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內所有關於詛咒的設定皆為同人架空設定,原作《沉月之鑰》並無此設定。

*本篇大崩壞,請小心食用。

*食用建議搭配:蘇詩丁翻唱的<血腥愛情故事>,保證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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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靜謐的神王殿前,此刻擠滿了喧嘩的民眾,數百個人圍在神王殿大門前,與衛兵間僅隔著數公尺,氣氛緊繃。

站在衛兵最前頭、被民眾簇擁在中間的人是鐵青著臉的違侍,還有幾名官員跟在身旁,正跟激動的民眾耐心解釋著,唯獨違侍始終不發一語,卻也沒有人膽敢上前無禮於他。

這群人中又分成兩派,一派是擁護風侍,另一派則是反對風侍的融合學院計畫,兩方人馬都要求風侍出面解釋,並希望神王殿擔任客觀的中介者,但在風侍尚未到場前,雙方早已因為一言不合、憤而爭論了起來,導致現場火藥味十足,若不是違侍坐鎮於此,兩邊早已大打出手了。

就在眾人吵得不可開交時,神王殿的大門霍然打開,所有人立刻靜了下來,一齊望著侍衛自動分成兩邊整齊地站好,兩個人影從門內陰影中不疾不徐地走出,步至陽光下、眾人面前……

隨著人影逐漸清晰,人群中隱約傳出幾聲倒吸一口氣、小小的驚呼聲。

來者是綾侍和風侍,更精確的說,是綾侍扶著臉色有些蒼白的風侍。

風侍慢慢走到違侍身旁,輕輕放開了綾侍扶著他的手,並用眼神阻止了想上前攙扶他的違侍,抬起頭面對眾人。

「各位,融合學院一事,國主陛下已承諾,在未取得兩國高層與國民共識前,不會草率推行。風侍以己棉薄之力,願東、西方城和平友好,絕不樂見此刻各位的憂慮,我──……

風侍的聲音突然停頓,接著身體一晃,圍觀的民眾發出幾聲尖叫,幸好綾侍、違侍一左一右分別扶住他,才不至於難看地整個人摔倒地上。

「我沒事。」

風侍推開兩人的手,再度開口:「相信各位跟我一樣,都希望見到東方城越來越繁盛富裕,充滿生命力與活力,人人都安居樂業──」

他頓了頓,儘管臉色還是很差,但那抿緊的薄唇中吐露出的嗓音,仍舊充滿威嚴與沉靜的力道,不容任何人質疑。

「風侍感謝各位的提醒與指點,在取得多數東方城人民的共識前,風侍絕不會貿然行事。請大家回去靜候佳音,我絕不會讓各位失望。」

最後一句話,凡是被他的眼神所注視的民眾,都出現一瞬間的愣神,接著一個個眼神恍惚地點點頭,在魔法催眠的效果下,依序安靜地離去。

直到最後一個民眾完全離開他們的視線,違侍終於還是忍不住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抓住風侍僵硬冰冷的手腕,一邊氣急敗壞地低吼:「這裡不過幾百人,我下令全部抓去關就好,你現在什麼身體,還非得堅持親自出來!」

綾侍瞥了他一眼,沒有上前攙扶,只是淡淡地說:「我們回去吧。」

風侍沒有回話──剛剛跟民眾講完話的一瞬間,他眼前一陣眼花撩亂,渾身無力,光是撐著說完那番話就已經很勉強了,實在沒有反駁其他人的氣力,他甚至沒有甩開違侍緊抓到讓他隱隱作痛的手腕,只是安靜地跟在兩人後頭,移動腳步跟上他們。

 

 

109天,解除詛咒的研究進展甚低,資料少到令人絕望的地步。

即使如此,他仍舊取得了額外的成果──為了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他多次實驗,雖然沒辦法解除詛咒,卻成功轉移了部分詛咒到自己身上。

七結詛咒的七種詛咒大半是施予戀人中的其中一方,但也有一小部分是雙方都被詛咒,例如身體的接觸、靈魂的束縛等。

那麼,如果將詛咒轉移過來,是不是能讓情況變得比較不一樣?

不讓其中一人承擔多數的痛苦,而是由兩人一起承擔的話,或許能改變什麼。

抱持著這樣的思維,風侍轉移了部分「五結──殤魂」的詛咒,這一試非同小可,雖然只是試驗,但卻讓他在試驗中途失去意識,直接昏倒在藏書閣。

等他清醒時,已經是隔天的下午了,他還記得當時眼睛一睜開,就看到珞侍站在他床頭,繃著一張臉盯著他,一副想發怒卻又極力想忍下來的表情,問自己到底是怎麼把身體搞成這樣的?

 

『我只是在研究解除詛咒的方法,不小心施展太過了而已。』

『如果不是違侍剛好去藏書閣找資料,你以為你會在裏頭躺多久?』

『我會好好跟違侍道謝的。』

『風侍!』

 

當時那聲帶著怒意和憂心的眼神直直射在他身上,逼得他別過頭,沉默著不再說話,卻也沒有道歉的意思。

珞侍在他床頭站了很久,安靜了好半晌,最後終於開了口,帶著深深的疲憊和無奈。

『我用王血幫你治療吧。靠過來一點。』

『不,我不需要王血治療,這樣就可以了。』

『……你在說什麼?』

被一雙燦金色的眸兇狠地盯著,他並不畏懼,甚至有幾分想笑的悲涼。

『王血可以解除詛咒嗎,陛下?』

 

如果王血解除不了詛咒,施展在我身上又有何意義?白白浪費罷了。

 

 

從那時起,他就開始身上帶著詛咒,至今已經是第七天了,身體不適導致他處理公文的速度下滑,讓風侍不得不在違侍半逼迫和被差來盯著他的綾侍面前,調整自己的作息,減少到藏書閣的時間,也暫停了融合學院的研究。

今天這件騷動是融合學院的後遺症,本來就該由他親自出面解決,原本他不想浪費時間處理導致民意攻擊不斷,後來礙於身體狀況差而無法出席,今天民眾都鬧到神王殿前了,風侍無論如何都要親自處理。

不能再因為自己的事給其他人添麻煩了。

「風侍?風侍?」

一個放大的聲音在他耳邊漂浮,忽遠忽近;他撐起眼睛,望向聲音的方向,看見違侍的眼鏡有些往下滑落到鼻梁,一雙眼睛在金框鏡片後直直盯著他,那雙擔心的眼神似曾相似,讓他很自然地回了個微笑。

「我沒事。」

「真的沒事?剛剛叫你都沒反應……

「我有點餓了,但又有點睏。」

違侍眼睛一亮──皺到可以打結的眉頭終於鬆開了些,看起來十分高興,連音調也上揚了幾分。

「我叫人去熬熱粥,你先睡一下,晚點我再來叫你。」

他點點頭,看著違侍頭也不回地匆匆離去,還不小心關門關的太急,發出砰然聲響。

安靜的室內響起很輕很輕的一聲嘆息,風侍知道他的演技當然沒有瞞過另一個對他知之甚詳的人,但都無所謂,他太累了,雖然毫無睡意,他還是閉上了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

過了一會兒,輕緩的腳步聲終於遠離,直到門悄無聲息地關上,他才再度張開眼睛,打量了一圈房間,確定沒人後才坐起身。

休息無法解除他的疲憊,飲食也是,只是做為一個人、做為東方城的風侍,他有義務好好活下去。

他不能就這樣結束,不能就這樣連菲伊斯都沒能見上一面就結束。

他不要。

他恍惚地坐在床上,窗簾應該是剛才被綾侍拉上了,四周一片昏暗;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右手腕內側──那裏仍是一片冰涼──嘴角扭出一個笑容,颯然批上外衣,走下床。

在違侍回來前還有些時間,他想再去藏書閣看看,他已兩天沒去,或許今天會有什麼新的發現。

他快速打理好自己,在房內佈下結界,確保只要有人靠近他就會知道,但在握上門把的那一瞬間,他還是遲疑了一下,對自己施展了隱身咒,再用神賜的能力穿過房門。

風侍閣外如他所料,站著四位侍衛,其中竟還有兩位朱紅色流蘇的,看樣子是真的要牢牢看守住他了。

他無聲地穿過侍衛們,悄然走向藏書閣的方向,然而在他剛走到迴廊的交叉口處,迴廊另一頭的某個地方突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那大力又急切的腳步聲他認得,使他反射性地躲到柱子後面。

腳步聲逐漸接近,卻沒有往他的方向走來,而是停在珞侍閣的門口;在珞侍閣的門打開的一瞬間,裏頭傳來低微的交談聲,儘管非常細微,他還是聽到了。

是少帝的聲音。

門倏地關上,無論門內門外皆陷入一片寂靜。

……

少帝會出現在神王殿的理由,怎麼想都跟菲伊斯脫不了關係。

風侍眼神一凝,轉過身,毫不遲疑地往珞侍閣的方向走去。

 

 

珞侍閣內的氣氛稱不上險惡,但也絕對說不上是愉快。

范統低著頭猛喝綾侍準備的茶水和點心,一面偷偷望著坐在一旁的珞侍和月退──從月退簡單講完事情的經過後,珞侍就一直沒開口說話,只是沉默地喝著茶,就連站在他背後的綾侍也只是偶爾過來為其他人添茶,也沒開口,氣氛十分壓抑。

這種詭譎的氛圍直到大門砰地一聲打開,違侍大人氣勢洶洶地衝進來才被打破。

「珞侍──……少帝陛下,沒想到您親自前來,非常感謝您對此事的重視。」

喔喔,違侍大人這麼快就恢復冷靜了,真是厲害,如果切換稱呼前沒有深呼吸一口氣的話,感覺會更自然呢。

范統禮貌性地對違侍行禮,然後習慣性地被對方忽視,繼續一邊喝茶,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月退;後者似乎因為珞侍的反應而有點緊張,講話有些結巴,充滿了不確定性……但就算如此,光是「梅花劍衛可能喜歡上那爾西」這句話,對違侍來說也太刺激了。

「開什麼玩笑!風侍為了解開詛咒,沒日沒夜地研究,把身體都搞壞了,那傢伙居然移情別戀,他到底把風侍放在哪裡?」

這句話成了引爆場面的導火線,金髮的少年立刻站起身,漲紅著臉反駁:「違侍,你這樣說對菲伊斯不公平,他根本不記得風侍,喜歡上別人也是沒辦法的事。」

「請容我質疑一下,西方城這麼長時間以來,對於詛咒的破解毫無進展,我絲毫看不出來貴國有任何努力想解除詛咒,您說梅花劍衛沒有記憶所以不能接受這種指責,難道對我國的風侍就公平了嗎!」

「你以為這是菲伊斯希望的嗎?說到底,這個詛咒不就是東方城開頭的嗎?如果七結的詛咒解不開,那也只是說明菲伊斯和風侍的緣分盡了,他喜歡上誰,都不關任何人的事!」

「東方城絕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貴國若以為玩弄我國風侍感情還能如此坦然自若,還、還喜歡上別人,這種事我們絕對不允許!」

兩人不斷以激烈的言辭交鋒,但在他們另一側的珞侍卻只是將十指合攏放在折起的長腿上,靜靜注視著他們之間的一來一往,眼神冷澈到不太自然……范統覺得珞侍不是會在這種場合沉默的人,尤其是看到對方那越來越陰沉的臉色時。

另一頭講話越來越不客氣的違侍和少帝,已經脫離了國家責任的歸屬問題,進一步吵起私人情感的問題,聲音也越來越大。

「說起來你本來就反對風侍和菲伊斯在一起,現在菲伊斯因為詛咒的關係喜歡上別人,說不定這樣對他反而更好,以免跟風侍在一起總是受委屈!」

「梅花劍衛是配不上風侍,我也看不出他哪裡好,但就算要分手也是風侍先提,因為失去記憶這種理由就想甩了風侍,這種理由我無法接受!」

沒有插嘴餘地的范統偷偷在心底嘀咕著「這吵架內容也太幼稚了」,很顯然地,另外兩個自始至終沒說話的人也如此認為。

「好了,違侍。」

在兩人的爭執愈發難聽的時候,珞侍打斷了兩人,雖然聲音不大,話語中的冷硬還是成功阻止了兩人繼續發話。

違侍退到珞侍後方,站在綾侍身旁,抿了抿唇,抬手扶了一下眼鏡,發出像是從牙縫間硬擠出來的沙啞嗓音:「我失態了,無禮於少帝陛下,請少帝陛下見諒。」

……抱歉,我也有點太激動了。」

恩格萊爾低下頭,含糊地滑出一句話,但范統覺得這聽起來更像是對剛才珞侍的發怒致歉,而不是對於所講出的話。

珞侍對於兩人的低頭認錯沒有任何表示,只是一揚手,綾侍隨即從後頭走出,再度為現場眾人沏上一壺茶,還不忘替范統添上新的茶點,讓他有點受寵若驚。

「你來這邊就只為了吃嗎?」

現場眾人皆是一愣,接著才意識到珞侍指的是誰,被他提到的主角只好悻悻然的放下茶點,說道:「我們說的這麼歡樂,有我插嘴的地方啊。」

「那你跟來做什麼?」

「因為日進擔心大家啊。」

金髮的少年似乎不懂好友說的話,一臉茫然;但珞侍卻彎起嘴角,露出了笑容。

「嗯,我知道。雖然你那張嘴不討喜,但偶爾也會說出中聽的話啊。」

吐槽完後,他不理會鬱悶的友人,自顧自地啜了一口茶後,目光移向恩格萊爾,悠悠開口。

「你說的沒錯,詛咒是東方城的問題,如果梅花劍衛因此對他人動心,無論對象是那爾西還是誰,這個責任確實都與西方城無關。」

一旁的違侍張嘴想辯駁,卻被綾侍阻止了,只好憤憤地低著頭,死瞪著深紅色的地毯,目光凶狠到幾乎快將地毯燒出個洞來。

「不過,從我在東方城百姓面前允許,並且承認風侍和梅花劍衛是戀人開始,他們之間的關係就不單純是個人,而是國際關係了,你明白的吧,恩格萊爾。」

珞侍微微一笑,說出的話不輕不重,卻足以令聽者悚然一驚。

「國際關係建立不易,斷絕卻很簡單……我相信梅花劍衛,以及西方城高層都已有此心理準備,我就不多說了。如果貴國還有心想維繫這段寶貴的關係,還請多給我們一點時間,畢竟情感維繫也是需要努力的啊。」

……我知道,所以才想來跟你商量啊。」

月退的聲音變得有些虛弱,大概是震驚加上惶恐吧,范統忍不住在心中為友人的威嚴嘆服──他也不是第一天見識到珞侍的國主威儀,但還是對於友人能若無其事地把國家大事和私人情感完美無缺地連結在一起,還把威脅講的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打從心底感到佩服……

 

『范統,怎麼這麼吵,這樣叫本拂塵怎麼睡覺!』

突然闖進心中的話讓范統嚇了一大跳,原來他剛剛又握著腰上的噗哈哈哈想事情了。

『怎麼這麼多人?在吵什麼?』

『就上次跟你提的啊,風侍和菲伊斯的詛咒,現在事情變得很棘手了啊。』

『有人死了喔?』

『才不是,若鬧出人命的話兩國就要開戰啦!是菲伊斯喜歡上那爾西了啦。』

『那個紅毛這麼喜歡金毛嗎?』

范統慢了好幾拍才反應過來,他記得風侍好像說過以前自己是金髮,只是因為民眾習慣了黑髮的風侍,所以他才用魔法改變髮色,而那爾西剛好也是金髮……

『……你不要金毛金毛的亂叫,讓風侍聽到不好。』

『本拂塵哪裡說錯?不然你叫站在那邊的金毛過來評評理啊。』

『你別鬧啦,現在這麼嚴肅的時候,哪有可能叫月退──』

范統悚然一驚,眼光投向房間的另一個角落。

 

 

「戒指?這麼說風侍手上好像也帶著一個戒指,我從沒問過他……

珞侍細長的手指插進烏黑的髮絲中,苦惱地說:「說的也是,沒有記憶的話,別說是日常用品,連戒指這麼重要的象徵也……但是,為什麼他會稱呼那爾西『王子殿下』?」

「那原本是梅花劍衛在原本的世界對風侍的稱呼。」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這次回答的人竟然是綾侍。

「會用那個稱呼稱那爾西,代表的意義是,他從那爾西身上感受到誰的影子嗎?」

恩格萊爾俊秀的臉龐閃過一絲陰霾:「我覺得──」

「等兩下!」

一個聲音忽然插進了他們的對話中,所有人一齊看過去,發現是臉色異常蒼白的范統,只見對方伸出顫抖的手,指向珞侍閣的門口,乾癟癟地喊出令在場所有人都為之凍結的名字。

「火、火侍……

 

 

眼前一片黑暗。

每個人說話的聲音都離他這麼近,卻又這麼遠,像是來自遙遠天際的回音,在他的腦海裡迴盪。

戒指?對,那是象徵兩人戀情、很重要的戒指。

 

『我會成為你的伴侶,無論是生病時還是健康時,無論是快樂時還是悲傷時,無論是青春時還是年老時,我都會愛著你,我發誓,互相守護對方。』

 

剛才,他們說戒指怎麼了?

 

『菲伊斯把戒指取下來了。』

 

戒指……取下來……

 

『他邀請那爾西一起賞月。』

『注視的眼神』

『笑容』

『──王子殿下』

 

左胸腔感覺像被掏空了,沒辦法思考,整個身體只剩下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

 

『三結移情,情感之歸處將移於他人。』

 

心臟劇烈的跳動著、掙扎著,但為什麼連呼吸都好像被奪走了?為什麼他即使大口吐息,胸口還是一片絞痛?

好痛。

痛!

 

轟!

 

許多人影在他面前晃動,有尖叫、怒吼、斥責,但他分辨不出誰是誰──直到剛才還在他面前的聲音,突然都消失了,離他好遠好遠。

聲音一波一波地湧上,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他反射性地舉起手,揮開所有擋在他面前的聲音,他的心思完全被一個念頭占據了:

他要見那個人、聽那個人再一次喊他「王子殿下」。

眼前的景色迅速地從一個地方跳到另一個地方:衛兵、神王殿外、廣場、市中心、城門、資源一區、資源二區、虛空一區、虛空二區、城門、衛兵、守衛、郊區、市集、廣場、聖西羅宮──

臉孔模糊的侍衛們接連出現,成群衝來,他再次揮動手臂,每一次的揮動都刮起一陣颶風,衣袖隨著他的髮絲一同在風中狂舞,宛如一座巨大的監牢,防止任何人靠近,卻也將自身囚於其中。

「快去通知伊耶大人!」

「那爾西殿下──」

朦朧中,他彷彿聽見幾個聲音不斷地響起,但具體的意義他並不明白,只是習慣性地揮舞手臂,一次又一次地吹散那些靠近他、不對的「聲音」,而他每前進一步,手腕內側就傳來被人捏碎般的疼痛;每前進一步,手腕就收緊一分,他卻很高興。

你就在這裡吧?

你就在這裡。

菲伊斯。

「風侍大人,請停步!」

「大人──請──……

熟悉的聲音,是他曾經聽過的,經常出現在那個人身邊的聲音,但不是他想找的那個聲音;他再次揚起手,將聲音抹去。

然後,踏進了眼前這個他非常熟悉的空間。

 

 

從城門的衛兵傳來緊急聯絡時,那爾西就知道事態嚴重了,他先連絡了恩格萊爾,通訊器響個不停卻沒人接起,他繼而聯絡了伊耶和奧吉薩,確認兩人正往此處趕來,然而就在他想聯絡事件的關鍵人物時,那個人卻已經踏進了他的辦公室,一臉得意地搖了搖手上的文件。

「瞧,有官員同意支持這個計畫了,這樣就可以──」

他迅速起身,不由分說地一把抓起對方的手臂往外走,對方嚇了一跳,立刻拉住他。

「那爾西,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發生什麼事了?」

「別說了,你現在馬上跟我離開──」

澎!乓!

門外傳來震天巨響,他僵硬地望向門旁,與破門而入的那個人正對上眼。

那爾西聽過很多關於風侍不可思議的傳說,無論是來自菲伊斯、恩格萊爾、范統還是伊耶,其中有些令他吃驚,有些他不以為然;他相信這個人是天才,聰明絕頂、超越常人且不擇手段,令恩格萊爾和伊耶都不得不另眼相看,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

傳說就只是傳說。

眼前這個人早已超越傳說了。

「你…….

艱難地發出聲,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的可怕,渾身無法克制地顫抖了起來,他甚至無法回頭查看另一人的表情,只能勉力維持著身軀不倒下來,硬撐著面對這個人。

「你在這裡。」

那個人彷彿沒看見他,那雙空洞混亂的眼神定在他背後那個男人的方向,朝著對方微笑著,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

……菲伊斯,快走、快走……

他好不容易才硬擠出這句話,但他才一往後就撞上了對方的肩膀──菲伊斯瞪大雙眼,呆滯地望著前方的那個人,腳就像生根似地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該死的!

那爾西在心底咒罵一聲,使出全身的力量,扯動對方的手,硬是跩著菲伊斯後退了幾步,但這點微不足道的努力在那人面前,等於不存在。

在他剛把手移到腰上劍柄的瞬間,風侍舉起手,輕輕一揮──對方的動作十分優美、輕柔、畫出一個完美的半圓,他卻感受到撲面襲來的沉重風壓,排山倒海而來,彷彿瞬間被掏空、整個身體重重撞上牆壁!

背脊痛得像是碎裂開了,濕熱的液體從身下、額側湧出,劇痛使他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菲伊斯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周圍好安靜,只有眼前那團白光──他認得那是曾出現在他夢中無數次的燦然白光,但夢中感受到的應該是耀眼又熾熱的,但此刻他感覺到的卻是冰冷。

他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幾步,那團白光慢慢收攏,從光之中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看不真切,但他知道確實有個人在裡頭──帶著滿溢而出的寒意。

他感到恐懼,隨著對方的步步進逼而跌跌撞撞的後退,直到砰地撞上牆壁,那個人還是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奇怪的是,對方的臉始終是一團白色的光影,看不清五官面容,唯獨那頭白光也無法遮蓋的金髮,深刻地映入了他的眼簾。

「你……你是誰?」

菲伊斯顫抖著開口,然後感覺到一陣勁風撲來,他的手腕被一股強勁的力道緊緊鎖住、扣抵在牆上,在他還沒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前,從手腕內側傳來的、彷彿有人拿著刀子捅進其中、撕裂般的疼痛迅速蔓延全身,他忍不住跪倒在地,渾身痙攣。

「不、不、不不不不要啊啊啊啊啊──!」

他扯著喉嚨,努力想藉由大叫釋放遍布全身的劇痛,連在叫什麼他都不知道,只是一個勁兒的吼叫著,痛到極致,靈魂像是跟身體分離了,痛得這麼清楚、卻又無法暈眩過去,密密麻麻如火般烙印在身體上。

在尖叫中,他感覺到一個冰冷卻柔軟的東西堵住了他的唇,在整個身體灼燙到要燒起來、腦袋被各種痛感充斥的時刻,這冰涼的觸感格外清晰,帶著苦澀的滾燙,充盈他的口腔,他不由自主地將之嚥下,像是吞下了那個人一部分的靈魂,在體內各處恣意橫流。

他一手抓著對方的肩膀,一手抵在對方胸口,身體本能的想反抗這折磨他的人,但靈魂深處卻像是此刻才真正甦醒般,喧鬧不已。

好痛苦、好痛、好痛…….

唇上的灼痛感消失了,移動到他的耳旁,在世界遠離他的此刻,一句話清晰地傳進他的心裡,伴隨著無法克制的眼淚一同溢出眼眶,無法停止。

「你可以恨我、可以忘記我,無論多少次,我都會把你奪回來;但如果你把心給了別人,你要我去哪兒找你?」

「菲伊斯,我……

 

 

「菲伊斯/風侍!」

門外同時傳來兩聲大吼,只見一大群人一起湧入一片狼藉的辦公室,包括五侍、魔法劍衛和衛兵們,帶頭的就是兩國的王!

恩格萊爾一見眼前景象,猛然爆發出強烈殺氣,他高舉右手,一陣金銀雙色的氣旋立刻環繞住他的手臂,流動的魔法浮文幻化為冰冷的鋼鐵劍刃,瞬間與天羅炎達到器化的右手,對著風侍狠狠一劈!

鏘!

刀刃沒有將風侍的身體劈成兩半,而是被轉瞬現身於少帝跟前的音侍和綾侍硬是擋下了,同時珞侍一個躍身越過眾人,來到風侍背後,掌下光芒暴增,一發勁,將對方狠狠甩了出去,拋到那爾西身旁,撞上窗戶後,跌落到地上。

另一個被扣抵在牆上的人頓失憑依,身子順著牆緩緩滑落,跪倒在地。

「菲伊斯!」少帝當即化去右手的天羅炎,推開面前的人,一把衝上去,扶住對方下滑的身子,伊耶一同跟上前查看。

同一時間,范統也發現了渾身是血的那爾西,驚慌地跑上前,立刻為對方展開治療魔法。

這一頭的珞侍收回手,握緊拳頭,望向風侍,聲音直發抖。

「你到底在做什麼,風侍!」

沒有人回答他。

珞侍站在原地,胸口激烈起伏,試圖平復內心的怒火;但下一秒,他突然變了神色,瞬間挪移至對方身邊,將那癱軟的身子扶起,倚靠在自己肩上,露出對方的臉龐。

兩條血柱從風侍毫無血色的唇瓣中流出,透明的淚痕來不及乾,寶藍的雙瞳沒有張開,身子卻緩緩化出幽幽光芒,逐漸變得透明……

「風……侍?」

珞侍試圖抱緊那冰冷的身體,但一聲悲鳴卻從他背後響起──是少帝,他不用回頭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六結魂歸,但凡激情之碰撞,靈魂共鳴之時即魂斷之日。』

 

「不、不、不……

金髮的少年胡亂揮動雙手,試圖阻止菲伊斯的消失,直到男人完全消失,少帝仍呆呆跪坐在地上,雙手緊抓著地毯──上頭滲出點點血紅。

整間辦公室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

除了角落,范統懷中的那爾西發出微弱的呻吟,吃力地張開眼睛,他望著眾人不明所以然,接著將目光投射在金髮少年的身上,與對方對視。

恩格萊爾盯著他看了幾秒,猛地跳起身,大叫一聲「水池」就衝了出去,伊耶一邊咒罵一邊追了出去,雅梅碟緊追其後,奧吉薩則走到范統身邊,一起幫忙治療那爾西。

珞侍冷靜地注視著這一切,在餘下人的惶然目光下,站起身,肩上的白色披風隨著他的動作旋開飛揚,清朗的聲音宛如一陣清風,吹動了室內凝滯的空氣,也吹散了籠罩室內的死亡陰影。

「千幻華、希克艾斯聽令,立刻去重生水池接回風侍,在我回去前,不許他踏出風侍閣半步!」

「遵命。」

毫不遲疑的應答,綾侍和音侍剎那間化為兩個光點,往外飛去,一下就消失在天空之中。

 

 

珞侍就這樣凝望著門外,還不到三十歲的清瘦身子此刻卻顯得十分高大而堅挺,范統看著看著,竟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未料才剛放下一顆心,對方突然轉過頭,望向他們。

「我來吧。」

「啊?我去什麼?」

珞侍直接走過來,在他們身旁蹲下身,劃破指尖,鮮血伴隨著柔和的白光從他指頭處滴落,正當他想把手伸到那爾西胸前的傷口時,卻被對方一把抓住了手臂。

「慢著,我沒事,不必用王血了。」

你哪裡沒事了啊──血流成這樣哪裡沒事!

珞侍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看看范統那表情,你覺得你真的沒事嗎?」

……之後或許還有更重要的人需要用王血。」

「沒關係。王血現在不用,還什麼時候用呢。」

珞侍垂下頭,低低的、嘆息般的嗓音從他口中吐出,就在這一刻,剛才還顯得高高在上、威嚴不可一世的青年像是縮小了,再次變回他們身邊觸手可及的朋友,流露出濃濃的悲傷和心痛。

 

「我還能救得回的,就讓我來吧。」

「這是我做為你們的朋友,以及東方城國主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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