只瞥到菲伊斯大咧咧地朝他一笑,接著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

珞侍無言地盯著門扉,確認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後,終於慢慢地轉過身。

友人坐在床緣,天空藍的眼睛凝視著他,溫和地一笑。

「歡迎你來,珞侍。」

 

 

菲伊斯關上門後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直到房內傳出熟悉的笑聲後,他才放心地離去。

時間還早,菲伊斯卻感到身心俱疲;來夜止才第二天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神是存心想考驗他的心臟強度嗎?不對,這個世界沒有神,只有那個叫沉月的神器……

他就這樣一面胡思亂想一面走回房間,簡單地梳洗後便逕自躺到床上。本想先睡一下、把問題丟到明天再來考慮,怎奈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只好枕著雙手躺在床上,發起呆來。

整個下午的時間他都花在開導少帝上─雖然他一向視陛下為弟弟般的存在─也從中獲知了不少事情,比方說,綾侍是五侍中,唯一有能力替新生居民進行記憶封印及解封的人。

 

『風侍的記憶,有可能……不是因為通道異變而喪失的。』

 

他記得少年說這句話時,看著他的眼神很複雜,似乎不知道該不該為他感到高興。

如果是綾侍大人把王子殿下的記憶封印起來的話,只要記憶解封就可以再度想起過去了──然後呢?

他發現自己此刻最煩惱的不是東西方城的外交問題,而是他不曉得自己對這件事該有什麼想法。

 

風侍可能是西方城的人。

風侍可能可以回復記憶。

風侍可能得跟他們一起回西方城。

──然後呢?

 

菲伊斯發現以上這些訊息給他的惶恐遠大於開心──帶王子殿下回去,對他來說真的好嗎?王子殿下想去西方城嗎?他已經是夜止的侍了,既不知道自己原本屬於西方城,五侍還有范統對王子殿下好像也還不錯,那他為什麼一定得回去呢?

原本想趁機釐清自己的心緒的,但卻好像更混亂了。

菲伊斯煩躁地狂抓頭,一陣風吹來,他的視線跟著落到窗外──某個人影上。

不會吧……

菲伊斯定睛一瞧,眨眨眼,匆匆起身披上外套走出房門,在轉錯彎好幾次,被三、四個衛兵指正後,終於順利走出了神王殿。

他憑著記憶走到神王殿附近的小山丘、剛才看到那個人影的地方──這麼近的距離也讓菲伊斯看得更清楚了:

真的是王子殿下。

 

風侍早在菲伊斯離他還有一段距離時就已經發覺了,只是既然都出來了,他也懶得回去,用符咒讓自己浮在半空中後,他就不管後面那個人了,看那傢伙會不會識相點,自己回去。

他現在的思慮很亂,吹風可以讓他冷靜一點。

他的狀況有點不妙,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心情竟會隨著某個人而起伏。

明明只想起一點點跟那人有關的記憶,明明才跟對方相處兩天,為什麼卻莫名地在乎那個人?

這種被人掌控的感覺很不好;被綾侍掌控自由的感覺已經很差了,現在又多了一個可以影響他的心的人……

「今晚月色真好。」

「……」

「風侍大人,不要無視我啊。明明早就感應到我靠近了吧?你想走的話剛才就走了,所以我應該可以當成風侍大人不反對跟我一起賞月吧?」

他不想說話,菲伊斯也不在意,逕自在他旁邊坐下──當然是坐在草地上。

「風侍大人,你喜歡看月亮?」

他現在真的很不想看到這個人,可是對方都已經來到他身邊了,他又不想趕人走,這種矛盾的心態讓風侍原先紛亂的心情更添煩悶。

「不,我不知道月亮有什麼好看的。」

「那你為什麼還看?」

「就是不知道有什麼好看才看的。」

菲伊斯暗忖這句話好像有點耳熟,完全忘了那爾西也曾問過自己相同的問題,而他當時的回答就跟現在的風侍差不多,只覺得對方的邏輯還真是奇怪。

風侍沒說話,菲伊斯也難得的安靜,雖然眼神還是時不時地飄過來,但誰也沒有主動開口。

「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說?」

突然拋出的問題,讓菲伊斯有點摸不著頭緒,只得反問:「知道什麼?」

「我是你的搭檔。」

 

 

 

 

【某夜碎碎唸】

這篇其實我最期待寫的就是最後面的兩人賞月,
只可惜因為字數爆了,為避免一篇字太多,所以就挪到下一篇去了。

中間珞侍那段,雖然我不怎麼喜歡暉侍,
但我覺得唯一能讓珞侍放下逞強撒撒嬌的人,只有暉侍。
這篇想傳達的情感不只是菲緹/緹菲間的糾葛,

還有其他人之間的相處,友情也是主題之一。

下一篇(4)寫完後,某夜就要暫停更新進入期末考/報告地獄了,
別問我為什麼11月是期中考地獄,12月就變成了期末考地獄,
大學生就是這麼苦逼的生物,有經驗者都知道(?)
不過一定會在世界末日前更新(4)的,放心(?)!

*水葉羽,如果你有看到這一篇的話,請記得看一下會客室的留言,
我已經回你了喔,抱歉這麼晚才回你!
如果忙的話就先不用回我了,謝謝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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