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互望著彼此,在周圍呼嘯而過的風聲中陷入了沉默。最後還是菲伊斯受不了、率先打破了尷尬:「王子殿下,你……」

「你怎麼會在這裡?」

沒料到被對方先搶白一頓,菲伊斯一呆,無辜地回道:「喂,這是我要說的話耶,居然搶我的台詞──」

話語突然一停,不知是誰心頭一驚:

 

以前,是不是也曾和誰有過這樣相似的對話?

 

對方揚起好看的眉,等著他接下去說,菲伊斯此刻卻臉色一轉,嬉皮笑臉地把話繼續說下去。

「王子殿下這麼晚了還在外面閒晃,難道是終於要改行當採花大盜了嗎?」

「那應該是閣下才有興趣的工作,我可沒你這麼悠閒。」

冷哼一聲,風侍面上維持著冷靜,內心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現在我是「緹依」,可我卻只有「緹依」零碎的記憶,這樣下去難保不會被菲伊斯察覺不對勁……

怪了,若是做夢,為何思考會這麼清晰?又何須替夢中人擔憂?即使被識破又如何?難道因為我現在是「緹依」的模樣,我就得假裝自己還是「緹依」嗎?

趁他思考時,菲伊斯也不甘示弱地回道:「喂喂喂我說王子殿下,現在可是大半夜,我睡不著在我家神殿附近散步,可沒礙著別人。倒是王子殿下居然三更半夜跑到這種人煙罕至的地方,如果不是別有居心就是有公事要處理,不過這麼晚了,還能有什麼公事呢?需不需要好心的屬下替您分憂解勞一下啊,親愛的教主大人?」

教主?屬下?

他沒聽懂這些詞,但大腦的反應卻很快──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附帶一個絕美的笑容。

「這就奇怪了,你可以睡不著在你家神殿附近散步,我就不行?我的神殿離首都近,以我的身分,若出現在那裡,民眾就算睡熟了也會從床上爬起來吧?菲伊斯神殿遠離市中心又不引人矚目,除了心懷不軌的特殊人士外不會有人來打擾,豈不是絕佳的夜間散步地點?還有,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連我都處理不來的事情,你能幫我什麼?」

「……」

久不見王子殿下,都忘了對方不只是個天才,還是個口下、手下都不留情,損人沒得比的超級天才……

菲伊斯還來不及為自己被暗指為「心懷不軌的特殊人士」哀悼,下一刻就又情不自禁地沉浸在搭檔美麗的笑顏裡,以致於緹依後來講的話他完全沒聽到,直到對方終於受不了,提高聲音叫道:「菲伊斯!」

「啊?在在在!王子殿下有何吩咐?」

緹依盯著眼前笑的一臉無良樣的輕浮男人,實在很懷疑以前的自己為何會跟這個男人成為搭檔?不過,現在比起問問題,他還有其他事情想做。

「陪我逛神殿。」

「喔好……啊?你說什麼?」

 

 

在經過一番溝通──主要是緹依的眼神和言語威脅,加上菲伊斯本身抵抗心薄弱,最後還是屈服於對方的暴力脅迫之下──之後,兩人決定順著神殿繞一圈,再從外面逛到裡頭去。

雖然做出了這個決議,但其實兩人都對神殿內是否有人看守感到有些疑慮,只是一個認為「就算有看守也不是問題」,另一個則抱持著「沒有王子殿下想進去而進不去的地方」的觀念,兩人一起進入了神殿。

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神殿裡一個人也沒有,反倒便宜了兩人的「半夜神殿觀光之旅」。神殿仍持續著剛才的發光模式,菲伊斯歪了歪頭,偷瞄那走在他身側的人,遲疑了許久,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王子殿下,這神殿發光是你弄的?」

「……你有什麼意見嗎?」

明明緹依才是那位想搞清楚神殿為何會發出光芒的人,但問題被對方搶先問出口,加上菲伊斯的眼神與其說是單純的疑問,還不如說是心中已經有底、只是想再確認一次,因此他判定自己以前就算沒弄過,至少以他的能力也可以辦到,所以他只是瞪了對方一眼,又把這個問題丟還給菲伊斯。

菲伊斯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放心下來,拍拍胸口後露出放心的笑。

「沒有沒有,王子殿下想怎樣就怎樣,小的怎麼敢有意見呢!」

「那你一直看我做什麼?」

菲伊斯一呆,這才意識到好像從遇見王子殿下後,他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對方身上──可是,姑且不論現實中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對方了,既然是在夢中,不看白不看啊!就算是在夢中被天之破個幾百次,最後也不會帶著傷口回到現實吧!

「王子殿下美若天仙花容月貌又傾國傾城,看了心情會很愉快啊!」

緹依默默地聽著對方的變態發言,第二次認真思考起過去的自己到底是怎麼認識這種傢伙的──還沒得出個結論,他的手就下意識地舉起,連他也不清楚原因,脫口而出就是一句。

「天之破!」

「嘎啊啊啊啊啊!」

銀光一閃,一聲悽厲絕倫的慘叫,地上就多了一個死人……不,夢中是不會有死人的,菲伊斯很快就精神抖擻地跳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哀怨地看向在一旁拼命忍笑的罪魁禍首。

「王子殿下你好狠啊,我可是你的搭檔!難得的見面,居然還用天之破劈我!」

「你欠劈。」

簡潔有力。

雖然緹依回答的很快,但剛才菲伊斯說的話裡卻有一句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可不覺得這是『難得的見面』。」緹依瞇起眼,眸中閃爍著令菲伊斯難解的光芒。

「這是夢,對吧,菲伊斯?你是,我也是。」

無視菲伊斯錯愕的表情,緹依的聲音依舊平靜:「為什麼你和我會在這裡?這裡對你來說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你不回答我的問題就算了,還老是把困難的問題丟給我。王子殿下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呢?」

菲伊斯半疑惑半懊惱地回敬了搭檔一句,原來他們彼此都知道這是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夢中夢」嗎?他夢見自己正在做夢?

不──不對,這應該是他的夢吧?所以現在正在問這個問題的人,其實並不是王子殿下,而是自己嗎?

「吶,王子殿下,我啊,一直有個問題很想問你。」

他的搭檔沒有回話,菲伊斯卻再度開口;他看著眼前人那頭燦爛的金髮,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趁你現在還在,不如回答一下吧──」

 

「我對你來說,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是什麼樣的存在?從上輩子到這輩子,他終於把一直想問的問題問出口,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知道答案。

這只是個夢,所以對方回答什麼都不奇怪;不論王子殿下回答什麼都是假的,但是,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會期待、才會更加地……認清現實。

他心中其實早已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只是想藉由這個夢,想藉由這個人的口,說出自己所認為的事實而已,儘管這仍舊只是他的夢、對方也只是他所幻想出來的人。

你,其實一直都……

緹依的眼睛在月色照耀下像一潭籠上金紗的湖水──那是菲伊斯從來就無法望穿的深邃──他沉默了很久,緩緩伸出手、彷彿想觸碰對方,語氣輕輕柔柔的,像風一般拂過菲伊斯的面頰。

「你是,我的……」

 

 

他倏地睜開眼:一片漆黑。

原本寧靜的空氣因為他突然的動作而產生了某些細微的騷動,儘管周圍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坐起身,沉吟了半晌,混濁的視野才漸漸清明。

現在時間是半夜,這裡是他的房間,剛才的,是夢。

一個不屬於現在的自己、屬於過去的「緹依」的夢。

他張開自己的雙手:掌心中明明什麼也沒有,他卻像是想握住什麼一樣、緊緊地攥著拳頭。

他就這樣呆坐在床上,許久,靜謐的房間裡才傳來一聲幽幽地、彷彿自言自語的嘆息。

「你是我的……誰?」

 

 

菲伊斯張大眼,看著突然消失無蹤的搭檔,目瞪口呆。

「王子殿下?」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出現。他又繞著菲伊斯神殿走了一圈,還是沒找著人。

耳旁還殘留著那個人悅耳的嗓音,菲伊斯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有點遺憾,又像是鬆了口氣。

遺憾,是因為他還想跟王子殿下多相處一段時間;鬆口氣,卻是因為不用聽見對方的回答。

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嗎?那個人一直都說很討厭自己呢。

想到可能是因為自己抱持的這種逃避心態導致夢中的緹依消失,菲伊斯就很想吐槽自己原來也不過就這麼點器量,雖然說到底,這依舊只是個夢境……

正當菲伊斯還在恍惚時,眼前的神殿突然暗了下來──正確的說,一切的事物都消失了,接著在他身後出現的,是他從來都不曾忘記過的景象:

半透明的琉璃晶石,在燃燒的火焰中倒映出奇異的美感,建築邊緣因為高溫而融化的晶石流淌而下,剝落的彩色碎片逐漸熔解,像是在哀悼著誰;赤紅的燄高高漲起、吞噬了整座皇宮。

這也是……夢嗎?那座皇宮裡,應該沒有人吧?應該……早就……

 

『他還在裡面。』

『你離開了。』

『你沒有救他。』

 

不知是誰在他耳邊低語,又或者是他自己在跟自己說話;菲伊斯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朝皇宮的方向踏去。

「不可能的、王子殿下不可能會在的,這只是……夢、只是夢……」

他喃喃自語著,踉蹌的腳步卻沒有因此停下,一逕固執地將主人帶向那正熊熊燃燒的皇宮。

突如其來的劇痛向他腦部襲來,他忍不住跪倒在地,在模糊的視線中,無法克制地大吼:

「王子殿下───!」

 

菲伊斯猛然驚醒,醒來時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呼吸急促、冷汗直流。

他半失神地呆呆坐著,想著剛才的夢境、想著今天跟風侍的相遇,突然有些分不清──

究竟哪邊是夢境,哪邊是現實?或者兩邊都不是?

他的靈魂,是不是還徘徊在哪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世界裡?

 

『我們就此道別,你走吧。』

這個聲音早已數不清多少次迴響在他的夢裡;每次聽,每次都感到一陣幾乎要窒息的疼痛。

 

「你是誰?」

不該是這樣的、他們的再次相遇,不該是這樣的……

 

『菲伊斯。』

為什麼,我身邊的人中,只有你呼喚我的聲音夾雜著那樣幽微的悲傷?不過,要是我說出這種話,你一定又會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我不認識你,你是什麼人?」

風侍沒有說出口的話,在他腦中迴盪;菲伊斯把臉埋入雙手裡,苦澀地喃喃:

「我是你的誰,王子殿下?我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

 

 

 

 

之後的劇情還沒釐清,加上一些事情讓某夜心情有點影響,
九月前暫時都不會更新了。
謝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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