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與月之間

風侍有把握這個男人的確認識自己，從種種跡象都觀察得出來，對方卻不知為何故意裝出不認識自己的模樣，讓他有些惱火，只是在綾侍面前他不想直接表現出自己的在意，因此他選擇用「見面與否」來當作問句的開頭。

一旦這個男人承認他們之前見過面，他就可以繼續追問「何時」、「在哪」、「為何見面」，甚至可以因此得知自己的過去；如果男人否認，那他還可以問對方剛才「為什麼想見自己」的問題──別以為時間過了他就忘了，「忘記」這回事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在反問面前這個男人時，風侍刻意喊對方的名字而非梅花劍衛，因為他相信過去的自己也是這麼叫的，只是名字說出口時他才驚覺：

這句「菲伊斯」他喊得竟然如此自然、彷彿自己就該這麼叫對方一樣……

坐在餐桌對面的男人露出了十分複雜的表情；從剛才菲伊斯大叫到現在，除了綾侍那句嘲諷，沒有人開口說話；連音侍也難得安靜下來──不是因為感受到氣氛的緊張，而是因為被綾侍、珞侍和違侍狠狠地瞪了一眼的關係。

好奇、疑惑、擔心、緊張……風侍從眾人的眼中感受到這些情緒，但這些都和他無關；他只在意紅髮男人的想法，還有回答。

菲伊斯沉默了很久，久到風侍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該改問別的問題好讓他回答時，對方才慢慢地開口；他的聲音不大，語速也很慢，但聽在風侍耳中卻覺得很重──在對方的回答裡，隱藏著現在的他所無法理解的沉重。

「風侍大人這個問題真是考倒我了啊。有沒有見過面？我也不確定呢……」

「在我先前的世界裡，我有個搭檔，一個……我很看重的搭檔，他有著跟風侍大人一模一樣的臉孔、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微笑，一模一樣的眼神……」

「在他最後的時間，我跟他起了很嚴重的爭執，我做了一個令我後悔到現在的決定……如果可以，我當然想見他、想問他好多好多問題，最重要的是，我想跟他道歉。」

蒼藍的眸沉下，那深邃的藍與隨之說出的話，一字一句都讓風侍驚心。

「只是，髮色不同的你、沒有記憶的你，是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人？是不是我的搭檔？我真的不知道啊……」

用餐時間很快就結束了，菲伊斯回答完風侍的問題後，也不給對方回應的時間，就以「累了一天想早點休息」為由，被珞侍安排的人接引至客房休息，恩格萊爾也在他之後回去了。

剩下的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追問，除了音侍跟璧柔依然愛意無限的閃閃發光外，珞侍看起來臉色有點僵硬，一臉若有所思的違侍不久後也告辭了，神色如常的綾侍則強行架著正不斷喊著「小柔我不要離開你、我不能沒有你啊」的男人離開了珞侍閣，當然，璧柔也是。

風侍是最後才起身離去的人，因為他知道珞侍有話想跟他說。

「剛才梅花劍衛說的話，你有什麼看法嗎？」

等待僕人收拾好桌子的期間，珞侍試圖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跟風侍攀談，但擱在膝上緊握的拳頭出賣了他的緊張，風侍注意到了，卻沒有點破。

「根據梅花劍衛的說詞，他有可能認識我，也可能不認識我，現在的我沒有記憶，也無法判斷。無論如何，既然都來到幻世了，我與他也有了不同的身分，暫時就維持現狀吧。」

「是嗎？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就好。」

珞侍鬆了口氣，神情也輕鬆了許多：「沉月通道異變的事情我們還在調查，但目前沒什麼進展，或許我們可以想想還有什麼方法讓你恢復記憶。」

「謝謝陛下。」

微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風侍的眼，也斂起了他無數的心思。

另外一頭，菲伊斯正在房間裡跟一位金髮少年對峙……不，談話。

「陛下，您不用擔心，我真的很好，您想太多了。」

撫了撫額，菲伊斯臉上除了疲憊外，更多的是無奈。

「怎麼可能沒事！」少年激動地抓住對方的手臂，天空藍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瞧：「風侍真的是你的搭檔嗎？你很重視的那位搭檔？」

「我剛才說了我也不確定……」

「你騙人！」少年毫不猶豫地打斷菲伊斯的話：「你知道對不對？你明明知道！」

菲伊斯的手被少年抓的有點痛──明明是很纖細的手臂力氣卻這麼大──菲伊斯的腦海閃過一個無關於現狀的感嘆，然後開始思索要怎麼應付少年的糾纏。

「陛下，我搭檔的頭髮是金色的，風侍大人是黑色的啊，而且他又沒有記憶……」

「那又怎麼樣？如果記憶都可能因為重生而消失，那髮色改變也是有可能的啊！」

菲伊斯被這句話堵的啞口無言，望著少年認真的眼神，勉強開口：「您怎麼能肯定我一定知道風侍是不是我的搭檔？」

這個問題問的好拗口，菲伊斯還在胡思亂想，少年卻很快就回答了他的疑問。

「因為如果是我就分辨的出來啊！」

……啊？什麼跟什麼？

少年皺起眉頭：「菲伊斯，你這麼重視你的搭檔，那從剛才跟風侍相處的時間裡，你應該有察覺出來風侍到底是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人吧？」

菲伊斯一頓，這才領悟出少年的邏輯──簡單，卻不容他反駁。

天才都是這樣的嗎？

「菲伊斯，風侍真的是你的搭檔嗎？」同樣的問題，恩格萊爾又重問了一次；這次菲伊斯知道逃不掉了。

「嗯。」

「……真的？」

菲伊斯瞥了眼臉龐再度繃緊的少年，感到有點好笑：「陛下，您都問我第二遍了，怎麼我回答了您卻不信呢？」

「那你剛才為什麼那樣跟風侍說？為什麼不說他就是你的──」

「不、現在的他不是！」菲伊斯突然態度強硬了起來；在少年困惑的注視下，他又補上了一句。

「至少，沒有記憶的風侍大人，我不想勉強他跟我扯上關係。」

垂下眼，菲伊斯低聲喃喃：「本來我來到這個世界後，就沒有期待會遇見王子殿下的；不如說，我一點也不想遇見他。現在王子殿下沒有過去的記憶，這樣也好，這樣就可以重新開始、再也不需要顧忌到什麼了……」

恩格萊爾覺得眼前這個相處半年多、他尊敬如大哥哥般的人，此刻突然變得有點陌生；這個人所經歷過的一切都是他所不知道的，他的想法更不是自己所能摸透的。

「為什麼？為什麼不想再見到面？明明是很重要的人──」未說完的話語因為頭上多出的重量而停止，少年抬起頭，看見菲伊斯臉上掛著一貫的笑容，可他卻一點都感受不到對方有絲毫的喜悅或高興。

「陛下，這裡可是遺憾的靈魂才會來到的世界啊。我的遺憾沒辦法彌補，沒辦法轉生前往下一個世界；至少，我希望王子殿下可以平安、幸福的，離開……」

如果沒有碰見你，我或許還可以繼續自欺欺人下去：欺騙自己你是了無遺憾的離去，欺騙自己，當時拒絕你的要求並未對你造成影響、你不是因此才選擇結束生命，欺騙自己──

你正在另一個世界，過著平凡又幸福的生活。

那才是你該有的人生，不是嗎？

可為什麼，我又碰到了你？又為什麼，你失去了記憶？

是不是因為我的存在，將你拉入了黑暗？是不是忘了我，你會過的更開心一點？是不是沒有我，你能活的更自由自在……

對不起，什麼都沒辦法為你做。這一次，我不會勉強你；沒有搭檔契約的束縛、沒有過去回憶的陰影，至少希望你能獲得幸福，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的，幸福。

金髮少年望著菲伊斯，似懂非懂，只覺得一股錐心的疼從心底襲來，卻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對方的神情，或許是因為自己問的問題，又或許是因為對方未說完的話語裡，隱藏著太多的傷痛。

他突然不希望風侍是菲伊斯的搭檔了──本來他很為菲伊斯找到搭檔而高興的，可是如果菲伊斯是這麼想的、如果風侍反而會帶給菲伊斯痛苦的話……

陷入沉思不久，少年忽然轉頭朝門的方向望了一眼，但很快就轉回頭，帶著些許遲疑地問道：

「菲伊斯，那個人……有沒有可能是你認錯人了呢？」

「不，他是。」

原先一直看著窗外的菲伊斯回過頭，月光從他背後照進來；由於背光的關係，金髮少年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只看見那雙平常總是笑著的眼眸，此刻看來格外深邃。

「他就是王子殿下，不會錯的。」

對方的語氣很平靜──他注意到對方的右手正輕輕按著左手腕內側，彷彿那裡藏著什麼讓他如此篤定的秘密。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解釋，但風侍就是王子殿下，他就是王子殿下……」沉穩的語氣漸漸轉趨微弱，菲伊斯的眼神再度飄向了窗外、那輪高掛在天上的滿月，忽地笑了出來。

「噯，陛下，那樣舉世無雙的長相、那個聲音，還有那種氣質，怎麼可能會有別人呢？王子殿下就算頭髮顏色變了，我還是認得出來的啦，我可是他的搭檔啊！」

少年張大眼，凝視著眼前的人，只覺得心中一陣難受，像是一塊大石頭梗在胸口，他訥訥地開口：「那，你打算怎麼辦？風侍現在也想不起來你是誰……啊！可以問問范統的拂塵，噗哈哈哈很強的，說不定他會有辦法可以讓風侍──」

「不！別那麼做！」菲伊斯突然打斷少年的話，兩人尷尬對視，良久，他才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揉了揉少帝金色的髮絲：

「沒這個必要，順其自然就好，不要緊的。」

我該怎麼做，才能彌補那個時空的遺憾？

這次就算問你，你也不知道吧，王子殿下。

所以我不再干涉你，請你自由地……只要你能幸福的話……

【某夜碎碎唸】

似乎過於悲情了（掩面）
菲伊斯我對不起你喔喔喔喔喔！！！
其實要讓緹依走悲情路線也不是不可以，但現在時間還太早了，
目前的緹依還是女王狀態（咦）～

抱歉喔大家，最近更新無法維持週更，
開學後應該會更慘.....
謝謝大家的票數、留言和訂櫃支持，
歡迎來會客室找某夜玩，如果想要劇透的話某夜也不在意啦哈哈哈哈哈（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